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湘西人民的安宁
1950年初,我们就是在国歌的旋律中走向另一个战场﹣﹣剿匪。1950年的春节过后,在云南省曲靖,全师为进军滇南的胜利举行了祝捷庆功大会,会后不久便奉命北上归建。一路上,全师上下都为大陆上敌人全部被歼兴高采烈,巴不得早日到河南省归三十八军建制,参加和平建设。3月24日途经湘西芷江时,突接上级电令,命我师暂缓归建,到湘西桃源一带剿匪。
这一变化,对我们师的领导干部来说虽然感到突然,但对执行命令都没有二话。师长刘贤权、政治委员方国南召集师的几位同志立即开会,在讨论开进计划的同时,着重考虑到如何抓紧抓好思想动员工作,使指战员深明参加剿匪斗争的重大意义,转好思想弯子,尽快投入战斗。
全师同志带着进军滇南未洗的征尘,于4月14日,进驻湖南省桃源、安化、常德县一带,开始了我师历史上从未经历过的另一种战斗。
湘西,与鄂,川、黔、桂毗邻。我们负责剿匪的地区,为桃源县大部,常德县小部,还有属于益阳专区的三个区和一个区的一部。面积约17500平方公里,山峦起伏,河网密布,为湖南腹地与川,黔、桂水陆交通的必经之地。这里地形复杂,村落稀疏,有道路崎岖的十八拐,窟穴遍山的十八洞等地,异常险要,极适于窝藏匪帮。南下途中,我师曾途经此地,并小驻一段时间,对这里的一般情形,并不陌生。
自唐代以来的千余年间,湘西匪患从未消停过。解放以后,趁大军南下,国民党特务机关通过派遣和预置的特务匪徒,勾结当地反革命的恶霸地主,收罗国民党的散兵残部组成土匪武装,"反共自卫军"到处骚扰作乱,使解放了的人民仍不得安生。1947年7月,众匪之首郭炎(绰号郭和尚),聚议众匪,组成作恶一方"湘西洞庭游击总队",自任司令,利用武陵山区山高林密,水网密布的自然条件,企图建立游击区,以待机配合蒋介石重返大陆。他们袭击乡政权、杀害地方干部、索粮逼款、强劫农民、奸淫烧杀、无所不为。
1949年12月7日,郭炎指挥匪徒300余人,袭击桃源县第八区人民政府,惨杀了中共桃源县委宣传部长相庚时、中共桃源县第八区委书记张秀江、八区区长腾万昌等13人,制造了震惊湖南的"一二七"事件。继而窜至郑家驿,抢劫公粮20余万斤,烧毁澄溪、水溪两桥,妄图破坏我军西进。1950年1月,郭匪亲自指挥,袭击安化县东坪区区政府,杀害区干部及群众20余人。更为甚者,于同年初县东坪区区政府,杀害区干部及群众20余人。更为甚者,于同年初曾袭击我军一个排,除一通信员而外,全排均遭不幸。还扬言打进桃源城,活捉县长李希峰。据当时掌握的情况看,在我师剿匪地区约有土匪武装1500余人。
我们能否肃清本地区匪患,事关湘西全省以至整个中南和西南邻省。
我们军人曾为人民的解放和建立一个和平民主的新中国奋斗了多年。大家看到和听到这里的人民群众苦遭匪祸,人民政权和我党干部仍常受到土匪武装的骚扰杀害,自然义愤填膺,迅速扭转了一心归建的思想。
我们师自组建以来,在战争中同国民党军队打过大小规模的运动战,防御战和攻坚战,却从来未同流窜于老山森林中的土匪交过手,缺少剿匪斗争经验。刘贤权师长和师政治部李伟主任在东北解放战争初期,曾在黑龙江省牡丹江一带指挥过剿匪战斗。他们一再强调,剿匪任务的成败,主要取决于直接发动和依靠群众的程度。所以,我们在组织剿匪战斗的同时,十分注意要求部队随时随地做好群众工作。工作刚刚开展,刘师长和方政委相继另有任用,我和李伟同志分任师长、政委,我们顿时感到肩上的担子沉重了。
当师长·授命于紧张的战斗中
随着战争的节拍,刘副军长匆匆上任去了。我成为一一四师历史上的第五任师长。当宣布师长的命令时,我正值剿匪之战箭在弦的时候,当时顾不得去想什么,我服从上级的命令,担起了这副担子。
我在当师长前有一个习惯,就是每当作战时就下到部队中,跟一个团或一个营,直接指挥部队。这能了解师指挥部的总的决心部署,又一杆子插到底地跟着部队战斗,上下情况都兼得,了解情况对指挥战斗很有好处。
随着战争的进展,我在具体处理工作的能力也不断增强了。就是当了师长后,我仍然是老习惯,一天到晚都在下边。我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做到尽职尽责。
我的工作变动幅度大,总是在政治工作和军事工作两方面摆来摆去的。那时还没有流行"两用人才"这个词儿。总调动虽说没有意见,能够听从分配,但也是有个人想法的。记得当我听到要让我从政治部副主任改任副师长时,曾经说过,我做政治工作这么长时间了,熟悉工作规律了,最好别改了。可命令到了,也就没意见了。
在朝鲜战争结束后的日子里,我当过第三兵团参谋长、后改为旅大警备区参谋长,二十三军副军长,后又任吉林省军区政治委员,结果一道命令下来,我又任沈阳军区的副参谋长了。后来又变化了,"文革"末期,要我任军区后勤部长。我当时已在司令部主管作战工作6年了,熟悉军事工作,改到后勤工作又是新领域,真的不太情愿去。当时的政委曾绍山和副司令江拥辉先后找我谈话,还提出根据需要干两年再调整。很快命令到了,还是毛泽东主席下达的命令。军人嘛还有什么讲的。结果一干就是10年后勤部长,成为我离休前最后一个行政职务。
在我的工作单位里,班子很团结,很少有别别扭扭的时候。下边单位如有军政一把手之间闹别扭的,我就去做工作。
抓领导班子团结是重要的工作。上头形成不了一个拳头,下面就是一盘散沙。想要班子团结,首先人要正,主官更要正派。只要做到工作第一、他人第一、党的利益第一、就一定能搞好团结,形成合力。
到后勤工作后,在机关很少看到我的影子,为尽快熟悉后勤工作,我一直沉在下面,常年跑基层,营、团以上单位都去过了。我的工作方法是熟悉情况、集中意见、统一意志、定下就要干、说了就要算、干就干好。也许这就是战争年代给我打下的底儿。
我当师长时,正受命于紧张的战斗中,接受剿匪任务,没开始战斗的时候,人员的调正是当务之急。
为了同地方党政机关统一行动,密切协调作战,师、团、营分别同地方党政机关组成了联合剿匪委员会。师政治委员李伟着重于同地方联系,刚到任的凌少农参谋长和师政治部余琳主任抓机关,副师长宋文洪带一部分人员先期到河南省信阳地区搞营房建设"家园",全师的战斗指挥,由我全面负责。
从4月25日零时,根据地形和土匪活动规律,由师统一组织各片包干地区进行拉网合围。一声令下,各团隐蔽进入指定地区,派小分队控制河流,封锁交通要道。随后,昼夜兼程向土匪中心区搜索逼进。
在我强大军事压力下,武装匪徒四处逃窜,接着我们又采取占山、占村、查户口和小分队奔袭相结合,深入清剿。经11天的连续作战,俘匪副司令以下200余人。在拉网合围的打击下,虽歼灭一部土匪,但其大部却化整为零,以伪装潜伏的办法与我们周旋,并在群众中散布:"解放军大军不能久留"。还威胁恫吓群众;"谁靠拢解放军,谁向解放军送情报,就让他全家鸡犬不留!"刚获得解放的当地群众对我军和人民政权还不完全托底,有些人徘徊观望,不敢靠近我军,使潜匪有了可乘之隙。这也是我们肃清潜匪的困难所在。
为此,经师党委会研定各团也把部队"化整为零",以排或班为单位到各个村落住下来,一面帮助群众扫院子、磨米、挑水、捡柴,一面召开群众大会和匪属座谈会,宣传形势和政策。同时抽出一定的人力适时帮助採茶、插秧、起粪等其它农活。还组织卫生人员送医上门,为群众治病。三四二团二营医生抢救一名被毒蛇咬伤的农民,在村里影响很大。
根据当地剿匪工作委员会的统一部署,我们还组织干部,协助乡政府派出的地方工作人员,建立农会、妇女会和民兵组织,健全村政权,发动群众进行反霸斗争。
经过此番工作,基本群众开始向我军和地方政府靠拢,并敢于报告匪情。三月的一天下午,一位老乡跑到三四二团一个连报告说,土匪头目罗江初回家来了。该连立即派四班长肖子清带领一个战斗小组,冒雨奔赴罗家池塘,包围了罗匪住所,将罗江初从一口棺材里捕获。群众一经发动起来,使我们变得耳聪目明了,剿匪斗争出现了新局面。
一些匪首相继被捉拿归案。
可是,大土匪头子郭和尚和他的少数骨干,仍然逍遥法外,他们东藏西躲,妄图伺机反攻倒算。显然,抓不到郭匪一伙,匪患就难肃清,人民就得不到安宁。师里决定发动全师寻觅郭匪踪迹,由驻扎桃源县的三四一团担负追捕任务。
捉拿郭和尚
我带师司令部几名同志到该团与团领导同志研究追捕方案,确定由他们组织一支精干的小分队,跟踪追击,捉拿郭和尚。该团一营营长张成招在追捕匪首的斗争中,建树不小,而且有勇有谋,我们决定由他组织和率领小分队。张成招很有信心,他从一营精选了12名干部战士,每人配备短枪和卡宾枪各一支,师里还给他们配备电台一部。小分队稍加训练,在5月上旬的一天,身着便衣向东甫山进发了。
小分队进入东南山区之后,一面把住山垭路口,一面到附近的各村落进行查访。他们夜以继日,到处奔波,经过数十日,历尽千辛万苦,仍未能摸到郭和尚的行踪。他们急得吃不下、睡不安,可谁也不敢有半点松懈。一天,在一村庄里盘查一可疑的人,经过盘问,此人终于露出马脚。原来他姓王,是郭和尚的警卫。据他交待,他们这股土匪,在我师合围拉网时,被冲散了,郭匪逃跑时,把他丢掉了。郭和尚就在这一带,他也正在找郭和尚。小分队对他晓以大义,指出我军对他同郭和尚是有区别的,如能帮助抓到郭匪,为人民立功,就能得到宽大。他表示,愿意改过自新。通过他提供的线索,小分队追寻数日,找到了郭匪刘副官的老婆,从她口中得知,她男人次日晚将回家来。小分队就地布下罗网,果然抓获了被称为"刘大爷"的郭匪副官。经过审问,加上其老婆和姓王的警卫从旁规劝,"刘大爷"表示不再为郭匪卖命,愿意戴罪立功,争取早日回家同老婆孩子过安生日子。他还供出了一名叫阙标的郭匪骨干的下落,阙知道郭匪的行踪。阙标借端午节将至的时机,化妆成商人,坐江船到外地贩棕叶去了,次日下午即可返回。第二天,小分队一部分人守候在船码头,几个人借到一只篷船,让"刘大爷"和王警卫藏在船上,在码头附近停泊。当日下午,一只船靠近码头,随着众多的乘客登岸,"刘大爷"指出了混在乘客中的阙标,守候在码头的小分队,立即将阙标抓获。抓到阙标以后,经过再三审问和宣传我军政策,他交待,在他同郭匪被我军冲散前,曾商定应变计划,把这一带作为他们重聚潜伏之所在。可他找了几处预备联络地点,终未能寻到郭匪。他才决心就地潜伏下来,继续寻找郭匪,伺机东山再起。
师里收到小分队报告上述情况的电报后,我即让司令部电告张成招回到师里,面报详情并研究下一步行动计划。当张成招来到面前,从那明显消瘦的面庞,可以想见小分队的活动是多么艰辛了。不过从张成招的汇报来看,他们对完成任务仍是充满信心。我向张成招指出:"你抓到的两个土匪,已经为你捉拿郭和尚提供了有利的条件,即使他们不掌握郭下落,还可以摸索出靠近郭匪的骨干,如此顺蔓摸瓜,不难达到目的。但必须坚持依靠群众,深入宣传我军剿匪的决心和政策。"张成招表示赞同。他回到小分队不久,就把郭匪的副官和警卫放走,要他们好自为之,去寻找郭和尚。同时他们又依靠群众查找郭匪及其亲信的蛛丝马迹。很快发现郭匪的帮手刘彪正隐藏在他干娘家中。小分队在村民的带引下,迅速找到刘彪干娘的住处。小分队人员刚进院子,刘彪便翻墙逃命,小分队鸣枪示警,紧追不舍,群众蜂拥围上,把刘匪捉住。刘彪顽固而狡猾,几经审问,他都支支吾吾,遮遮掩掩,不肯供出郭匪的下落。刘匪民愤较大,群众坚决要求严惩。小分队向刘匪指出两条路:一是顽固到底,没有好下场;二是要想得到宽大,就赶快同郭匪分道扬镳。加上刘副官当面劝其立功赎罪,他的干娘和婆娘也劝他赶快回头,争取宽大处理。在小分队的一再警告和规劝下,刘彪终于交待了郭和尚的行踪。
原来,郭匪仍在东南山一带,只是他的行踪非常诡秘。他用十余担谷子换了条小船,正企图驾船逃到武汉去跑买卖。当时,他在沅江边上,混在两名雇工当中,放养了3000多只鸭子。鸭子是刘彪和他一起买进的。小分队立即派人侦察核实,然后出其不意地前往围捕。结果只缴获了船和鸭子,郭和尚早在围捕之前就逃之夭夭。
"眼看到手的猎物从眼前跑掉了!"小分队的同志们无不叹惜。张成招营长要大家千万不能灰心,只要坚韧不拔、不怕疲劳、穷追不舍、郭和尚就是插上翅膀也难逃天罗地网。通过动员和讨论,大家又鼓起劲来,深入群众调查,组织民兵协同。又利用阙标、刘彪等多方寻觅线索,在第五天头上,终于发现郭匪用一名雇工,刚从他干爹家挑走一架缝纫机,到东南山外的一个村庄去了。小分队顾不上休息,当晚就尾随追赶,并请靠近那村庄的乡政府派民兵协助。小分队一进到当地,郭匪又惊慌逃窜。张成招断定:这一定是有人暗中告密。
当地群众有的看到,郭和尚患了疟疾,走路直打晃。同时民兵也打听到郭匪逃遁的方向。张成招当机立断,由民兵封锁路口,并封锁消息。小分队连水也没顾得上喝一口,隐蔽地跟踪追击。在一村口,见有几名村民正和郭和尚搭话。这时跟随小分队的刘彪一眼就认了出来。经他悄悄地指点,小分队立刻围拢上去,当即把恶贯满盈的郭和尚捉拿归案。
追捕郭和尚的小分队,历时一月有余,跋山涉水,先后到过汉水和靠近长沙的地区。他们不怕疲劳,几经周折终于为湘西人民除了一大害,师领导机关为小分队记集体三等功。至此,匪首捕获殆尽,潜匪土崩瓦解,纷纷投降。我师在湘西转战两个多月,共歼土匪1429人。
当郭和尚被押送到师部驻地桃源县后,全县人民纷纷要求处死郭和尚。经过同地方政府共同审汛,并报请上级批准,判处反革命武装土匪头子郭炎以死刑。1950年7月4日,在桃源召开数千人的公审大会上,群情激奋,许多人以血和泪的事实,控诉了郭和尚的累累罪行。会后,对郭和尚就地正法,大快人心。
上级本已决定留我们在湘西,开进新的地区继续剿匪。因朝鲜战争爆发,为了保家卫国,我师又受命归三十八军建制,开赴东北执行戍边和准备迎击美国侵略军的任务。
新中国的历史中,将1949年建国前的三年界定为解放战争。那么把人民从匪患中解放出来,使解放二字的含义更富有时代意义了。从此,我们战斗过的地方,人民将安居乐业,还人民群众一个安定的生存空间而不惜流血牺牲,就是军人的存在价值。那时,我们还不知道这支部队前行的路上还会遇到怎样的战斗任务,但却有着一颗忠于祖国、忠于人民的心。就凭着这颗火热的心,我们的队伍将永不变色地跟着中国共产党朝前走。
【翟仲禹(1919年11月—2002年3月),原名翟家乐,曾用名翟友乐,山东济阳人。1936年参加革命,学生时期参加过"一二·九"学生运动。曾去前苏联伏罗希洛夫高等军事学院留学。1955年被授予大校军衔。抗战时期曾在一一四师的前身东北军当过兵,当时是中共地下党员,历任指导员、团长、副师长、师长、第三兵团副参谋长、参谋长、旅大警备区参谋长、二十三军副军长、吉林省军区政委、沈阳军区司令部副参谋长,离休前的最后一个职务是沈阳军区后勤部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