智能车时代，长安需要为事关用户体验的功能保留下软件升级的空间，对影响车辆安全的功能，则需要保守处理，框定算法迭代的边界。

但这本是一道两难命题，很多功能都交织在两个属性之间。

深蓝SL03车主遇到的“幽灵刹车”，便是其中一项。

文|章洺辉

编辑|冒诗阳

01

深蓝SL03的难题

收到深蓝SL03车主“质量投诉”一个多月后，长安内部对问题成因有了一些结论。“车主为了表达对降价的不满，可能把一些问题放大了。”5月4日，长安汽车智能化研究院的技术工程师徐瑞告诉汽车像素(ID：autopix)，车主反馈的一系列“质量问题”成因大致有三类，发泄情绪是其中之一，也是最好解决的一类。今年3月，在汽车行业普遍促销的压力下，长安深蓝SL03开启了一轮现金补贴2.2万元外加最高2万元权益的促销。此前，SL03除氢电版本外的三款主销车型价格区间为17.19万至22.19万元。综合SL03的配置，新车价格本已具备一定竞争力，但为保这款战略车型的销量，长安依旧让SL03参与了“价格战”，起售价降至14.99万元。降价引起老车主普遍不满。长安深蓝SL03去年7月上市，8月开始批量交付。也就是说到今年3月降价时，SL03全部车主提车不到7个月。去年12月这款车首次交付量破万，如果从大批量交付来算，多数车主提车还不到3个月。这些声称遭到长安深蓝“背刺”的车主，一面两次向厂家发表公开信，一面将SL03送上多个质量投诉榜的榜首。愤怒的车主，总结出了包括芯片错配、电池“偷换”、车机黑屏、刹车失灵、座椅鼓包、车身异响等一系列问题。目前来看，反馈上来的多数不是共性问题。“可能有一些车主遇到了品控问题吧，但车本身没发现设计缺陷。”徐瑞向汽车像素(ID：autopix)表示。

然而，一位在社交媒体上自称用车3个月遇到过8次“幽灵刹车”的车主周畅告诉汽车像素(ID：autopix)，SL03偶尔会在正常行驶时突然“紧急制动”。周畅遭遇的若干次“幽灵刹车”中，仅有两次他可以勉强找到原因，“一次是向右侧并线，车道上有一辆距离很远的公交车，可能系统判断错了距离，自动刹车了。另一次路过了一个井盖，可能也错判了。”除这两次以外，其余几次SL03都是在正常行驶中，前车距离较远、周围无障碍物时突然制动，“有一次差点造成后车追尾。”在社交媒体上，与周畅有相同遭遇的SL03车主不在少数。“很怕是真撞到了什么，下车检查发现没有，上网才知道是车的问题。”一位车主称。为解决困扰，一位长安深蓝体验中心的负责人甚至在自己的社交媒体上给出方案，建议车主调低SL03安全辅助功能的灵敏度，将“前碰撞预警”调至“较晚”或“关闭”状态。一些遇到问题的车主，甚至关闭了自动紧急制动功能。“算法上可能存在一些问题。”徐瑞告诉汽车像素(ID：autopix)，不排除车主反应的刹车和种种“功能失控”的问题，是由不成熟的算法导致的。营销策略失误导致车主的不满情绪，可以通过协商补偿或交由时间来解决，极少数的品控问题，可以通过售后服务来补救。但由算法缺陷导致“第三类成因”的问题，短期内难以解决。这背后，长安希望建立一套相对开放的智能车生态，以服务于未来软件算法的快速升级，这就导致了很多两难的问题，需要不断试错。在一些长安的内部人士看来，“幽灵刹车”问题或因此而来。

02

不成熟的“安全岛”

深蓝SL03暴露出问题之前，长安汽车对“软件定义汽车”时代的车辆安全，有一套自己的经验。为保障智能车未来的功能迭代（OTA），长安深蓝SL03已采用集中式电子电气架构（EE），即在底层的执行器之上，增加域控制器层，以实现在未来软件层算法迭代后，能通过域控制器来对底层机械建立新的调配方式。汽车行业内，无论是大众、宝马，还是长城、岚图、智己，EE架构目前已是主流车企开发智能汽车所通行的方案，域控制器被认为是智能汽车功能的逻辑中心。然而，架构定了，尺度却没定。借由域控制器，大多数执行器都能通过软件算法的升级，来改变其运行方式，车企究竟应该以何种尺度开放软件生态，哪些功能可以开放、开放给谁，是行业仍在摸索的问题，也是关乎汽车安全的问题。目前，各车企解决此类问题的方式不同。保守者如大众，试图构建起一套相对封闭的体系，即从软件到域控制器全部自研。但这样做的代价是低效，一方面软件功能的升级迭代十分缓慢，大量主流APP至今未能匹配进大众的车机系统中。另一方面，大量功能的升级或无法实现，或需要重新在整车层面做集成测试，拖累了智能化水平。相比之下，长安深蓝相对激进，试图更大程度上保证软件更迭的速度，这就需要建立一个相对开放的生态，让更多外部供应商、科技企业可以参与到长安智能车的OTA中。

这么做的挑战也很明显，长安需要找到一条保障安全的界限。有的界限好找，有的界限需要试错。“长安开发了一个‘安全岛’，保证软件功能失效时，车可以进入安全状态。”徐瑞告诉汽车像素(ID：autopix)，“安全岛”的逻辑是，框定一部分安全边界，在边界之外为软件开发、功能迭代留下空间，可一旦触发了所设定的边界，“安全岛”会进行效验，并主动干预。问题是，“安全岛”本身也是一套算法，需要试错才能逐渐成熟。智能车时代，需要为事关用户体验的功能保留算法升级的空间，同时需要对影响安全的功能保守处理。但这本是一项两难命题，很多功能交织在两个属性之间，刹车就是其中一项。“目前长安‘安全岛’的设置，是按照相对保守的标准来设置的。”徐瑞告诉汽车像素(ID：autopix)，诸如刹车制动、转向、自动大灯、自动雨刷甚至气囊控制等基础安全功能，都应由“安全岛”来“兜底”。但同时，这些也是软件算法需要参与的部分，为高阶驾驶辅助系统的升级留下空间。长安深蓝希望打造开放的智能车生态，但行业内可参照的安全标准很少。汽车像素(ID：autopix)了解到，长安目前参照已经相对成熟的SEooC（独立安全要素）思路进行配置，但这仅涉及不需要频繁升级的基础软件框架、EEA硬件平台等少数标准。更多的边界，需要长安自己来摸索。

03

长安深蓝不容错

“在我们内部，有标志性意义的产品不是阿维塔11，而是深蓝SL03。”徐瑞向汽车像素(ID：autopix)表示，长安内部有一套通行的说法，2022年SL03的上市被列为公司新能源事业的标志性事件，甚至与“2018年长安新能源公司成立”、“2019年完成第一轮混改”等企业事件并列。此前，长安称深蓝SL03为“长安21年深耕新能源领域的技术结果”。但综合长安深蓝高层在多个场合下的表述来看，动力系统、电池安全，被描述为深蓝SL03的核心优势。但在智能化领域，深蓝高层频繁提到的“卖点”集中在硬件层面，比如14.6寸大屏、高通芯片等，更为核心的算法，的确未被作为“技术成果”来描述。这背后，长安的智能化团队、软件研发能力仍然孱弱。按照官方数据，长安汽车目前已构建起“六国十地”的全球研发布局，建设有16个技术和产品研发中心，拥有工程技术团队1.7万余人。但具体到总部在重庆的长安智能化研发团队，有长安内部人士告诉汽车像素(ID：autopix)，智能化研发人员以川渝本地人为主，“很多优秀的人才，如果不是本地人，很难融入进来，再加上挖角比较多，团队离职率比较高”。对于智能化开发来说，人员变动会带来很多问题。与动力系统等长安更熟悉的开发不同，汽车智能化的开发需要建立“敏捷开发”的模式，即以用户需求为中心，快速迭代。智能化的拓荒期，一些功能在多次迭代之后，与最初版本相比可能已改头换面。“如果中间有人员变动，其他人很难接手。”上述负责人透露，但对于老牌车企长安而言，很难为了某一个单项的智能化、软件功能，维持一个庞大、稳定的研发团队，“一个微信APP就可以撑起一个公司。可能互联网公司可以做到，主机厂不太可能。”智能化团队之外，长安也有自己的软件科技公司，总部同样位于重庆，但这家公司的很多业务都采用外包模式。长安希望未来建立更为开放的软件生态，来弥补自身研发力的不足，但目前收效微薄。即便是拳头产品深蓝SL03配备了14.6寸大屏，但目前可安装的APP只有“万年历”、“搜狐新闻”等十余款。“（智能车时代）电子电气失效的风险，会导致（智能）汽车的功能失控，是很大的安全隐患。”徐瑞告诉汽车像素(ID：autopix)，以往非智能的燃油车，几乎每一项功能都由一个封闭的独立零部件来完成。EE架构下，大量执行器被集成在一个域控制器上调配，那么某一个执行器遇到问题，可能带来同一域控制器下多项功能失控的连锁反应。同样，软件层出现算法缺陷，也可能借由这个通路，直接影响到多个执行器。这也是为何，安全界限没有成熟之前，长安深蓝选择保守的原因。无论如何，对于长安而言，深蓝SL03是一款不容失败的产品。事实上，长安深蓝SL03曾被视作是一款搅动市场的拳头产品。在不少业内人士看来，这款车的定价已经影响了包括比亚迪、吉利在内多款同级竞品的价格设置。

但也正因对集团而言标志性的意义，长安深蓝高层所担负的压力不小，以至于任何失败的信号，都显得难以接受。长安深蓝总经理邓承浩曾透露，SL03的单月销量目标是1.8万辆。去年12月，SL03交付量首次破万，达到约1.2万辆。但在今年1月和2月，新车交付量分别滑坡至6137辆和4103辆。考虑到今年前两月的行情，新能源车企销量普遍处于低谷，这本应是长安深蓝的周期调整，然而品牌方似乎并未给予空间。今年3月和4月，在一系列促销之下，深蓝SL03交付量恢复至8568和7756辆。促销的恶果，即是一系列的用户投诉，将深蓝SL03的缺点集中暴露。今年4月28日，深蓝SL03第5万辆新车交付，上市9个月交付量破5万，本是不错的成绩。然而，长安深蓝2023年的销量目标高至40万辆，前4月累计交付量2.65万辆，目标完成率不到20%。未来几个月中，长安深蓝还将推出S7等多款战略车型，但要完成销量目标，长安深蓝未来8个月单月需达到4.6万辆以上的销量，没有任何失误的空间。无论未来几款新车的产品力如何，困扰长安深蓝的问题，可能仍将是老问题。汽车行业的变局时代，长安弥补智能化短板的“安全岛”还不成熟，同时让销量只涨不跌的“安全岛”，似乎也不存在，长安深蓝需要更多弹性空间。（文中徐瑞、周畅为化名）

本文为汽车像素（autopix）原创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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