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下的阴霾:乾隆初年“伪稿案”,没有真相,有的只是各种冤案

梨评历史 2024-09-23 16:16:43

乾隆十六年(1751年)七月初一日,时任云贵总督的硕色得到贵州巡抚开泰一份密报,声称在提塘吴士周处发现一封密函,署名则是当朝工部尚书、大学士孙嘉淦。

一开始硕色以为是一件普通的奏疏罢了,但越看越冒汗,因为奏报的内容每一条都是大逆不道之语。

比如奏疏里共列举当朝皇帝乾隆的“五不解、十大过”,其中包含诸如劳民伤财的各种巡视、比如妄杀大臣、比如吏治不清等等。

看到这里,硕色坐不住了,一边命人抓捕吴士周,追查到底是谁传播出去的,一边立即上奏乾隆。

乾隆得知后,大为震怒,因为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奏稿了。

乾隆汉服像

其实早在乾隆三年(1738年)的时候,京城就流传孙嘉淦稿案之事,其内容是密参当朝大臣如大学士鄂尔泰、张廷玉等人。

对于这件事,乾隆一直认为是背后的人要么嫉妒孙嘉淦,打算排挤他,要么是趋炎附势之图,打算借此得到孙嘉淦的重视,将其归类为雍正朝旧臣之间的明争暗斗,并未作出处理。

只是此后,借助孙嘉淦名义的“伪稿”越来越多,且批评的对象从一开始的鄂尔泰、张廷玉等大臣,到如今的直指乾隆本人,让乾隆极为愤慨。

有人问了,为何都是借孙嘉淦名义,而不是其他大臣呢?这是因为孙嘉淦在雍正、乾隆一朝以敢于直言进谏而著名,其所作的《三习一弊书》被誉为清代“奏议第一”。

顶着谏臣的光环,固然会给孙嘉淦带来不少声誉,但也成为别人批评政事的“马甲”。

可以说,自孙嘉淦上了《三习一弊书》后,假冒其奏稿的事情数不胜数,或许看到乾隆没有处理这件事,让一些人的胆子愈发的打了起来,甚至将南巡、杀张广泗等事情加进去,甚至还伪造乾隆的朱批。

从本质上来说,伪稿就是不满清朝统治的人发泄对朝廷政治不满的一种方式,且长期在底层社会进行传抄和传播,连偏远的云贵地区都传播开来,可见流传之广。

话说到乾隆身上,说实话,乾隆看到这份奏疏的时候,内心是相当炸裂的。

青年时期的乾隆

继位之初,乾隆一改父亲雍正的严苛统治,打算用宽缓对百姓实施仁政,让雍正一朝压抑的环境得到了一丝的活跃。

而乾隆之所以如此做,就是想用柔和手段来得到大臣百姓的支持,稳固自己的皇位,但从骨子里,乾隆就不是一个宽仁的人。

然而乾隆宽仁换来的是什么呢?是前线将领的虚报战绩,是鄂尔泰、张廷玉等人对自己的指手画脚,是愈演愈烈的贪污腐败,这一切,都让乾隆感到迷茫,所以借孝贤皇后的葬礼,狠狠敲打了一帮浑浑噩噩的大臣。

只是没想到,敲打之后,得到的却是更深的批评,伪稿上的每一个字,都如细针一样,刺向乾隆的心。

冷静之后,乾隆意识到,是时候压制这帮无法无天的文人了。

回顾清朝的入关以来的明史案、戴南山案、曾静案和吕留良案,本质上都是打压汉人士大夫,但即便如此,反清“逆文”、“逆书”案依旧屡见不鲜。

可见此前的打击都没有伤筋动骨,如果不打断这帮读书人的脊梁骨,此后这些事还会层出不穷,与其后面让自己生闷气,不如来一个大的。

他先不动声色,下令让贵州省自查,切入点就是吴士周。

经过审讯,得知伪稿是从四川商人谭永福那帮抄过来的,而谭永福又是从自己在云南商行立的伙计那边抄过来的,伙计是从信丰行,这么一看,伪稿是从云南传入的。

除此之外,贵州省城内也有伪稿出现,被查到的人名叫张洪学,他的伪稿是从江西-汉口-贵州这条路线。

这么一来,除了云南和贵州,江西和湖北也流传着伪稿,这还是初步发现的,很显然,伪稿已经流传许多地方了,只是碰巧在贵州被发现罢了。

在乾隆看到之前,早就传播各地了

乾隆当即下令,内地十八省全部自查,但事关重大,乾隆有密令,一边捉拿不能有漏网之鱼,一边又不能张扬泄漏,引起动乱。

就在各省忙着自查的时候,山东按察使和其衷密奏乾隆,告发山东巡抚准泰的不作为。

原来早在四月二十日的时候,山东就发现了伪稿,经过严查,抓捕抄写伪稿者共七人,经过追根溯源,源头是江宁府人官贵震,因而建议两江总督捉拿官贵震审讯。

但准泰表示,伪稿非山东人所造,销毁即可,不能惊动两江总督,更不要上奏朝廷,不然查了下来,少不了一个失查之罪。

为了息事宁人,准泰涂改了和其衷送给两江总督的禀贴,隐匿了和官贵震有关线索,声称伪稿是在路上捡到的。

乾隆本打算抓到源头的,没想到自己底下这帮官员居然想要息事宁人,准泰能这么干,其他督抚是不是也存着这样的心思呢?拿源头何日才能查到?

鉴于官员们普遍存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乾隆下令将准泰撤职,押送入京问罪,而后昭告全体督抚,要求严厉彻查,态度相当坚决。

除了拿准泰作典型之外,乾隆还不断警告各地督抚,比如太子太保、两江总督尹继善,乾隆密令:“如存草率了结之见,必于该督是问。尹继善之果能遵朕训谕,改向来好名之习与否,将于是案观之。”

尹继善好理学,一向主张宽大治政,乾隆就怕他宽大,就明里暗里,警告了一番。

当然,除了尹继善,各地督抚也受到了类似的警告:

至此等醉生梦死不知天高地厚,一以幸灾乐祸为心,实乃害稼之蟊贼,其贻害于风俗人心者甚巨,不可不亟予剪除,倘该督抚等姑息养奸,惟恐株累多人,思欲苟且了事不实心查办,则有准泰之前车在。将此通行转谕知之

可以说,有了准泰的前车之鉴,各地督抚不得不小心翼翼、认认真真的查案。

只是想要查案,首先就得有案子,但如果没发现怎么办?自然是乾隆的斥责了。

眼看各地都上报伪稿的进程了,唯独山西没有动静,乾隆直接下旨,警告山西巡抚阿思哈。

在乾隆眼里,各地都有伪稿了,为何山西没有呢?要知道,伪稿托名的是山西人孙嘉淦,山西人本来就喜谈乐道,必然有传抄之人,难道是阿思哈为人懦弱,遇事不能勇而不敢查?

乾隆赏雪

当即下令“阿思哈着传谕申饬,如不实心查办,不能为该抚贷也。”

说实话,阿思哈其实挺冤的,毕竟除了伪稿案,他正忙着查王肇基献诗案,只能匆匆办结,忙着查伪稿案。

而除了山西,两广和福建也没动静,乾隆又下旨严督,命令他们必须查出犯人出来。

这就有点难办了,毕竟要是有,早查到了,何苦等到现在。

但乾隆已经“认定”该省必然有传阅、传抄之人,那么这里的督抚能说没有吗?既然皇帝说有,那必定有。

只是找不到源头,只能采取滥疑滥捕了,也就是制造冤案了。

对于这帮督抚来说,现在最要紧的是保住头上的乌纱帽,在这段时间里,谁抓的的“人”越多,谁就是乾隆眼里的“忠臣能吏”,谁抓的少,那就无能,就要就面临着准泰的命运,撤职算轻的,搞不好还要下狱。

这么一来,大家心知肚明了,宁错抓,不放过。

每抓到一个人,就从他身上开始搜捕,上家、下家自然都不放过,而后就是家里的亲属也抓起来,审问他们为何知情不报,家里也要搜查,看看有没有隐匿的文字。

仅仅一个月,上报乾隆的伪稿案多达数百起,以至于被关押的嫌疑人,早就破千了,如此大规模的抓人,自然无法避免冤假错案,各种屈打成招比比皆是。

只是看似抓了很多人,其实一点用都没有,因为各地都有,线索众多,完全找不到头绪,全部都是乱糟糟的,而且不少都是屈打成招的。

有些案子其实都是刑讯逼供的结果,有人承认,有人不承认,即便屈打成招后,事后有翻供,还有的干脆将源头归到已死之人头上,成为无头案。

更离谱的是,有些故意栽赃陷害,追查到最后发现,上家和下家居然是仇人,纯属乱供。

每次上报上去,乾隆都看的头疼不已,不得已下旨,如果犯人交代的上下家是死人或者仇人的,罪加一等。

乾隆

但依旧没用,督抚们为了自己的“政绩”不断抓人和审讯,没有上家和下家,也要说出一个来,那只能乱说了,一个乱说带动所有人乱说,到了最后,都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当然,如果发生在本省还好,如果供出的人在其他省份,那就更麻烦了,各个督抚不得不出文寻求其他省份的帮忙逮捕,而审问自然是就地审问的。

如果供词一致还好,如果不一致或者不承认,还需要两人当面对质,省份相近倒也罢了,如果山东到贵州这么远的,一来一回,不少人在押送途中要么自杀,要么病死,线索又彻底断了。

如此一来,想要遭到最初的伪造之人,已经如大海捞针一般,无从查起。

对于乾隆来说,现在头疼的不是找最初的伪造之人了,而是要想如何妥善解决这件事了,只是台子已经搭好了,硬着头皮也要查下去。

只是随着牵涉的人员越来越多,监狱都放不下了,没办法,只能先处罚一波人,然后将其释放。

至于处罚,自然是非常严苛的,其中最低的就是带着枷号两个月,出狱前再打四十大板。

只是不少人入狱的时候,就遭到严刑拷打,早就扛不住出狱前的板子,不少人直接没挺过去。

但没多久,乾隆又后悔,认为一些人是读书人和官员,这帮人读圣贤书,却传抄这些大逆不道的书,理应重罚,又下令将已经处罚释放的人再度抓回来重新处罚。

可以说,案子搞到最后,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完全就是各省督抚捞政绩的一种手段了。

既然乾隆对自己高压,那么自己为了保住乌纱帽,只能下力气乱抓乱捕,只是到底是真还是假,亦或是百姓最后的死活,自己管不着。

所以,这件案子从一开始,就充斥着大量冤假错案。

比如被乾隆斥责的准泰,实际上准泰是真的被冤枉的,自准泰入狱后,两江总督尹继善经过调查,发现是和其衷自己诬告的,实际上是因为和其衷的幕僚卷了进去,为了防止被牵连,这才掩盖了真相,诬陷了准泰。

但当时乾隆正好需要一个反面典型,没有调查,直接将其下狱,以此来恐吓其他督抚,尽管准泰是被冤枉的,但乾隆还是关了他几个月。

而除了准泰,浙江提督吴进义也被诬陷,当时闽浙总督喀尔吉善与浙江巡抚永贵经过“审讯”后得知,来自浙江和福建的伪稿,大部分都是来自于浙江提督府。

就这样吴进义被浙江巡抚上报给了乾隆,考虑到吴进义有功且年龄大了,就直接下狱处理。

只是最后查实,这完全是屈打成招的结果,完全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这还是高官,至于普通百姓,拿冤假错案就更多了。

这一切冤假错案的背后是谁造成的呢?自然是乾隆了,乾隆是这些冤假错案的背后推手。

比如一开始,乾隆认为这件事和雍正年间的曾静案有关,就下了湖南巡抚范时绶立即彻查,范时绶立即抓捕大量民众,结果却发现和湖南无关。

而后又认为两江总督尹继善这边抓到重点了,让他继续扩大范围,甚至用刑讯逼供手段抓人,结果又是一个无头案。

而在调查期间,安徽霍山县爆发了马朝柱叛乱案,乾隆认为这是因为有人意识到将要追到自己头上,这才铤而走险,因而马朝柱等人,就是伪造的人,命人立即追剿,结果却和本案无关。

可以说,这样的时期,比比皆是,每次妄揣,就会造成大量冤家错案,只是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多。

每次妄揣,就会造成大量冤家错案,只是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多

前前后后搞了一年多,案子是越来越多,但头绪是越来越乱,显然,就是因为当初警告以及没事找事,逼着各个督抚在没有案件的时候也要找出案件。

眼看案子毫无头绪,且民间舆论越来越高,乾隆决定收手了。

乾隆十七年(1752年)十月十九日,乾隆下《伪稿首犯杳无下落思之良为愧懑谕》,认为是因为自己判断失误的原因,造成了天下骚扰,并且为之惭愧。

但乾隆是肯惭愧的人吗?显然不是,这份谕领实际上就是斥责各地督抚没有进行查案,才导致这样的结果的,然后将一些官员撤职,当替罪羊送出去,把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到了这个地步,案子是真的办不下去了,而后乾隆又玩了一手冤案,将江西抚州卫千总卢鲁生、南昌卫受备刘时达认定为制造“伪稿”的首犯。

当然,乾隆也明白,他们只是背锅的,只是处死他们儿子,没有牵连其他亲属,和动不动就诛连三族的其他案件相比,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吧。

至此,乾隆初年的“伪稿案”算是结案了,只是结案的背后,却隐藏了无数人的血泪,且在搜查中,发现了不少不利于清朝统治的书文,为日后更大的动乱埋下了伏笔。

与之对应的就是此后乾隆的执政风格趋于严苛,在不断的打击下,读书人彻底成为一帮只读圣贤书的腐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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