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篇：
1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姜小宁推辞了手艺人们的聚餐邀请，袁鹏飞还在宾馆呢，她得赶紧回去看一下。
姜小宁从出租车下来的时候，看到宾馆门口聚集着很多人，不只有路过的行人，还有宾馆里的工作人员。
“发生什么了？”她拉住离她最近的一个服务员问道。
服务员拍着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719的客人昏迷了，还好发现及时，要不然……”说着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看着姜小宁停了下来。
“咦？那个人貌似是你的同伴吧？中午你们在大厅……在大厅……”服务员的语调磕磕绊绊，像是在斟酌着如何说话。
2姜小宁的心瞬间被揪紧了，“他怎么了？”
服务员抽出被姜小宁攥得生疼的胳膊，“清扫人员去打扫房间，发现他躺在地上，就赶紧拨了120，别说医院还挺快……”
“哪个医院？”姜小3宁真没有耐心听她讲下去。
“第二十七医院。”姜小宁转身就跑。
幕色又深沉了一些，傍晚彻底谢幕，夜上场了，一半安宁，一半鬼魅。
姜小宁坐在出租车上忙不迭地催促着司机，“大哥，麻烦你快点，好吗？”
3司机从镜子打量一下后排座上如坐针毡的姜小宁，“看你着急的样子，是亲人住院了吗？”
姜小宁点点头，“是。”
司机安慰她，“人在医院就相当于进了保险箱，别着急了。”
姜小宁轻嗯了一声，心里并没有宽敞，“大哥，他中午时头磕到地了，下午出现昏迷，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司机语气嗔怪起来，“怎么这么没有常识啊？磕到头就该立即去医院，我有个哥们儿，也是这事儿耽误了，现在坟前的草都长一尺高了。”
“啊？”姜小宁吓破音了，张皇失措地敲着司机的座位，“大哥，麻烦你快点开，快点。”
4出租车在医院门口还没停稳，姜小宁就飞奔了出去，袁鹏飞，你一定不要有事，她边跑边祈祷。
跑进急救中心的大门，姜小宁看到几个痛哭流涕的家属簇拥着一张床在哭，床上的人纹丝不动，地上有一摊血迹，她不敢看，硬着头皮直奔问诊台。
“那个……有个叫袁鹏飞的，120接来的，请帮忙查一下，他现在哪里？”她跑得气喘嘘嘘，说出的话颠三倒四的。
护士丝毫不受她的情绪影响，慢吞吞地转着手里的圆珠笔，“这个我哪里知道啊？我这里只接受问询服务，不负责登记患者哈。”
姜小宁顿感心里空了一块，像要上岸的人眼看着踏板被抽掉似的，一路上的担心和恐惧在这一刻聚集膨胀。
5她的鼻子变得酸酸的，连带着眼睛也雾气氤氲，就在眼泪即将掉下来时，一个男医生走过来。
听到姜小宁和护士的对话，他接了一句，“患者姓袁，30岁左右，对吗？这个人是我接回来的。”
姜小宁虚软的身心顿时有了支撑，她顾不得纠结护士的态度，匆忙迎向医生，“他人在哪里？要不要紧？现在怎么样？”
医生看着眼前这个泪光盈盈乱得没了方寸的小女生，那个患者应该是她很亲近的人吧，否则怎么会着急成这个样子？
不过也不一定喽，医院里每天上演百态人生，发生什么情况都不奇怪，就像上次那个中年女人，歇斯底里地请医生救她老公。
6大家以为妻子对丈夫情深似海，后来才知道，她只想让他留口气变更遗嘱。
医生的头脑里电光火石间浮现出他在宾馆听到的八卦，说受伤的袁姓患者是被人家的男朋友打了一拳才出现病症的。
他和同事到719房间时，那个男人躺在地上，虽然处于意识半模糊状态，但是他仍用微弱的声音呼唤“姜小宁。”
姜小宁，应该就是那个罪魁祸首的“女生”吧？
“你叫什么名字？”医生收缩着栗色的瞳仁问面前凌乱无措的女生。
面对医生突如其来的询问，姜小宁怔了一下，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
7“哦，”医生摸摸眉头，像是掩饰某种情绪，“咳”他清清嗓子，“袁先生在4楼CT室。”他转着眼珠，莫名其妙地很想帮那个患者确认一件事。
“请问受伤的人跟你是什么关系？”他一本正经地问道。
“我是他同事。”姜小宁低声说道。
医生意味深长地看着姜小宁，“哦，他昏迷时还一直念叨你的名字呢。”
医生讪讪地说完，背向姜小宁，做出一副莫再打扰的架式，跟导诊的护士聊了起来。
姜小宁谢过这个怪里怪气的医生，快速向电梯口跑去，眼看着电梯上的指示数字由大变小，姜小宁仍觉得时间奇慢无比。
8虽是下班时间，CT室门口两侧的等候区仍有等待的家属和病患，姜小宁无心体悟他们的悲苦，一溜小跑冲向CT室门口。
两个体态迥异的年轻“白大褂”从里面走出来，边走边嘀咕什么，姜小宁急切地奔过去，“医生，请问120接来的那个病人怎么样了？”
瘦高“白大褂”转向姜小宁，语气甚是激愤，“非得拖成这样子才打120吗？你这当家属的也太不负责了，你知道颅内出血意味着什么吗？”
矮胖“白大褂”推推同事，“等主任看完片子再说嘛，”说着话转向姜小宁，“别太担心哈，后期通过康复锻炼应该不会影响自理。”
9姜小宁的脑子轰地一声巨响，呆立几秒方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也顾上什么涵养素质了，她一把揪住矮胖男的领口，表情狰狞可怖，“你说清楚，什么叫不会影响自理？说。”
矮胖男被勒得直咳嗽，“抓我干什么？你放手。”
姜小宁的眼泪汹涌着，手指骨节因为过度用力泛着晶润夺目的白，“你说，说啊。”
瘦高“白大褂”为同事仗义执言，“小姐，你跟我们急什么啊？我们就是实习的。”
姜小宁像是没听懂，双手越发用力，“里面的人到底是什么情况？”她低吼。
瘦高“白大褂”挠挠头，“患者的头受到撞击后，脑组织在颅腔内剧烈位移，脑血管在冲击力下破裂造成大面积出血……”
10姜小宁闻言眼冒火光，她盯着瘦高“白大褂”一张一合的嘴，粗暴地打断他，“说人话，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偏瘫或全瘫，你们当家属的要有心理准备。”
姜小宁这回听懂了，猝不及防的消息榨光了她身上所有的气力，她慢慢地松开手，身体像液体一样滑到地上。
“不会的，不是的。”她机械地重复着，眼睛死死盯住CT室的门，捧着脸嚎啕起来。
两个实习生避之不及地跑开了，他们初入社会，面对生老病死的职业常态，他们还没培养出泰然自若的冷静和置身事外的淡漠。
11患者的家属远远的、麻木地看着她，他们也是身陷泥沼的人，虽然同情，却没有心力安慰她。
姜小宁哭得直抽搐，是自己害了袁鹏飞，他这样光风霁月的人，如果真的瘫了……
一想到这里，她就心疼得喘不过气来，寒气从四面八方包裹上来，她在盛夏里冷得瑟瑟发抖。
有脚步声向她走来，姜小宁视若无睹，她用仅存的一点理智思考着一个极现实的问题——袁鹏飞以后怎么活。
脚步声在她身边停下来，良久，有一只手落在她的头顶，“你哭什么呢？”
这声音好耳熟，她一个激灵抬起头，看到袁鹏飞站在自己面前。
12姜小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嚯地从地上站起来，抹着眼泪语不成句，“啊？你…你…你不是在里面吗？他们说你……”
袁鹏飞带笑看着她，“我照完片子了，暂时无碍，你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吗？”
姜小宁不知如何表达情绪，“可是……可是你都惊动了救护车了啊！”
“怪他们小题大作，我又不是七老八十，难不成这么容易就噶了？”
姜小宁忍着抽泣，情不自禁伸出双手捧住袁鹏飞的脸庞，“鹏飞，他们说你脑出血，要瘫了。”
姜小宁的声音颤抖着，眼泪又流下来。
“担心我了？”袁鹏飞柔声问道。
13姜小宁用力点头。
“被救护车拉来的人不只我一个，四层呢共有三个CT室，你都没好好确认一下里面的人是不是我就开始哭，太草率了，不像你的风格。”袁鹏飞故作嗔怪地责备她。
姜小宁不停地用手背抹着眼睛，抹着抹着就笑了起来，袁鹏飞宠溺地看着她，慢慢向她展开双臂，姜小宁毫不犹豫地扑进去。
“吓死我了。”
“我知道。”
姜小宁的眼泪流进袁鹏飞的衣领里，袁鹏飞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头发，“别怕，我永远都在。”
“鹏飞，你要健健康康的。”
“好，像仙鹤和乌龟一样长命百岁。”
14一个中年医生迈着八字步拎着片子走过来，看到紧紧相拥的两个人，装模作样咳了几声。
姜小宁赶紧挣开袁鹏飞的怀抱，含羞带怯地整理起头发来，袁鹏飞从容不迫地转向医生。
“小伙子，你这个片子暂时看没有什么问题，不过3天之内还得再做个CT,另外，”他瞟瞟姜小宁，“你今晚身边得留人，当心迟发性脑出血。”
不待袁鹏飞答复，姜小宁快步闪到医生面前，“医生，危险还没解除吗？快教教我怎么看护他？”
医生象征性地梳理一下历历可数的头发，“密切关注他的状态，一旦有恶心、头晕、头疼、视线模糊等症状，赶紧过来就医。”
“医生，你说的这些状况发生的概率大吗？”姜小宁的焦虑肉眼可见。
15医生字斟句酌，“这个不好说，尽心看着吧。”边说边把片子递给姜小宁。
出了急救中心的大门，姜小宁原地站住，“鹏飞，接下来三天时间内，你都得听我的，行吗？”
袁鹏飞乖顺地点点头，“行。”
姜小宁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向司机报出宾馆的名字，袁鹏飞磨蹭着不肯上车，姜小宁紧张地问，“不舒服吗？”
“先去吃饭行吗？”袁鹏飞揉着胃部作哀求状。
“不行，你不适合走动，回宾馆后我给你点餐。”姜小宁霸道地说回绝他。
袁鹏飞还想说什么，姜小宁指指车门，“快点进去。”
16袁鹏飞只得从命，司机不明就里，看看车外表情严肃的姜小宁，回身揶揄后排座上的袁鹏飞，“小伙子，挺怕媳妇啊。”
袁鹏飞向着司机吐吐舌头，姜小宁上车后发现二人笑得鬼祟狡诈，问袁鹏飞说什么呢，
袁鹏飞支吾着岔开话题，司机补了一句，“你是真怕呀。”
这一晚，姜小宁不顾袁鹏飞的反对，坚持留在他房间。
“小宁，别听医生的话，其实我没那么严重。”
“不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小宁，你累了一天了，回屋休息吧，明天还要工作呢。”“不行，我不累，我要看着你。”她呵欠连天地说道。
17袁鹏飞见拗不过她，也不强求，“行，那你睡床上，我睡沙发。”
“不行，你是病患，你睡床上。”
“你是女生，沙发不适合你。”袁鹏飞面露抵触。
“鹏飞，别犟了，你真要是出问题，我得愧疚死。”
“好，我听话。”袁鹏飞的语气柔顺得像湖中的水草。
袁鹏飞依言躺下，“小宁，你也休息吧。”
“我不困，我再读一会儿电子书，你先睡。”姜小宁说道。
18袁鹏飞微笑着闭上眼睛，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心安、踏实、舒适，像躺在干净、温暖、柔软的沙滩上，阳光不燥、微风轻拂。
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一个人。
半夜，袁鹏飞醒来，他慢慢转动着头，屋内的灯光亮着，空调发出微微的声响，姜小宁脸朝下趴在床边马马虎虎地睡着了。
她是什么时候挪过来的呢？自己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袁鹏飞埋怨自己，这个姿势睡到天亮，人还不得残了啊？
手机被她压在脸下，胳膊被压在头下，腰身被椅子和床拉伸得僵直，到底是困成什么样子才会出现这种睡姿啊？
19他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她一定是被下午的120急救车给吓到了，没想到自己给她带来这么多麻烦。
伴着一声轻叹，他弯下腰把她抱到床上，身子和床接触的一瞬，她动动嘴角，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
人和人的际遇好奇妙，无论你多么擅长规划，总有个别人出其不意地闯进你的生活。
别人以为她是漫长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小插曲，只有自己清楚，她一经出现，就铺满了生命。
袁鹏飞转身向阳台走去。
窗外，晨光熹微，远方天边横铺着一层轻薄的淡粉色流云，城市还没沾染喧嚣，静谧，朦胧，洁净，他的心被幸福和感动浸透。
20展览场地布置结束，那些手艺人对姜小宁的整个空间布局给予高度的认可，他们围着姜小宁，用朴实的语言表达诚挚的谢意。
做蛋雕老师傅这样说，“姜老师，您的这番布置提升了作品的气质，赋予作品新的内涵，扩大了作品的影响力。”
做拓印的男生指着古韵灵动的空间说，“姜老师，您这波操作，相当于让我们的作品走上了红毯。”
面对大家的谢意，姜小宁慌乱地推辞着，袁鹏飞在旁边劝导她，“他们并不是赞美，而是实话实说，你当之无愧。”
手艺人们给姜小宁包了一个红包，姜小宁往后退着不好意思拿，“我就是动动嘴，活都是大家做的嘛。”
21袁鹏飞自作主张地替她接过来，“这是你劳动所得，为什么不好意思要？这次展览后，你知道这些作品的身价会翻多少倍吗？”
返程时，天气骤变，风摇得树枝呼呼作响，散乱的云朵把天空当操场，卖力奔跑着，像是要争夺冠军一样。
紧接着，雨来了，啪嗒啪嗒的雨点像豆子一般密集地打在车体上。
“怎么这个时候下雨啊？好歹等我们到家再下嘛。”姜小宁抱怨着。
袁鹏飞从容地转着方向盘，“早起看天气还不错的，不过天气预报一直提醒这几天有雨，天真要下雨，谁也没辙。”
22“我也应该知足，你说要是布展那几天下雨得多不方便啊。”姜小宁从窗外收回视线。
“是啊，天公挺成全你的，”袁鹏飞说着看向窗外，“小宁，前边经过绿植市场，去挑几盆花吧。”
“现在？算了，雨下得湿唠唠的，下次吧。”
“这样，你在车里坐着，我出去买，我动作快。”
“不行，你别乱动，当心你的头。”姜小宁阻拦他。
袁鹏飞不动声色地将她一军，“你现在可以看着我，那回家之后呢？”
姜小宁闻言怔住，正思忖间，她的手机响了，她看看手机上的号码，成吉祥。
友友们，这篇就到这里，下一次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