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在即。
冯玉祥还羁留太原。为此,他推心置腹地与阎锡山做了一次长谈。
阎锡山期期艾艾地说:“大哥,我对你是放一百二十个心,但西北军的将领至今尚对我不予谅解。加上,蒋介石方面曾一再向我们将领制放空气,说冯某一旦返陕,将联蒋攻晋。我方将领皆疑神疑鬼,惴惴不安,认为将冯留晋,是我的主意而不是蒋介石的主意,有意挑拨二集与三集的关系。”
冯玉祥坦坦荡荡:“百川老弟,你尽早让大哥回陕西,主持西北军部署。我向你保证,必与你一德一心。如果你还不放心,我将你嫂子和小侄女留在太原作人质······”
“大哥,你别这么说,”阎锡山显然为冯玉祥耿耿之心所感动。他说:“大哥,即使你回陕以后挥枪北指,直攻太原,弟亦将不还一弹,敬以太原相让。”
冯玉祥握着阎锡山的手:“兄弟,从今往后,我们肝胆相照不疑不弃。为了防止消息泄露,明早我只带几名随从秘密离晋。”
阎锡山点点头,思考半晌,慢吞吞地说:“我先给大哥50万现大洋,另外,再加200挺花简手提机关 qiang和zi 弹。”他冲着门外喊了一声:“来人!”
一名卫士挎着qiang立即进来,阎从卫士手上拿过花简手提机关qiang递给冯玉祥:“这种qiang是新式的,是太原兵工厂研制的,可装驳壳枪的zi弹,一次可连发50粒 。”
冯玉祥感动地说:“太好了,我们就缺这个。”
阎锡山故作大方:“我再给西北军弟兄们加2000袋洋面,大哥,你看够不够意思?”
“谢谢你,兄弟!临行前,大哥再交待几点:一、如二、三集团军能巩固团结,蒋介石未有不能倒者。韩复榘、石友三近日通电和平,固然有受蒋包围的原因,也和我方态度闪烁不定有关。假如二、三集团军此刻能够迅速前进,以释其疑,韩、石转颇为容易。二、党务方面,无论二届复统,或三届续统,均无不可。因为我、你加上薛笃弼、赵戴文、鹿钟麟均为三届执委,我们可以另外组织一特别委员会,主持北方党务工作。
“三、军事方面,陇海路暂取守势,津浦路则令傅作义由德州直趋济南,必要时我们可共赴郑州一行,以壮士气。万一第三集团军暂时无法发动,即可由二集团军选6个师精兵,先行出关,以便与各方倒蒋势力取得切实联系。四、倒蒋成功以后,我决心出洋考察各国政治或督办实业、水利,不问国事。不幸失败,我等当退至甘肃,待机再举。”
冯玉祥又说:“百川老弟,先下手为强,应当机立断,制人而勿为人所制,实为当前应变之唯一策略。”
3月9日清晨5点,冯玉祥即起床,吃过早饭后自太原秘密乘车,阎锡山令晋方宪兵开道,以免沿途军队盘诘。次日夜10时半抵风陵渡。冯玉祥等登舟渡河。此时,黄河洪涛汹涌,声吼如雷朔风砭肌。一叶扁舟出没颠簸于河心,众人皆失色,唯冯玉祥镇静自若。经过一番挣扎、搏斗,小船终于抵达黄河南岸,一行人骑马来到潼关前。
“什么人?站住!口令——”潼关上传来守兵强硬的问话,qiang栓拉得哗哗响。
“把门打开,冯总司令回来了,快打开关门!”冯玉祥的卫士大声说。
“站住!我不管什么冯总司令,答不出今晚的口令,谁也不能进关!”守兵也挺横,丝毫不买账。
尹心田急忙答话:“请叫你们长官出来说话,你告诉他,总部尹心田、杨天周等人在此。”
卫士急急忙忙叫来排长,一東手电筒光在几个人身上、脸上晃动。
陈继淹冷得直哆嗦,大声道:“去把你们师长赵登禹、副师长李殿林两个小子叫起来,他们还敢睡大头觉,让冯总司令在此受冻。”
排长看关下这几位来头太大,急忙命令士兵开关。大门吱吱嘎嘎地被沉重地推开了。冯玉祥抬腕看看夜光表,已经凌晨1时半了。他带头穿过街道,直闯守关师长的办公室。他一脚踢开门,唬得值班士兵忙去叫赵登禹。
不一会儿,赵登禹、李殿林和鹿钟麟、孙良诚、庞炳勋、阮玄武、李炘、季振同先后赶来,个个激动万分。有的甚至掉下眼泪来。
冯玉祥精神十足,高兴地说:“又与诸位见面了,先都别难过。”他对鹿钟麟说:“瑞伯,你立即通知石敬亭、冯治安、刘郁芬、门致中、赵席聘等人,下午2点半,我要在潼关召开军事会议!”
3月10日,西北军将领召开关会议,冯玉祥叉着腰,宣布了联合阎锡山、共同打蒋介石的计划:“这次发动是决定性的。首先在军事上我们肯定占优势。我们第二、第三、第四三个集团军联合起来,对付蒋介石的第一集团军;还有其他受蒋介石排斥的军队也倾向我们,在实力上是绝对压倒优势。再从政治上看,汪先生领导的国民党改组派和西山会议派都表示同我们合作;张学良也多次表示严守中立,实际上是向着我们。足见我们反蒋是得道多助,而蒋介石几乎成了孤家寡人,这次反蒋,一定胜利······”
西北军将领听着冯玉祥的话,心中大为不解,前不久,鹿钟麟到潼关才传达了“拥护中央,开发西北”及打阎锡山的主张,大家憋足了劲,准备进军山西。现在又要打蒋介石,这个弯子转得太快太陡,一时都难以接受。
鹿钟麟是代总司令,他第一个说:“冯先生,我们刚提出联蒋的口号,中央接济咱们的粮饷还正在路上,现在突然又要联合阎老西打蒋介石,恐怕部队一时难以接受。何况我们最近已和韩复榘、石友三联合好了,只等去打阎老西,现在反过来又要联合阎打蒋,别说部队难接受,我看在座的都难以接受。”
石敬亭愤愤地说:“冯先生,你被阎锡山骗得还不够吗?联合谁都成;如果要联阎,我请求辞职!”
要按往常,冯玉祥肯定骂人了,但他想起了上次华阴会议后韩、石叛变的教训,改变了不少家长制的作风,用手点着鹿钟麟的脑袋:“我看你是个死脑筋,打倒蒋介石是个大局,他是早晚要把全国各军事势力挨个收拾掉的。我们怕,阎老西也怕,我们和阎老西可以井水不犯河水,蒋介石可是井水、河水统统犯,打阎比起打蒋,是个小局,小局要服从大局,你懂不懂?亏你还是代总司令。”
宋哲元比较实际地说:“西北军刚败给老蒋一回,需要一段时间休整,兵员和武器装备都需要补充,才能恢复元气。打蒋介石可以,但现在动手不合适,能否暂缓一下呢?请冯先生三思。”刘郁芬也提出了反对意见:“我看还是应该联合老蒋打阎老西,除去肘腋之患。如果我们与阎老西联合,即使打胜了,也过不了长江。老蒋只要退到江南,凭险固守,我们在江北和阎锡山之间必发生问题,那时候,老蒋一旦过江反攻,我们又将腹背受敌。如果打败了,就不堪设想。陕甘宁穷地方难养兵不说,我们一而再,再而三杀出潼关,一而再,再而三地败阵,西北军真成西北军’了,到时候恐怕在人们眼里,连个要饭花子都不如。
冯玉祥看着刘骥,希望刘能帮他说几句。刘一向老谋深算,此时提醒冯玉祥:“冯先生,打仗乃是打钱,蒋介石有江浙财阀支持大洋钱有的是,我们可只有灾涝不保的黄土地,弟兄们不能只喝西北风啊······”
众将领七嘴八舌,都不敢赞同冯玉祥的意见,冯玉祥终于阴沉下脸,从身边掏出一把小手qiang,高声说:“好吧,如果你们都不愿意去打蒋介石,我一个人去,我要拿这把qiang去打他,打中央军,打过长江!”
虽然冯玉祥很克制,没有骂娘,但他养成多年的家长作风再一次显露出来。大家见此情景都不敢再吭气了。说来也怪,冯玉祥不在时,群龙无首,大家都盼他回来有个依靠、有个核心。但他真的回来了,众人又怕他,又不得不服从他,不敢忤逆其意。半晌,师长葛运隆站起来:“冯先生,蒋介石和阎老西都是坏种,我看打谁都一样。作为部下,作为军人,服从命令为天职,你叫我们打谁我们就打谁!”
众人全都从座位上站起来,表示愿意服从冯玉祥的命令,都说:“冯先生,你指哪儿,我们打哪儿,不说二话!”
冯遂说:“办国家事,不可算小账;算小账,无有不吃大亏者。如桂系将领李明瑞、俞作柏、杨腾辉等,倒蒋的目的本来一致,只因积私怨,率致两败俱伤。唐生智志在倒蒋,亦与我军无异,只因一念之私,欲待西北军被蒋打败后再来独干,因此也遭到失败。因此,此次希望大家与晋阎一德一心,共同反蒋,其余前账,可一概抹去不再算了。我这话也可转告韩复榘和石友三,都是一根藤上的瓜,对过去已有悔改之心。我被阎锡山软禁时,他二人欲挟阎为人质,换我回陕西,我已领情了。这次也希望他们早决定态度,共同反蒋。”
会议没有开完,暂时休会。
12日,甘肃省主席孙连仲(仿鲁)到关,冯玉祥亲自去车站迎接,见面就说:
“现在你们都是封疆大吏了!我是指挥不动了。”
孙连仲大惊,忙说:“冯先生,我的大队人马已抵甘肃平凉,随时听从调遣。但冯先生,此次军事行动,我认为孙殿英、刘镇华都靠不住,我们自己的实力不是太强,再说,西北境内许多土匪没有肃清,后方不靖,实在不应该在这时出兵。我是否留后方不动?”
冯玉祥一脸不高兴:“仿鲁,如今你们翅膀都硬了,这样吧如果倒蒋成功,江浙富庶之区,调你部前往。”
“万一军事失利怎么办?那时我们连退路都没有了。”孙连仲担心地说。
冯玉祥已抱定破釜沉舟之决心:“就是不留退路,胜利则到江南组织政府,失败则不惜同归于尽。甘肃的队伍,必须在16日前赶到陕西!”
孙连仲深知冯玉祥的脾气,不敢再说什么。
当天,冯玉祥又继续召开军事会议,刘郁芬、宋哲元、门致中、庞炳勋、秦德纯、孙连仲等人都参加了会议,石敬亭因反对联阎而辞职。会上决定:
张维玺为第一路,出荆紫关;
孙良诚为第二路,沿陇海路南出郑州;
庞炳勋为第三路,沿陇海路北出郑州;
宋哲元为第四路,由陕西向河南进军;
孙连仲为第五路,由甘肃、宁夏、青海向河南进军;
万选才为第六路,沿陇海路向开封、归德进攻;
刘郁芬为后方总司令。
冯军总兵力共26万人,分途东进。
事后,孙良诚不满地背后对人说:“我看冯先生是记吃不记打,阎锡山把他耍得团团转,为啥还要跟他一起干?早晚鸡飞蛋打才甘心。”
孙连仲回了甘肃平凉后,对前来监军的薛笃弼语重心长地说:“子良,这样将全部兵力投入战争,不是孤注一掷吗?再说,后方一定要保持安定,假如打不过去,后方安定,还可以退回来,如果像这样的折腾,结果恐怕把所有的部队都折腾散了,很危险的呀!”
薛笃弼深有同感,两人当即起草一份电报,申明应留一部兵力控制西北局面,以免马麟、马鸿宾地方势力坐大。
可惜,冯玉祥一意孤行,严令孙连仲等部速开前线,放弃了大后方,铸成大错,此为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