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军回援

756年的上半年，曾经耀武四夷的大唐边军主力全部齐聚中原。因为安史之乱爆发，内地募兵不堪大用，玄宗召集四塞边军勤王，应对危机。连岭南的部队都收到命令朝南阳地区进发。这是一张全国战区的动员令。

“其朔方、河西、陇右兵留守城堡之外，皆赴行营，令节度使自将之；期二十日毕集”

公元756年春夏之交的安禄山是郁闷的，原本准备一场闪电战消灭唐帝国。事情刚开始发展的时候节奏也如自己所预料的那样。河北州郡多年不识兵戈，望风而降。开战一个月不到755年12月5日，范阳大军就拿下黄河南面重镇陈留。

尽管统领河南官军的将领是名震西域的封常清，但这次封拉胯了，8天后12月13日洛阳被安禄山大军拿下，官军退往陕州，随后又退往潼关。

安禄山仓促称帝，并不是一步好棋

玄宗急火攻心，12月初把留在长安的安禄山儿子宰了。作为报复安禄山渡过黄河时将陈留的守军全部斩首。之后不再打着“清君侧”名号而是转年在洛阳登基称帝。疾风骤雨的755年过去，756年开年安庆绪的进攻在雄关潼关面前折戟而还。正月11日。安庆绪率兵攻打潼关，被哥舒翰击退。陇右军阵斩1000多叛军，这么多天终于有好消息让长安的民心稍微安定。

安史叛军第一波进攻的顶点终于过去了。

当了皇帝的安禄山有点飘了，他先是做出一种礼贤下士的风范。来不及逃跑的洛阳的勋贵，他没有过多为难通通录用。另外他斥责玄宗多年沉迷享乐，不事国事，燕军是来拯救黎民苍生。

不过此时大唐涣散的国家机器启动起来，边军陆续回援。河北出现起义的苗头，颜真卿的平原郡就没有被叛军拿下，而此时更多的州郡反正，叛军进攻山西部队被击退。河北腹地一支平卢军也没响应叛乱。

这会的叛军的政治策略出现了明显的短板。既然都称帝了那要赶紧取得合法性，和唐王朝已经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了，必须南下长安把皇室一网打尽。可叛军在做啥，把一路南下各个州郡的府库财宝，特别是把东都洛阳的金银细软沿着官道拉到范阳老家。

安禄山造反后的一系列表现实在是过家家

安禄山在称帝后也常说：“实在不行，退守范阳当个巨盗也行啊”。

安禄山你是是干什么的，这是造反！你已经是燕国皇帝了，怎么和土匪想的一样。上一个这么想的人是汉末的董卓。

政治上思路不清，那军事策略也就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反正能捞到啥就是啥，叛军此时和地摊上捡便宜一个思路。

洛阳居于天下之中，那就东西南北通通出击。本来按照这种思路打，安史叛军是没多久时间消耗的。

756年的安史叛军，四面出击

向北，针对河北越来越来强的反抗，史思明带队去平息。

向东朝着汴河方向，占领运河中段，威逼淮南、江南切断唐军的东南生命线。

向南，针对南阳盆地重点进攻颍川和南阳，切断唐朝的东南到南阳到商洛的绢帛转运通道。

向西，威胁潼关，北渡黄河进攻河东地区，直驱关中要李唐的老命。

叛军以三镇的兵力开始单挑大唐所有内地的募兵和四镇边军，勇气可嘉也确实莽的不行。很快安禄山就只知道大唐还是实力厚，他这个三镇节度使造反有点异想天开了。

两淮和南阳，此时是给唐中央输血的大动脉

洛阳东南方向的汴州、睢阳等地是运河的重要节点，这里源源不断的粮船供养者两京庞大的国家机器。叛军沿着运河南下，一直打到江南去。大唐的中枢就会缺血而亡

洛阳西南的颍川郡，南阳郡连接着江汉平原，这里也是一条输送给养的大动脉。拿下这里同样能打断南方对关中的输血。

叛军同时向东南西南方向用兵，尽管这里两处的唐军不如边军精锐确表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叛军向南阳和运河方向的进攻

东南的叛军在令狐潮的率领下攻击雍邱，但是叛军在小小的雍邱被挡住了几个月，一直到756年5月还是拿不下。守城的人是张巡，他之后将在另一座运河节点城市睢阳城完成守城10个月的惊人壮举。叛军攻击运河方向受阻，只能挥师向东进攻鲁西南地区。

洛阳南面的颍川同样经历者残酷的围城，颍川在叛军的围困中度过了近一年时间，战争已使这一地区耗尽了元气，“绕城百里庐舍、林木皆尽。”颍川守到了756年的十一月，逼的叛军再次增兵。而且颍川之下的南阳，南阳之下的襄阳一个比一个难打。

安禄山在叛乱的一个月内，横扫河北，州县基本望风而降。

但是也有人挡住了叛军，颜真卿早就看出安禄山不臣之心，他招募了1万士卒，在平原城的西边举行了盛大的劳军仪式，仪式上他慷慨激昂地问候了安禄山的十八辈祖宗，并发表了誓死卫国的抵抗宣言，让全军战士感动不已。

颜真卿族兄颜杲卿在常山也响应号召，用计杀了叛军守将。

一时间饶阳太守卢全诚、济南太守李随、清河长史王怀忠、景城司马李暐、邺郡太守王焘、北海太守贺兰进明等人纷纷响应。各地斩杀了安禄山任命的伪剌史。

颜真卿在平原，族兄颜杲卿在常山，犹如嵌入叛军后方2个钉子。是唐军在河北的两面大旗。

河东，朔方军出河北

河东的朔方军也出动了，756年年初，河东节度使李光强率军进入河北，经过一系列战斗，逐渐站稳了脚跟。不久后郭子仪率朔方军主力南下，过太原，经井陉口进入常山与李光弼会合。会师后的唐军实力大增，共有蕃汉步骑十余万，其中包括朔方军、太原弩手，以及河北各州郡的团结兵。

安史之乱前期李光弼堪称史思明的克星

到了756年4月，北上灭火的史思明虽然屠城干的干净利落，但是对阵李光弼郭子仪还是差点火候，双方在河北重镇博陵附近展开拉锯。

5月双方在嘉山展开激战。叛军被击败，被斩首过万人，连史思明都在战斗中落马，带着残兵逃回博陵，闭城不出。

唐、燕双方在博陵附近的博弈

唐军斩首四万，俘虏千余。经此一战，郭、李两军声威大振，河北十余郡杀叛军守将投降。在外征战的叛军，家属多在范阳，当听到道路断绝、唐军逼近巢穴，无不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唐军因此赢得了河北战场的主动。

嘉山之战，唐军打出大捷

而且范阳以北还有一支忠于唐朝的平卢军在活动，如果假以时日，郭子仪、李光强能够乘胜拿下范阳，断了叛军后路。

时间来到756年6月，安禄山越来越烦躁。特别是河北糟糕的战况让他坐立不安，他信任的史思明连续输给李光弼和郭子仪。让他担心到时候回老家范阳的路也要被断了。他多次向他的汉人谋士抱怨。“当初就是听了你们的，以为大军南下就可以传檄而定，怎么如今是这个局面”。此刻安禄山的糖尿病并发症比较严重了，经常无缘无故发火，气不过了还要鞭打众人。

历史总在不经意的时候骤然转弯，掀起惊涛骇浪。就在大家觉得李光弼、郭子仪不日会拿下范阳，彻底平息这场叛乱时。长安之前最重要的潼关天险居然被叛军拿下了。

就在安禄山焦头烂额，叛军谋士都不敢上朝的时候。唐军大本营长安的局势异常诡异。高仙芝封常清被杀后，统领潼关唐军的将领换成了哥舒翰。天宝15年的哥舒翰已经喝酒喝的中风了，走路都不利索，这会正在在长安养病。但此时朝中无人，现在能统领各路大军统御潼关只有老将军哥舒翰了。

哥舒翰

唐玄宗任哥舒翰为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政事, 执行宰相的职权。又将哥舒翰的陇右军旧部将王思礼、钳耳大福委以重任。

出师的那天, 场面极为壮观, 哥舒翰一生的荣耀也达到了顶峰。玄宗亲自在勤政楼犒劳哥舒翰, 为他饯行, 并命满朝文武百官至郊外相送。

皇帝出迎，百官相送。哥舒翰人生的高光时刻

虽然756年上半年，唐军优势不错，河北、南阳、两淮都顶住了叛军的攻势。但是长安的中枢出现了君臣不和、士气底下，粮草不济等等迹象。

首先是哥舒翰和原河东节度使安思顺不和，逼着皇帝把人杀了。然后矛头对准了宰相杨国忠，一度闹得杨国忠自己招募了一支部队驻扎灞上监视哥舒翰。不久哥舒翰设计杀掉了灞上唐军的长官把军队接管。将相不和到这个地步，皇上也不好拉偏架。毕竟哥舒翰手头有18万部队，其中还有精锐的河西陇右军，说句不好听的他现在对长安的威胁比安禄山还大。

潼关的部队虽然顶住了叛军的进攻，但士气一直不高。很多士族半年前从陕州撤退时见识过叛军的战力，而且部队混编以后十几万挤在在永丰仓到灞上一带。西军又是从凉爽的西北高原来的，炎热的夏季让他们很不适应。上层天天勾心斗角的传闻又带崩了本来就不济的士气。

最后是粮草，叛军占据陕州前，高仙芝就擅自做主把粮仓烧毁了。正常年份，运往关中的粮食要一年220万石，现在大动脉停止供血了。关中又多了十几万精壮，粮食消耗极快。连潼关守军都缺粮了。

今日潼关

高适的《陈潼关败亡形势疏》：“蕃军及秦陇武士，盛夏五六月，于赤日之中，食仓米饭，且犹不足，欲其勇战，安可得乎？”本可以依靠永丰仓维持的潼关此时出现了缺粮现象，不知道具体原因是管理运输的效率问题，还是受到漕运断绝影响。但是如果粮食足够多，就算有各种损耗也不至于到这个程度。

《新唐书·哥舒翰传》里也记载“ 军行未尝恤士饥寒……而士米籺不餍”，证明当时唐军粮食供应出现了不小问题。相比之下，叛军攻占的河南各地仓库粮食充裕，其中最大的洛阳含嘉仓更有多达600万石的储量。

玄宗和宰相不放心哥舒翰，又看着关东的捷报天天发到宫中，于是逼着潼关唐军赶紧出关，6月4日唐军出关了。

唐军出潼关

这一仗哥舒翰和王思礼的指挥都大失水准，面对崤函古道的狭窄地形居然一路猪突猛进，没有留意灵宝高山上的叛军埋伏。过程不赘述了，崔乾佑进行准备了滚石落木阻挡了一心向前的陇右精锐，在酷暑的夏天，又放火遮蔽了唐军视线，在唐军精疲力尽的突袭了一天未果后。崔乾佑果断在侧翼放出骑兵和陌刀兵收割了唐军主力。

这支陇右河西的百战精锐，终于一败涂地，残兵向北游过黄河。后面的中央军和募兵更是被崔乾佑麾下的同罗骑兵收割。

唐军占据优势但被崔乾佑一波带走，结局是灾难性的。

安史之乱后，大唐在四境的都护府分分解体

虽然陇右军的精锐不少游到了黄河北岸，但是作为一直可以匹敌范阳大军的精锐，不复存在了。作为这次惨败的连锁效应，唐军必须继续抽调西部的野战部队来内地。陇右到河西几千里国境上的驻防部队捉襟见肘。天宝时期被打蒙的吐蕃缓过气了，曾经耗费千万士卒生命的石堡城、黄河九曲等土地拱手相让。更远的安西北庭渐渐远离中原，直到9世纪初彻底陷落，下一次西域的回归要到千年之后的乾隆时期。

到了代宗时期，吐蕃已经嚣张到饮马渭河。

潼关之战以后，叛军在所有战线都取得了进展

叛军打进关中后，士气大振。在东西南北所有方向又开始了攻城掠地。

河北本来形势一片大好，长安失陷后郭子仪李光弼被迫退回河东。史思明再次攻陷多个河北城市并展开了残酷的屠城。

东南方向，叛军打下了雍邱周边所有城市，再坚守的意义不大。张巡率军退守睢阳，这座城市将上演载入史册的守城战。

西南方向在叛军的猛攻下，颍川唐军苦战到年底终于抵挡不住，城池陷落，太守薛愿、长史庞坚被俘。两人被押到洛阳，安禄山将其绑在洛水的冰面上，一夕过后，二人皆成冰人。

现在李唐王朝的至暗时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