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贴满问号的2024

银友看时尚 2024-01-02 20:10:03

“30 元,剪发两次。”

一张大红色的招牌在我眼前晃动。

年底常常是最忙的时候。上周下班已经是晚上十点多,我走到地铁口,看到有个中年男人在寒风里缩着脖子,一只手拿着一沓宣传卡片,一只手举着这块红色的促销牌子。

男人看起来有些凌乱,薄薄的羽绒服边上冒出几层不整齐的衣领,他仿佛对发卡片这件事不太熟练,任由人流穿过,他似伸非伸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没有一张卡片被派出去。

夜里十点,他四处张望的目光跳过了我,我不自觉加快脚步,穿过寒风,走进地铁站。

夜里十点,一个男人举着理发店的牌子,在地铁口招揽生意。事情发生在 2023 年的 12 月末。

从踏进地铁那一刻起我的感受就被搅成一团。当时我还苦于为这篇文章安上一个合适的开头,我想,这幅画面恰好是对 2023 年最直观的总结——有些艰难,有些困窘,但还在努力。

image:IG@PIA RIVEROLA

“2024 年,大家不是都在说不会太好吗?”

这个问号在倒数声中变得越来越大。2023 年的气氛还没有散去,提到 2024,大家都会非常默契地交换眼神,示意着战斗仍会继续。是的,就算是我见过最乐观的人,也会抿着嘴唇说:“不知道耶。”

情势蔓延到各个行业。虽然在这一行里很少能听到“降本增效”“开源节流”这样的大词,但在过去的一年,所有人都在逆水行舟,包括“光鲜亮丽”的潮流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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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负责任地讲,情况总会好转的,经济环境的钟摆总会再次荡向高点。但问题在于,时代的一个转身,就会让一代人最应努力的那十年白白空转。

在这样的游戏设定下,我们该作何准备,面对 2024 呢?

以下是一些发生在 2023 年年末的故事,它们是一些截然不同的答案。

1. 十五次机会

“规划 2024”这个说法已经有些落伍。在小红书上,大家喜欢用更高妙的“提前布局 2024”来形容自己的新年计划。

苏围在 11 月末学着类似爆款笔记的口吻,对着飞书琢磨了几天,排出了一个五页的漂亮模板,也发了一条自己的“布局 2024”,火了。

“我真没想到,有那么多人会来找我要模板,你看。”她手指在手机上用力一划,屏幕上长长的评论快速滚动起来,看不到头。

苏围是一个很喜欢规划的人,但她也承认“这个布局嘛,确实有一点演的成分,但没想到真的火了,哈哈哈。”

但还有一张表格,她认真地说,这张就不是演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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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共 15 次机会。”

一张淡绿色底的网格纸上排满了 2024 年各种考编制的内容,岗位、时间、甚至成功的概率,密集而清晰地列在表格里。这张表不仅被她贴在墙上,还出现在手机里,成为她的朋友圈背景。

她说这样能让她打开朋友圈的时候迅速按掉手机,坐回去学习。

到这里她显得有些焦虑。“我知道,”她说,“我是那种很爱做笔记,但成绩就是马马虎虎的学生。”

我们聊天的时候,距离她第一次上岸的机会还有 5 个月。她还有些犹豫,今年夏天,她正在准备自己的作品集,想着半工半读,去留学。如今屏幕前的 Adobe 变成了 Excel,她需要在上面更新她的学习进度。

理想渐渐变得不确定且昂贵,“但你说现在还敢吗?”家里也发生了一些变化,一致认为现在最务实的事情,是进到体制内,包括苏围自己。

作品集从第 12 页之后就空着了。

现在,距离苏围的第一次机会还有大概 3 个月。平安夜她发了一条动态,一颗咬了一口的苹果放在一摞从大到小堆成的教材上,配文是:“上岸人的圣诞树,明年,心想事成!”

2. 平替,平替,平替

“B1 B2 青年”是 2023 年的一个新词。

2023 年,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习惯于涌入商场的 B1、B2 层,在那里寻找更实惠、更接地气的消费。无论在哪个城市,你都会发现冷清的 L4 L5 与热闹的 B1 B2 正在形成对比。“B1 B2 青年”就在这样的趋势里登场了。

李笛就是其中之一,就连他约我碰面吃饭的时候,也会约在 B1 层。

我依旧记得他当时手上端着章鱼小丸子,说:“这就是下沉,咱们都沉到地下了,哈哈哈。”

不过这次,我们在他最近常去的公园里碰面,皆因他最近热衷的“20 分钟公园理论”。

“其实不太准,天气好的话 10 分钟就奏效了。”

当时我们坐在他固定的长椅上,开始实践这个理论。

年末,“20 分钟公园理论”开始流行于各种社交平台,它的意思很简单:就算你什么都不做,只要待在公园里 20 分钟,你也会快乐起来。

这种免费的方式吸引着李笛这样的“B1 B2 青年”,在寒冷的傍晚,我们挤在长椅上放空,等待快乐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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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李笛的生活并没有多拮据,我想起 2022 年他入手始祖鸟“未来之壳”的兴奋劲,当时他是国内第一批到手新壳的“爱鸟人士”。

也许金融行业总会比别人更早地嗅到些什么。2023 年的不确定性让他默默收起了之前的鸟,并开始寻找平替。“生活也有很多平替来着。”他说到这个词的时候总会加上这句强调。

生活的平替是什么样的,他从人均 200 的餐厅腾挪到了 B1,再把热气腾腾的商场换成了傍晚的公园。他发现相比于之前更高消费的生活,以平替化解不确定性的日常,让他更踏实且快乐。

“有一种风险对冲的快感。”李笛说,“大家都在找平替,而且所有人都会喜欢找到平替时的那种满足感。不过,”他朝空中呵出一口白气,“生活里的很多事情也有平替,而且真的找到的时候,我觉得更爽。”

最近李笛的工作确实遇到了一些波折。隔壁部门在年底公布了裁员 25% 的指标,“最近我有时候也会梦见那种,收拾工位的梦。”

去年的这个时候,李笛请了年假,飞到澳大利亚玩路亚。如今那只 DAIWA 的水滴轮鱼竿已经快一年没有动过了,而眼下我们正望着阳光慢慢被灰色的云盖住,李笛正比划着当时钓到的鱼的尺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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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园暗了下来,他说他有点不安,但坐在这里又很平静。“有时候想到裁员的事情,手心就要出汗,但又想到我现在连坐在公园里都很满足,又觉得,没那么可怕了。”

李笛轻车熟路地带我走过铺满枯叶的小道,公园的路灯亮起来了,我们在门口分别。

“等池塘的水再满一点,倒影非常好看”李笛说,“明年春天的时候,我们再来!”

3. 重新排序

就算张雪峰说,“闭着眼睛摸一个专业都比学新闻好。”朋友阿 J 还是准备去学新闻,即使他已经工作了一年半。

我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听起来像在最难的游戏里选了一个最难的版本,还兴致勃勃地等着界面加载出来。

阿 J 的冲动有一部分我是理解的。很多年以前,我们一起追完了一部叫做《新闻编辑室》的美剧。这部剧三季的豆瓣评分都在 9 分以上,那时候看完的每一个人都会在某些时刻,幻想那种让人流泪的新闻理想附身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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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实怎么会允许呢?特别是现在,这看起来甚至有点中二。但阿 J 不这么想。

阿 J 确实是那种没什么顾虑的人,但这次步子是不是迈的有点大了?

“你就这么备考的话,那工作?你不担心吗?”

摆在眼前的问题现实而难解,工作情势并不会因为新一年的到来而发生本质变化,钱越赚越难,阿 J 还准备辞掉工作,找一份兼职,同时备考。

“别紧张,我还好啦。”阿 J 说,“我认真地想过一个问题,是要和大家一起看不到头地焦虑和保守下去,花光时间,还是真的就先什么也不想,自己试试看?”

前阵子有一篇文章蹿到了 10 万+,标题有点危言耸听,叫《攒钱,正在废掉一批年轻人》。但其中抛出的问题确实值得大家在人人求稳的环境里再细想一下。

“用上班攒下来的钱,就有信心去对抗失业、买房、未来养老等等的全部风险吗?”

“是不是有些问题,就不是留给毕业刚几年的年轻人解决的?”

“在屏蔽欲望努力攒钱的情况下,保守和克制会不会打破‘一边攒钱一边升职加薪’的美好想象?”

...

各位可以去搜一搜这篇文章来看看,答案的对错很个人,比如阿 J 就很同意里面的观点。在攒够了一年的生活费之后,他在年底开始准备践行自己的新闻理想。

现实处处都在发出收紧的信号。刚过去的一年,考研的人数少了 30 多万,考公的人数却增加了 40 万,又因为张雪峰的一句话,新闻专业像捶破的鼓一样被推倒在地。在这种时候,阿 J 的信念来自哪里?说实话我并不太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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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给我转了一篇人物公众号在年末发布的《我在芬兰 3 年不上班》,讲的是一对年轻父母带着两个女儿远渡芬兰,一起读书生活的经历。看得出他很喜欢这个故事。

“你看了吗?‘当一个人思维打开之后,会渐渐在心里把重要的东西重新排序。’这句话和我想的一模一样。”

他说,故事里有人在自己的国家已经是研究生毕业,去到芬兰也会重新读技校学一门手艺。那是一种不在乎学历升值,更关注兴趣和爱好的理想状态。

我确实可以用无数种理由反驳他。这个故事昂贵、遥远且和我们面临的现状大相径庭,但确实要承认,这种近乎“做梦素材”的经历,在 2023 结束后显得特别疗愈。在没有答案地埋头摸索前路的时候,这个故事在暗示些什么,也许是一种新的可能性。

“在年轻的时候抽出两年的时间来确定自己要什么。”阿 J 直截了当,说这就是他新年之后的规划。

“看起来我这么搞是不是很愣头青?但不管现状是难还是容易,人生都只有一次,不是吗?”

他看起来很认真:“让遗憾最小化。”

在这个人人自保的时代“勇敢”显得更加罕见,我突然庆幸周围有阿 J 这样的人。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固执的,但在 2024 年,他开始做一件别人不太敢做的事情——正视自己的内心,把重要的东西重新排序。

“让遗憾最小化。”这句话在今年显得艰难而珍贵。

image:IG@benrich__

好了,讲到这里,我们看上去总是来来回回在同一个灰色调的背景里盘旋:2024,会好起来吗?

在一年的开端,我们习惯性地看向更大的命题:刚过去的一年如何总结,即将登场的一年又会走向何处?但这些关于“时代”“大环境”的讨论都太宏大了,它们大到有时候足以留出一些空隙,让我们在此处拥有完全不同的感受。

或许是在垒起教材书做的圣诞树的时候,或许是在人头攒动的商场 B1,或许是在傍晚的公园里,那些感受抵达的时刻,你发现了吗?“时代”“大环境”的下行抑或上扬,都或多或少留给了我们好好生活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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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 年,除了关注十年来我们一直热爱的青年潮流文化,Steppy 将会不时地提出一些问题,看向这些时代的空隙,收集生活确切的回应。

祝各位新年快乐!今年是 Steppy 的第十一年,眼下,Steppy 新的十年,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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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番外篇(不看也行)

1963 年,汤姆 · 沃尔夫写下一篇名为《桔片样的糖果色流线型娃娃》的文章,它是后来从北美风靡至中国的“特稿”这一报道体裁的起源,当时的它被刊登在《Esquire》(中文也译成:时尚先生)杂志上。

2018 年,美国新闻界最高荣誉,普利策奖项中的特稿奖颁给了 Rachel Kaadzi Ghansah,她的这篇获奖特稿刊登在美版《GQ》上。

这两个例子想表达些什么呢?我想说的是,我们一直有很高的上限,这是我们这种媒体诞生之初就有的某种基因,只是它后来变得不那么显眼了。

是的,做时尚潮流媒体很大程度上跟消费扣在一起,但同样是上面这两个例子,你会发现“买买买”只是其中一部分。

也许因为大势所趋,在人焦虑而没有方向的时候,做起内容来难免变得功利而没有耐心,媒体的另一部分东西变得更加容易被埋没。

就如同获得普利策奖的 Rachel 需要花三个月才能写出那篇特稿,媒体的另一部分东西,总是更难且更耗费精力才能抓住,尤其是在短视频翻滚的当下。

而你说我们做得完美了吗?当然不,但 Steppy 不会放弃这一部分——这些反而是初代主编 Ray 将开年第一篇文章交给我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想说的东西。现在它放在较为不起眼的位置,留待有耐心的人发现。

最后我想说,这不仅是写给屏幕前的你们看的,也是写给 Steppy 编辑部的各位看的。2024 年,对好内容的求索,不要停止,各位,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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