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歌是恒地人，家族世代经商。他向来崇敬读书之人的高洁雅岸，时常拿出钱财帮助穷困潦倒的书生过日子，因而结识了不少这类人。
大伙儿皆因他的慷慨解囊而敬佩他的为人，乐意与他来往，但只一件事令人心生不满——秦歌总是自作聪明，想要考验这些书生，时不时买来一些女子，说要送给他们当妻妾。
一部分书生因年纪尚小不懂人事而拒绝了他，结果反倒收获了秦歌更多的钦佩和资助。
而另有一部分人会接下秦歌送来的女子，最终便会迎来秦歌的嘲讽：“正经君子怎会如此心性不坚？实在令秦某失望啊！”
自此以后，秦歌便会断绝与对方的往来，也不再给予物质上的帮助。
不仅如此，他还会对外张扬此事。因其人脉颇广，导致那些书生禁受不住诱惑之事传到不少人耳中，那些曾经受过他帮助的书生都为此而憎恨起秦歌来了。
某天，秦歌直至天黑才骑着马回到家里。快进院子时，那马的前蹄突然软了下去，导致背上的秦歌滚落至地。
他哀嚎着堪堪站起身来，冲着马儿就是一阵怒骂。马儿低着头似乎十分委屈，连声叫唤也没有。秦歌身上摔得疼，把气全都撒在了坐骑那里。
这匹骏马乃是他前不久花重金从西域商人那里买下的，才几天就让他摔了一大跤，这让他一个惯为注重面子的人十分恼怒。
“谁让你买下我的？又是谁非要骑在我背上的？”
虚空之中忽然传来这么一句男女不辨的声音，秦歌被吓得毛骨悚然，四处张望也没看到谁出来，总不可能是这匹马在说人话吧？
他只当是自己太过劳累产生了幻觉，缓过来后又接着怒骂马儿。
妻子听到他气急败坏的声音，以为他像往常一样喝多了酒，急忙走出来喊道：“有客人来了，怎么还在胡闹？”
秦歌这才整好衣襟，走进屋里来。只见里面坐着一位门牙外凸、面容和善的书生。
书生自称姓李，秦歌左思右想也没能回想起自己何时与这位李生结交过。李生丝毫不以为意，大大方方与他叙起话来，两人仿佛是多年不见的好友。
李生自言，自己三年前受到秦歌资助，不但中了秀才，还有了秦歌赠送的美人做妻子。去年岳丈升了官，给他们买了一座大宅院。
李生如今过上了富贵的好日子，第一个就想到要来向昔日的恩人道谢。若非秦歌当日的义举，自己恐怕还是那个身无分文的穷书生。
秦歌听后干笑两声，客气地回应了几句。他一向看不起依靠女子娘家过活的人，况且这人既然能接受自己送去的女子，恐怕也不是一心向着读书之道，不过图男女之乐罢了。
两人对饮至深夜。秦歌见天色已晚，便劝客人留宿在家。
隔天一早醒来，秦歌一直呼唤妻子不来，只得起身寻找，最后竟是在李生房中找到了妻子。
瞧见二人衣衫不整的模样，他立马猜想到昨夜二人是如何媾和到了一起，登时大发雷霆，揪住妻子的头发就要往外拖，还空出一只手指着李生大骂：“你给我等着！我会让你身败名裂的！”
李生听后抚掌大笑道：“秦兄自己要在饭菜里下春药，怎么反倒怪罪客人吃下你的饭菜呢？难道这饭菜不是你特意备下的吗？”
秦歌如梦初醒，再看看被他拽得不成样子的妻子，顿时面色通红。
秦歌的妻子长得很美，肌肤吹弹可破，如一朵娇艳的牡丹花那般引人注目。
当初，秦歌花费了好大一笔银子钱把她买来做媳妇。没成想，此女外表看着招人，本性十分愚钝，对男女之事可谓是一窍不通，跟个木头没什么两样。
为了能让妻子在房事上更加配合自己，秦歌买了许多春药放在家里。妻子不知道那是什么，秦歌就跟她说这是做菜时要用的一味调料。
秦妻单纯无知，信以为真，每每做菜时就会特意加入这些东西。
如今秦歌自食恶果，有苦不能言，只能干吃哑巴亏。最后他悻悻然送走了客人，还不忘赔礼道歉。
有一天，秦歌在外面与友人相聚时，偶然听说了自家那天的糗事，便知是李生在外散播的，想起自己昔日的举动更是懊悔。
与友人作别后，秦歌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不期然碰到了李生。他面色不耐，想要装作没看到，但李生却是将他给拦了下来，还热情邀他到家中小聚。
秦歌没了办法，只得跟着对方一道去了李家。两人在屋里闲谈时，有位端庄娴雅的妇人来来回回给他们斟茶倒水，那举止姿态风韵十足，令秦歌暗暗着迷。
妇人的脸蛋不算多出色，胜在身段勾人。秦歌越看越喜欢，他还以为是这家的佣人，便想从李生那要过来。
结果李生却告诉他这是自己的妻子，也就是过去秦歌所赠送的女子。秦歌更为吃惊，既是自己送给别人的，何以至完全没有印象。
见李生露出些许疑惑的神情来，秦歌颇为尴尬，更不好继续提起自己看上妇人之事。
两人又是饮酒至深夜，不觉双双醉倒在桌上。临近天亮时分，熟睡的秦歌趴在桌上被人摇晃醒来。他睁眼一看，见是那位身姿妖娆的李妻，心中暗暗起了点火苗。
李妻面带愁容轻声告诉他，卧房内突然出现一条蛇，想请秦歌过去帮忙驱赶。
秦歌看了看还没醒来的李生，觉得自己帮点小忙也不算什么，于是站起身来跟着李妻走进卧房来。
李妻指着凌乱的床铺，告诉他那蛇就在里面。秦歌拿着长棍挑起被褥反复翻找，也没看见蛇的踪影。他又蹲下来查看床底下，依旧没有找到。
于是，他安慰李妻说那蛇早已走了。
李妻却是愈发慌张了，直言若是没有亲眼看见蛇走掉，她再不敢踏进这个房间半步了，还说自己有过被蛇咬伤的经历，对蛇有着本能的惧怕，说着说着还滴下几滴眼泪来。
美人落泪，秦歌于心不忍，一边在床上坐下来，一边说些好话宽慰她，偶尔还伸手为对方拭去脸上的泪水。
突然，李妻眼尖地看到那蛇出现在床上，立刻惊叫着扑到秦歌怀里，秦歌下意识搂住她一把远离了床铺。
那蛇好似没看见他们一般，一下子溜下床，从大开的窗户那儿逃走了。
李妻突然哀声叫唤起来，说自己的屁股后面有些疼痛，唯恐是刚才被蛇咬伤了，一边说还一边伸手去揉屁股。
秦歌本想唤来李生将她送去看大夫，哪知那李妻如此豪放，二话不说自顾自开始解衣服。一边解一边背向秦歌，屁股朝着秦歌那边，说让他帮忙看看伤势。
秦歌低头往那处看去，还未找到伤口，耳边突然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他刚一抬起头来，就被迎面而来的李生狠狠踹了一脚，立马就倒在了地上。
李生丝毫不管他捂着胸骨哀嚎的样子有多痛苦，嘴里一直大骂：“朋友妻不可欺！秦兄怎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来？”
秦歌还欲解释，只见李妻羞羞答答地扑进了丈夫怀里，一眼都不敢看他。李生只当是妻子受了天大的委屈，不禁更为愤怒。天还没完全亮起来，他就把秦歌赶出了家门。
秦歌被赶出来后，也知自己方才的行为不妥，生怕被邻居发现，更不敢与那李生大声叫唤，只好灰溜溜地逃回家来。妻子看见他这副狼狈的模样，问他从何处归来，他也不敢明说。
秦歌过去有个结义兄弟，对方死后留下个遗腹子，名叫郝力。秦歌对外就称郝力是自己的侄子。
郝力自小跟着秦歌见识了不少宝贝，他与旁人不同，对那些金银什么的不太感兴趣，却是对晶莹剔透的玉器十分着迷。
若是眼前有商人向他兜售上好的玉器，他会毫不犹豫地将兜里所有的银钱全都掏出来交换。
一天晚上，他喝得醉醺醺的走在空旷的野外。借着月光，他忽然看到前面不远处放着满满一箱各种式样的玉器。
郝力两眼放光，还以为是自己喝醉酒产生了幻觉。可当他走到那一箱玉器面前，实实在在地摸到了那些东西的形状时，才知这一切并不是梦。
他爱玉心切，贪婪过多，竟想要将这一箱子的玉饰都带回家去。可无论他怎样使力，那沉重的箱子都纹丝不动，好似一座大山一样。
最终，他只得从中挑选出几件比较喜爱的式样，揣进怀里带回去。刚走出几步，他又回头望望那些玉器，心中更是不舍，遂折返回来又拿了两件。
就这样每回都多拿两件，身上的负担越来越重，最后步子都迈不稳了。经过一座小桥时，他险些摔到河沟里去，幸得身后一位男子及时扶了一把。
郝力回头看去，只见是一位门牙外突的男子，看起来倒是十分面善。男子说见他走路不稳的样子不太放心，便要扶着他一路送回家去。两人一路相谈，从祖祖辈辈谈到了今日的吃喝拉撒。
郝力以为自己时来运转，不仅凭空捡到这么多玉器宝贝，还结交到一位知心好友，连步子都愈发轻松起来。
快到家时，他惊讶地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住的屋子居然亮起了灯火。
还没等他进去，里面就有人开门走出来。他定睛一看，对方竟然是自己逝世多年的父亲。
“郝父”提着柴刀，一脸气势汹汹的样子，双目死死盯着郝力，那语气似乎跟郝力是仇人一般：“好啊！总算让我给逮到了！不长眼的小贼竟敢将我当家的宝贝给偷拿了去！我非要让你有命偷来没命享用！”
说罢就挥起柴刀冲着郝力霍霍过来。郝力慌乱之下将怀里的玉器扔下大半，只留了一两件揣在怀里，扯了男子的胳膊就往外跑。
他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身后这个与自己亡父长相相似的人出现得十分怪异。此外，他在跑动的过程中感觉被他拉着走的男子愈发沉重，渐渐地郝力就拉不动了。
眼见着“郝父”的刀就要砍上来了，郝力更是慌张，一下没看路就被一块石头撂倒在地，立时不省人事了。
隔天，他在自家的鸡棚里醒来，胸口被什么东西硌得疼痛不已，掏出来一看，是几块大小不一的石头，上面还掺杂有泥土。
过了几年，郝力渐渐地跟着叔父秦歌南来北往地做生意，自己手里也积攒起了一点财富，买了一些玉器收藏在家里。每当有客人来家里看到那些玉器，他都会情不自禁说起那个荒谬的梦境。
其他客人听罢都是啧啧称奇，唯有秦歌会与他不约而同地笑将起来。两人皆是回想起了旧事，嘴角展开的弧度相似，笑容背后的意味却是不尽相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