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秀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后半夜了,她连做了两台手术,站了八个小时,只觉得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客厅里还亮着一盏小夜灯,方夏应该已经睡了,林妙妙的房间也关着门,今晚上大概又要不回来了。
许秀小心翼翼地脱了鞋,生怕惊醒了方夏。
“秀秀,你回来啦?”她刚放下包,就看见方夏打着哈欠从屋里走了出来。
“吵醒你了吗?”许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等着你呢,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方夏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往厨房里走去,“我给你煮碗面。”
“不用不用,都这么晚了,早点睡吧,你明天还要上班。”许秀连忙阻止她。
方夏却十分固执:“那不行,你今天加班这么晚,肯定是有手术,晚上是不是又没吃饭?你等着,十分钟就好。”
许秀知道自己肯定劝不住她,就不再说什么了,整个人往沙发上一瘫,连手指头都不愿动一下。
“妙妙今晚上又不回来啦?”她问在厨房里忙碌的方夏。
她们三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现在都在这一个城市工作,就租了一间房子合住。
“她说今天约了一个二十岁的大学生,可能不回来了。”方夏手脚麻利地煮了一碗面,又往里打了个荷包蛋。
正说着,忽然响起了开门声,许秀撑起身子看去,门口伸进来一个顶着一头耀眼红发的脑袋。
林妙妙本来蹑手蹑脚的,看见许秀瘫在沙发上,方夏在厨房忙活着,立刻喜笑颜开:“哟,秀秀今儿回来得真早!”
“你也挺早的。”许秀往她身后看了看,“不是把人领回来了吧?”
“那哪能啊!”林妙妙夸张地挥了挥手里的蛋糕,“我给你们带蛋糕回来了!”
方夏趿拉着拖鞋出来接过她手里的蛋糕:“你怎么回来了?”
“嗐,别提了,”林妙妙一脸晦气的表情,“碰上了个万年不遇的鸡贼男,吃完饭一付账就开始玩手机,提出看电影,又说手机没电了让我买票,我寻思着我这奔三的年纪了,找这么个小奶狗算是我占便宜吧,就不计较了,谁知在电影院就开始动手动脚,气得老娘把爆米花往他头上一扣就回来了。”
方夏“噗嗤”笑出声来:“什么小奶狗,就只剩狗了吧?”
林妙妙不理她,歪着脖子往厨房瞅:“做什么呐这么香?快点给我尝尝!”
“你等着,面快好了,我给你们盛。”方夏说着就要往厨房走,一边走一边抽着鼻子,“怎么有股怪怪的味道呀?”
许秀也闻到那股怪味了,她累极了,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来,只是直觉有什么不对:“等下……”
话音未落,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便响了起来,火光冲天而起,许秀眼前一黑,只记得自己抓住了谁的手,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许秀只觉得自己浑身疼得厉害,耳朵里嗡嗡直响。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身子底下还压了个人。
她从那人身上下来,晃了晃脑袋,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了起来,这一看却让她差点吓得叫出声来。
这燃着大火却古色古香的建筑,跪在旁边那两个哭得喘不上气、身上一副古装扮相的丫鬟,自己身上穿的丝绸的衣裳……
难道她,穿越了??
方才被她压在身子下的人呻吟了一声,许秀来不及震惊,下意识地便去查看那人有没有受伤。
那人是个妙龄女子,脸上黑漆漆的,也看不出模样。许秀刚要伸手去摸她的脉搏,就被方才还在跪着的一个丫鬟给扑倒了。
“许娘子,您虽与我家娘子不合,可也不能趁着现在害她呀!”
许秀满头问号,她救了一辈子人,第一次听别人说自己要害人的。
“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家娘子才不会做那样的事!”另一个丫鬟指着她的鼻子骂道,“若不是方娘子,我家娘子岂会落到这等田地?她死了是她活该,不要诬在我家娘子身上!”
第一个丫鬟毫不退让:“整个宫里谁不知道许娘子心狠手辣,连自己的妹妹都能推下水淹死!今日这火也是许娘子放的,若不是我家娘子命大,就要被一起烧死在里面了!”
两个丫鬟光骂还不够,竟扑上去扭打在了一起。。
许秀没有心情看她们两个,还是要先看看地上那人的伤势。
谁知她一碰,那人正好醒过来了,看到她好像看到了鬼一样,连连往后退。
许秀的手悬在半空中,就看见那人的眼睛瞪得好像要脱出了眼眶,四下张望着,又伸手狠狠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把。
“娘子,您终于醒了,实在太好了!”说许秀要害人的那个丫鬟见那人醒了,也不打架了,扑过去跪在地上哭道,“是奴婢没有照顾好您,娘子,您骂奴婢吧!”
那人的脸上满是惶恐和迷茫,许秀看着她,忽然心里一动,试探着说道:“奇变偶不变?”
那人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她的身上:“……符号看象限?”
然后两人异口同声地喊道:“卧槽!”
两个丫鬟都傻了眼,看着平日里恨不得掐死对方的主子抱头痛哭。
两人哭了一阵,情绪慢慢平稳下来,还是许秀先开了口:“我是秀秀,你是哪个?”
“我是夏夏呀,”方夏抹着眼泪,本来就被熏得漆黑的脸上一道黑一道白,“秀秀,咱们这是穿……”
许秀连忙捂上了她的嘴,示意旁边还有人,不能叫别人听见了。
方夏也明白了过来,连连点头。许秀松开手后,她连忙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咱们本来好端端地要吃饭,怎么就……对了,妙妙呢?”
许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才醒过来。”
她四下看了看,指着方才维护自己的那个丫鬟:“你,过来。”
“娘子!”那丫鬟跪在地上,“您没事吧?”
“我……这怎么着火了?”许秀想要先弄清楚眼下的状况。
“娘子,您忘了?”那丫鬟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另一个丫鬟嗤笑了一声:“许娘子,如今您闯了祸,连皇上都惊动了,便害怕了?这火可是您一手放的呀!”
“我?放火?”许秀瞪大了眼睛。
“可不是么?”那丫鬟面上一副不屑的神情,“今日李将军来给我家娘子送了一盒点心,我家娘子心善,知道您这么长时间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就给您送来了,您非但不领情,还推了我家娘子一把,把那宫灯碰到了地上,这秋日里天干物燥,可不就着了火。”
“方娘子那是要给我家娘子吃么?”许秀的丫鬟不甘示弱,“她分明就是炫耀!说要我家娘子扇自己嘴巴,给她赔不是就给我家娘子吃,我家娘子就差你这一口点心么?再说那灯也不是我家娘子碰倒的,明明是方娘子先动的手推搡我家娘子!”
两个丫鬟又吵了起来,许秀握住方夏的手,小声说道:“看来咱俩的原身之前关系不大好。”
方夏也点点头:“听着都不像什么好人的样子。还有什么皇帝将军的,你说咱们是穿到了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不知道,但能肯定的是,咱们两个都不怎么受宠。”许秀悄声说。
“你怎么知道的?”
许秀指了指还在熊熊燃烧的宫殿:“都烧成这样了,你看见有人来救火了吗?”
“……”两个人相顾无言,心中同时浮现出了一个词:困难模式。
“怎么办啊秀秀,这宫殿要是烧光了,咱们住哪儿啊?”方夏慌了。
许秀也一筹莫展,那皇上连派人救火都不来,显然是不在意这两个人死活的。如今就算她们两个没有被烧死,也显然不会特地给她们再找个住处了。
“轰隆隆”一声雷响,打断了许秀的思绪,也许是老天终于发了善心,不忍让她们风餐露宿,天上顷刻间下起了瓢泼大雨,那大火不一会儿便被浇灭了。
许秀浑身湿透,望着那只剩框架的屋子,默默将刚才那句话收了回去。
四个人身上都被浇得湿透,那两个丫鬟也不顾方才的口角,都挤在了一起,试图取暖。
“……走,先进屋看看还剩点什么。”许秀说着便要去开门,手指刚碰到那扇焦黑的门,那门连着门框便“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整个屋里已经被烧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许秀带着方夏和两个丫鬟往西侧内殿走去,里面的情况稍稍好些,虽然也是烟熏火燎的,可好歹还有一张床,屋顶上还搭着几块瓦片摇摇欲坠的,勉强能挡一挡风。
“还好,”许秀松了一口气,“今晚上还能在这里将就一宿,有什么事明天再做打算吧!”
她刚想坐到床上去,就被方夏的丫鬟一把推开了。
“许娘子,这是我们娘子的屋子,您要歇着,就去您自己的屋里!”那丫鬟好像与她有深仇大恨一样,护在方夏身前,生怕她突然动手打方夏。
“……”许秀和方夏都是一阵无语。
“去就去,谁稀罕你们这屋!”许秀的丫鬟拉着许秀便往东侧走。
许秀想着先看一下周遭的情况,便没有出言反对,跟着她走了过去。谁知方才那火便是从这东殿燃起来的,东殿里烧得空荡荡的,连床架子都没剩。
许秀生怕还有火苗没能彻底熄灭,一边踢着地上的废墟一边查看着,忽然什么东西一闪,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蹲下去,不顾那丫鬟的惊叫,用手在灰烬里翻了起来,一个亮晶晶的珠子滚入了她的手中,这么大的火,那珠子竟毫发无伤。
“这是什么?”她皱着眉,仔细端详着那珠子。
“娘子您忘了吗?这是……”那丫鬟刚想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四下看看,见方夏她们没有跟过来,才悄声说道,“这是您进宫前,表少爷送您的呀!”
许秀不知道表少爷是谁,可这珠子应该是好东西,她擦了擦塞到了口袋里。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许秀想出去看看,不过这宫殿也烧得差不多了,她不用走便能看到一个太监带着一众人匆匆走了进来。
那边方夏也站了起来,两人看着太监来势汹汹的样子,心中不由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远远地相视了一眼,带着丫鬟来到了院子里。
只见那太监连看也不看她们一眼,尖着嗓子便嚷道:“传陛下口谕——”
他看许秀和方夏都在原地傻愣愣地站着,不由咳嗽了一声,又说了一遍:“传陛下口谕——”
许秀身边的丫鬟连忙推了推她,许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得跪下。她看看方夏,她也跪了下来。
那太监这才满意地开口:“许氏、方氏打入冷宫后仍不思己过,刻意纵火焚烧宫殿,明日午时——赐死!”
两人都惊呆了,别人穿越,不是公主就是妃子,她们两个倒好,上来就碰到了失火,火好不容易灭了,怎么就被赐死了?
还是方夏的丫鬟反应快些,慌慌张张上前往那太监手中塞了什么东西,赔着笑问道:“俞公公,这宫殿不小心走了水,可不是我家娘子做的呀!陛下之前还夸过我家娘子跳舞好看,怎么这突然就、就……”
她说不出赐死这两个字,毕竟她是方娘子的贴身丫鬟,主子被赐死了,她还能活么?
那太监收了她的好处,眼睛却仍不看她,鄙夷地说道:“自从两位娘子进宫,可安生过一日?前儿在太后娘娘那儿闹得那一出,气得太后娘娘摔了佛珠!陛下也是念旧情的人,只将两位娘子打入冷宫来思过,谁知竟还不消停!”
“公公,这火真是意外啊!”那丫鬟苦苦哀求,“我家娘子也险些被烧死,怎么会刻意纵火呢?”
“是不是刻意纵火,那可是陛下说了算的,陛下说是便是!怎么,你还胆敢忤逆陛下的意思不成?”那太监“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俞公公、俞公公!”方夏的丫鬟扑过去,又往他手里塞了些东西。那太监伸手捏了捏,总算是站住了脚。
“嗨呀,翠柳,看在你我从前是同乡的份儿上,杂家便同你和两位娘子交个底吧!”俞公公脸上忽然就换上了一副哀痛的神色,“今日十三王爷骑马,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啦!肚子上又被马踩了一脚,眼下刚被人抬到了松鹤宫,正在宫里躺着呐,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去了,全都摇头说只怕是不成了!”
“二位娘子,陛下可是个念旧情的,这要是平常您这儿走了水,陛下保准不会这样生气,只是今日啊,”俞公公摇头叹气,“您二位也是不巧,陛下为了十三王爷的事心情不好,再碰上这样的事儿,怎么会不迁怒二位?”
方夏深深吸了一口气:“俞公公,若是有人能治好十三王爷,是不是我们两个就不用死了?”
俞公公好像在听天方夜谭:“方娘子,奴才劝您还是慎言吧!眼下所有太医都说只怕不好了,您这话若是传到了陛下耳中,只怕不止是您要被赐死,连方家都要被牵连了!”
许秀心头一颤,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隐约猜到了方夏打算做的事。她拼命给方夏递着眼色,方夏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反而是上前一步,急切地追问:“俞公公,到底是不是啊?”
俞公公犹豫了一下,他本不想多说,可是到底方才收了方娘子的不少银子,况且那十三王爷眼看着就只剩一口气了,他就算说了是又能如何?这位方娘子还能凭空变出个神医不成?
这样想着,他便点了点头:“陛下是仁君,如今赐死二位娘子,也是心系幼弟的缘故。若是十三王爷真的能够平安,陛下自然不会为难二位。”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方娘子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指着许娘子说道:“她能治!”
许秀如遭雷击,呆立在了原地。
她就知道夏夏是个不靠谱的,她们从小在一个大院里长大,在知道了自己是医学世家之后,凡是院里有谁病了,她都要拉着自己过去,说自己能治。
只不过那些都是小病,况且都是邻居,就算没治好,也不会有人怪自己,如今这可是皇宫啊,要是没治好,那是要掉脑袋的!
俞公公也被吓了一跳,尖着嗓子叫道:“方娘子,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我才没乱说,”方夏满眼崇拜地看着许秀,“她可是神医,什么都会治的!”
“方娘子,奴婢知道您是对我家娘子心有怨恨,可也不能这样害她呀!”许秀的丫鬟急得快哭出来了。
“我没——哎呀,跟你们说不清!”方夏充满希望地问许秀,“秀秀,你自己对他们说,你是不是能治?”
许秀有苦说不出,她连伤者什么情况都没有看到,哪里敢保证能不能治?被马踩到了肚子上,大概率是肋骨断了加上内脏损伤,就算她能治,放到古代这个环境,有那个条件给她治吗?
只是眼下她没有别的选择,如果说不能治,明天中午就要被赐死了,还不如拼一把。
“我……能治!”天地良心,这是她活了三十年第一次打包票治好一个病人,之前在医院的时候,即使是个最简单的感冒,他们也是要将最坏的结果告知家属的。
俞公公看着她的神色好像她疯了,此时此刻他最后悔的,就是方才为什么要接方娘子的话。如今这两位娘子口口声声说能治,他身后带来的人可都听得一清二楚,若是自己不让她们去治,以后有谁在陛下面前告上一状,他可就成了耽误十三王爷的罪人了。
可他要是真的带了许娘子过去,只怕不用以后,陛下当即便能要了他的命。这两位娘子怕不是被吓疯了,竟想出这样荒唐的办法,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没办法救十三王爷,偏偏她们两个说能救,难道她们以为这治病救人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眼下他算是骑马难下了,去与不去,只怕都是个麻烦。
许秀见他哭丧着一张脸,大概也猜出了他心中所想。眼下也就只有这一个方法能保得住自己和夏夏的命了,成与不成,她总要去看看才行。
“俞公公,你不必担心,到了陛下那里,你就说是我一定要给十三王爷看的。”她深知如果是内脏破损,多耽误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十三王爷眼下还有气,如果拖延时间久了,真的是华佗再世也救不回来了。
“许娘子,您这、这是将整个许家也推上了绝路啊!”俞公公气急败坏地说道。
“既然所有的太医都说十三王爷无药可医了,为何不让我去看看?万一我真的能治好了,那么俞公公岂不是立了大功?”许秀急道。
因为刚下过雨,天气颇有些凉,俞公公却出了一脑门的冷汗。如今真是进退两难,许娘子说的也有道理,十三王爷已经是不成了,自己带着许娘子过去,也是因为听说她能治,心中关心王爷罢了,即便是治不了,陛下也是治许家的罪,自己最多被责骂几句罢了。
这样想着,他狠了狠心,一跺脚:“好!奴才这就带许娘子去松鹤宫!”
他拔腿便走,刚走了两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回身叫方夏:“方娘子也同去吧!”
他可没忘了,这事还是方娘子挑的头呢!若是真的治不了,再有个方娘子帮着分担陛下的怒火,自己还能更安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