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柳成荫

时间久远了，有些记不清了，应该是六十年代末期，或者是七十年代初期，那时三舅妈养了四五只羊，想把羊杀了，煨熟了卖羊肉。

外公找到公社分管多种经营的办公室，办公室主任是外公的晚辈，主任知道外公的来历后，有些为难，说是没碰到这样的事情，也没有人来申请，更没有人去管过那些羊肉馆。貌似没人管就可以卖，外公办事处向沉稳，得不到准确答案决不鲁莽行事。于是，俩人一道来到了书记办公室。

公社鲍书记听完汇报后，眼睛朝办公室主任一瞟：“那你安排食品站收购山羊啊。”

言下之意很明白，可以自己回去杀羊卖羊肉。那个年代，江浙一带主要肉食是猪肉，羊肉吃得很少，而且只有冬天才吃。因此，商品羊不在国家统购范围内，食品站是不收购山羊的，国营菜场也没有煨好的羊肉销售，即使过年有生羊肉卖，也是外地调过来的绵羊肉，冻得像石板一样坚硬。

那就带来问题了，羊养大后，国家不收购，农户不让自己卖，群众又要吃羊肉，羊怎么处理？羊肉又哪里来？那个年代的干部都是以为人民服务为己任，创造了一个名词叫“自产自销”。私营羊肉店就是那个年代自产自销的产物，这叫灵活处理。

人民公社时期的羊肉店，属于个人经营

笔者曾发一文，说的是三舅妈卖羊肉的事，遭到一些网友的吐槽，认为是胡编乱造，是投机倒把，是资本主义尾巴。然而，有不少六七十岁老年网友挺身而出，说公正话，说是允许私人开羊肉店的，每年冬天都会吃上两三回羊肉汤。

可能有的地区真的不允许羊肉私营，这些地区以羊肉为主要肉食，如新疆、内蒙、青海、西藏、宁夏，等等，是肉羊养殖和消费的重要地区，可能羊肉和猪肉一样，属于统购统销商品，不允许私人经营。

自五十年代以来，长江沿线的农村和城镇就有羊肉馆，都是个人经营的，一直延续到现如今，从来没有间断过。那个年代的羊是本地山羊，膻味重，羊肉店都开在偏僻的地方，防止膻味让人不能接受。说实话，要是吃了一次羊肉，几天都能闻到身上的羊膻味。

那时羊肉是有季节性的，只有冬天有卖，地上的霜下得白茫茫的，羊肉店才开门，其它季节是吃不到羊肉的，也没有人吃，吃了上火。在农村，很少有人坐到羊肉店里，慢条斯理地喝羊汤的，而是切块羊肉，弄钵头装点原汤带回去，到家里烧白菜。

那时羊肉很便宜，比猪肉便宜多了，一斤去了骨头的熟羊肉才块把钱一斤。

有人说了，既然可以卖羊肉，那为什么不可以卖猪肉？那还真的不行，说不准真的犯了投机倒把罪。当然，你养几头猪，春节时杀头年猪自家吃吃，多余的猪肉卖点给邻居或亲戚，那不算事儿。你如果把猪杀了，大摇大摆地拉到菜场上去卖，那就犯事了。

那时猪是统购统销商品，由国家统一收购，猪肉统一销售。猪肉除供应国内市场，还是重要的出口创汇物资，还曾以它偿还苏联的外债，属于计划内商品，故出现了城里人凭票买肉的市场模式。如果你私自卖肉，那就干扰了计划经济的发展，扰乱了市场秩序，就是投机倒把罪。

至于你在自留地上种了点大白菜，要拿到市场上去卖，那也是允许的，因为大白菜在农村不属于统购统销商品，也是允许自产自销的，不过要到公社开一张“自产自销证明”。至于粮油是严禁私自销售的，即使是自留地上自产的也不能自销，它属于统购统销商品。

人民公社时期的“自产自销证明”

这一点我相信莫言先生说的是实话。他在《卖白菜》一文中说，他家种了一百零四棵白菜，隔三差五拿到市场上去卖，卖掉一百零一棵。文中并没有说不让卖，也没人说是资本主义尾巴和投机倒把，更没人问他要“自产自销证明”。文章中说，作者当年12岁，莫言1955年出生，“卖白菜”那年是1967年，正是人民公社时期。

“我们种了一百零四棵白菜，卖了一百零一棵，只剩下这三棵了……说好了留着过年的，说好了留着过年包饺子的……”我哽咽着说。

所以，我们看待问题不能以自己生活的地区为判断依据。在你们这里吃不上猪肉的，也许别的地方却能经常吃；你们这里属于投机倒把罪，别的地方则属于政策允许范围之内。

坐井观天、一斑窥豹只能把自己限制在狭隘的圈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