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过浪漫让人看不懂?二刷《繁花》,才读懂这部华语“天花板”!

波波谈影剧 2024-02-11 14:34:09

如果香港从后八九到九七后的喜剧电影是奉周星驰为圭臬,那么要选后八九、九七后到2000年后的香港艺术电影代表,王家卫也是当之无愧的。当然,这样的区分就如把艺术强行二分成文艺和通俗般粗糙。

毕竟在《阿飞正传》之前,王家卫还拍过《旺角卡门》,当过《江湖龙虎斗》的编剧,他并非不懂市场运作。

相反,正是因为他太懂市场,他宁愿坚持以时间去换取在电影史上留名,而王家卫在电影史上留下的,正是他的Iconic,他的格调。

作为早已蜚声国际的导演,王家卫在耳顺之年仍选择挑战他不熟悉的范畴,放弃他过去沿用的演员班底,把《花样年华》和《2046》的第三部——《繁花》以电视剧的形式拍摄。

这年头本身就需要具备非凡的勇气和毅力。

要知道当代电视剧跟电影在制作成本上已越来越接近,但在市场接受上仍存在相当明显的分野。

电影可以依赖演员和导演的名气而吸引观众入场。

对于观众来说,即使故事再不堪,也不过是浪费几个小时而已,但电视剧除了取决于演员的表现,更重要的是导演说故事的能力。

内容的吸引力跟观众的追捧度唇齿相依,其追看性与话题性在商业利益上更是捆绑在一起。

这部以金宇澄原著同名小说为蓝本的三十集长剧,一如王导既往作派筹备经年,开播后回响两极,褒贬不一。

在某瓣起播初期更是以剧情“彻底凌乱”的负评居多,令人想起当年《阿飞正传》刚上映时候的样子。

正如同《繁花》原作者金宇澄接受访问时表示:一个原著交给一个导演,他来做一个东西,它是一个新的生命,不可能去复制原著。

那么,在一个繁华的黄金时代消逝的今日,王家卫又是如何在想象中重构上海滩的风貌?

王家卫在《花样年华》中形容消逝的岁月,是隔着一块积了灰的玻璃,看得到,抓不着。

对于那些看得到、抓不着的回忆,他以想象作为填补。

上海的市井、人与人之间的人情世故,以及那话语间的不响,都是一种暧昧的勾勒。

作为从上海移居到香港的一代人,他对上海投射出的是一种情怀、精神上的原乡的召唤。

而这也鲜明地体现在他过往的作品中。

《花样年华》里,周先生住在一栋上海人群居的大楼,在这栋大楼里凝聚着他私人的情感记忆。而苏丽珍穿着的各式旗袍,也都指涉着特定的文化符号——上海印象的缩影。

《花样年华》的续篇《2046》中,周先生返回香港,开始习于应酬文化。

而其流连于各酒桌间的觥筹交错,倒像是在《繁花》黄河路酒店里的镜像。

在黄河路的场景还原中,以数个硕大的霓虹招牌作为主要意象,整条街道像是被招牌拼贴而成的后现代景观。

与此相似的是,在《重庆森林》中所构建出的香港城市,同样是在一片的灯红酒绿都市丛林中。

巨型招牌、霓虹色彩,既是勾勒出整座都市的酒醉金迷,更凸显人物在时代浪潮下的渺小。

相同意象也出现在《2046》里东方旅店的天台上,在画面中被放置在角落里的人物,与大到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旅店招牌相对比,产生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像是昭告着人类无法逃脱的宿命论。《繁花》亦是宿命论的延伸,在酒店林立的黄河路上,人们也被压在时代的招牌下,一时之间红红火火,好不快活;直到繁花落尽之后,才显万物变迁后的苍凉。

在翻拍《繁花》时,王家卫向观众所交出的答案卷是——他想象中的上海,是掺杂着其身份政治的上海,它既映射出熟悉的香港,又映照出对上海的怀恋,是一种错综复杂的感觉结构。

《繁花》指向一个时代的更迭,是90年代中国改革开放初期欣欣向荣的峥嵘岁月。该剧讲述男主角阿宝从60年代的工人,在顺应时代变迁与市场潮流下,一跃成为90年代万人景仰的宝总。王家卫对此如此总结:表面是饮食男女,里面是山河岁月,时代变迁。

大时代的弄潮儿,急于赶上这波浪潮,一手做外贸买卖,一手在股市抢赚大钱。

彼时黄河路上饭馆林立,饭桌上大闸蟹、大王蛇等美味珍馐齐上,在推杯换盏间,多少桩生意在饭局上谈成。

我们可以看见,《繁花》跳脱了过去导演擅长描绘的爱情私语,而是用一个更大的框架,去体现一个渺小的个体如何呼应时代的召唤。

为了呈现90年代改革开放后迸发的生命力,在剧中,无论是白天或夜晚都尽显蓬勃。在白天的拍摄画面中,所有人物都浸染在朝阳般温暖的光晕下,一如汪小姐与挨山塞海的毕业生们进入外滩27号;当夜晚降临时,街道上闪烁的霓虹灯光则将黄河路映衬得热闹非凡,宝总披着大衣,忙着赶赴新的酒局之约。

在选择翻拍《繁花》时,王家卫曾表示,每个读者看完原著后都会有一个自己的版本,而他作为一个读者,也是透过影像去展现他所想像中的《繁花》。

因此,去争辩这是真实的还原、还是虚假的再现,都是没有意义的,如导演所言,这些都是变形的记忆。

因此在剧中出现的每个符号,都是他对老上海的拼贴,有些魔幻,却也都真情实感。无论是三羊牌作为本土品牌的崛起、费翔高歌的〈冬天里的一把火〉、准时准点响起的广播体操,以及宝总与汪小姐分吃的排骨年糕……每个人都能从那块沾了灰尘的老玻璃上,窥见一点90 年代的模样。

作为一部改编之作,在观众席的我们还是能从中找寻那些熟悉的创作者印记——王家卫独特的美学风格。无论是拍摄时以前景的遮蔽物塑造出神秘感,又或是画面中微醺般的光晕,都将旧时光的记忆衬托得如梦似幻。

他还习惯以镜像映照出人物,将画面中的人物分裂成一个个如万花筒般的花样。在《2046》中的多重镜像,显露的是白玲的孤芳自赏,是年轻女人的寂寥与欲望;

在《繁花》中,镜子的使用则被转化为权力的外显。

《繁花》第一集时,宝总身着订制西服时的对镜凝视,彰显他将在股市中大展拳脚的野心;而当梅萍取代汪小姐成功上位后,爷叔向她告诫此后无论穿着或态度都要有派头,接着便看到梅萍对镜郑重地整理衣着,抬头挺胸地昂然而去。

然而,无论是对权力、金钱又或是社会地位的追求,最终都将消解在亦真亦假的上海梦之中。在股市中叱咤风云的宝总,最终还是走入那沉静的夜色中;来自诸暨的麻老板放下了征服市场的欲望与野心,包袱款款回家去了;汪小姐也离开了外滩27号,去寻找自己的码头。

在曲终人散后,我们仿佛真的看到一个时代的谢幕。

所以《繁花》起初引起观众的诟病主因有二:一为剧情碎片化,节奏推演缓慢;二则电影镜头太唯美,观感不似90年代。

第一个问题牵涉剧集的追看性。这几年的电视剧类型好像离不开宫斗、耽美、言情、修仙、谍战、商战,这些类型剧每受有关部门的政策影响而不时对剧集内容作出删减改动,业界因而有所谓“爱情剧不得黏腻,神鬼动画不得基于宗教、军事片不该打仗流血、穿越题材不影响历史”之说。

《繁花》之所以被认为故事碎片化,主要原因是剧集在形式和格局上都不是观众熟悉的套路模式。胡哥饰演主角宝总不久就遭遇飞来横祸,让观众完全不明所以,还以为又是一部上海黑帮江湖故事,殊不知王家卫在故事开初已道明来意。

第一集字幕浮出的引子,到《繁花》实体小说本自近拉远的运镜,接着是作者金宇澄本人与宝总的对话:独上阁楼,最好是夜里。

表明这是宝总的“夜上海”回忆。

然后是他的旁白:“1992年12月的上海,霓虹养眼,万花如海。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南巡讲话,加快了中国股份制改革的步伐,举世瞩目”道出上海崛起的根源来自改革开放,回忆的结语是:这一切都不是梦,是醒不过来的现实。

这就是导演从一开始就为整个剧集定下的基调。

外表看似刻画张爱玲式的上海意象,繁华又苍凉;实质在书写中国现代化的原始积累阶段,是一部旗帜鲜明为改革开放护航的电视剧。

对年轻的千禧世代而言,这腔调是不搭弦的,因他们早已享受着全国证券交易所带来的经济成果;对曾目睹90年代经济爆炸的我们那一代人来说,又会觉得王家卫拍的上海像雾像雨又像风。

《繁花》拍摄花了3年时间,开播前后虽争议极多,最后迎来的成功却是意想不到的。

开播平台腾讯热度值超过三万,弹幕互动量超过一千万,累积热搜近一千四百个,微博话题量破一百亿。

剧中的黄河路、和平饭店成为旅游景点,剧中的食品、植入的广告也为当地经济带来动辄千万计的庞大收益,金宇澄的原作小说甚至再版至供不应求、

这种空前的盛况,或许正是国内观众对千篇一律的电视剧一个最直面的回应。

王家卫认识现代人对娱乐的要求,但他更明白国人缺乏对往日美好的回忆和深度的想像。 《繁花》的布局正是提醒国人改革开放后的盛世,题旨早在第一集说明,又以六集作为基本结构,以近乎滥用的镜头美学,把一个繁华却又虚幻的90年代上海烘托出来。

实际上,你可以从这个地方看到不同时期的上海,从城市再把场景压缩在黄河路各个小人物身上,第七集开始把重点放在四个主线人物,古典章回小说式一男三女的故事,只是场景转换在新兴的饭店和交易所里,饮食男女跟经济博弈,既有海派腔调的男女大欲,又有京派风华的百姓日常,加上左派独有的男女革命友情……

王家卫在意识、美学、娱乐、节奏都取得奇妙的平衡,还保持他独有的Iconic腔调,这对国内的电视剧观众群来说都是新鲜的,而跟国内的火热程度相比,两岸那边的香港观众对《繁花》可说是近乎冷待。

用阿宝在至真园开幕时所说:一切都是必然的,在劫难逃。

香港观众对王家卫不会陌生,但对王家卫用沪语拍上海故事并没有共鸣。90年代的改革开放,香港同期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国际金融市场,上市并购借壳都不是新名词。强总和保总的博奕,并不比方展博跟丁蟹当年的对决来得精彩。

三女一男的情节,在中西文化交汇的香港更不陌生。

我们很早已看过红楼金瓶海上花长恨歌,西方古希腊式的悲剧英雄,在面对命运三女神的摆布下亦百般莽撞,意图走出命运之神的掌控之类的情节,对香港人来说又是可望而不可即,都是一班中产的附庸风雅物。

唯一让我们把《繁花》的上海跟香港影像重叠的,或许就是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歌词。第一集用了〈我的未来不是梦〉以回应小说里的《独上阁楼》,第二到五集用了传统沪剧〈燕燕做媒,茅善玉〉、《阳台上》主题曲〈罗马尼亚姑娘〉和红歌〈五星红旗风飘扬〉作为城市与历史脉络间的串联,第六集以当时红遍半边天的歌手费翔〈冬天里的一把火〉唱火〈三羊〉国产品牌,中间配以《花样年华》的配乐,王杰的〈安妮〉和Beyond的〈不再犹豫〉,在正式迎接经济热浪之初也为三女一男的主线剧情铺路。

针对三位女角的〈执迷不悔〉、〈夜风中〉、〈你是我胸口永远的痛〉、〈赤的疑惑〉、〈无言的结局〉、还有日剧经典《东京爱的故事》主题曲,令人想起多年前不知凡几的中港热恋,但这些中年回忆对比改革开放又显得何等地微不足道。香港人或许不想从王家卫的上海中看到香港,正如剧中多次说的海派名言“都回不去了”。

《繁花》火热的背后,其实也是港剧和港片没落的无奈映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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