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青山突围战的前两天,抗大一分校从泰山区根据地回到岸堤西北山区待命。周纯全校长命郝云虹在两名侦察员的保护下,到一一五师请示学校返回后的活动方案。
郝云虹到达师部后,陈士榘参谋长接见了他。陈参谋长在作战室里指着墙上标有敌我态势的军用地图说:“你先看看。”
当郝云虹凝视着根据地周围密密麻麻的蓝圈时,陈参谋长说:“根据地周围的敌人,正逐渐恢复‘铁壁合围’前态势;新占我根据地腹心地区的敌人,是推行其‘治安强化运动’的支柱力量,这将是我们近期内作战的主要对象。拔掉这些据点,根据地也就算恢复这次大‘扫荡’前的状况了。”
陈参谋长用手指着垛庄、孙祖等敌人新设的据点说:“这次铁壁合围是很有来头的。这是敌人华北满蒙化总体战略的一个试验。敌战役企图如实现了,就可按这个模式,建立所谓‘华北新秩序’。参加‘铁壁合围’的敌伪军,已过五万三千人,还不算土匪刘黑七的兵力。
敌原想在第一阶段,一举歼灭我军主力。但是,我避开了敌锋芒,跳出去啦。第二阶段,敌分区‘清剿’,我主力分批回来,对分兵的敌人各个击破,这一回合敌人又输了。第三阶段,敌人想靠侵入我腹心地区的几个据点,搞‘强化治安运动’。从全局看,这已是敌人的强弩之未了。用不了多久,拔掉这些据点,根据地就可恢复到大‘扫荡’以前的状况了。”
郝云虹越听越豁亮。一个多月来,学校夜行军在泰山区和鬼子打了几仗,的确算得上艰苦了。三千多人的抗大,四分之三是赤手空拳,在群众掩护下,巧妙地和敌人旋磨打圈,在遍地烽烟的反“扫荡”中,居然安全保存下来,就已经是奇迹般的胜利了。
陈参谋长最后对郝云虹说:“你连夜赶回东蒙山。这两天,如果夜间听到附近有激烈的枪炮声,将是我军拔据点的战斗。当然,学校还要高度戒备,防备敌人突袭,因为目前是敌我作最后争夺的时刻!”
当夜学校进入了东蒙山。
这夜,大家在东蒙山只睡了三四个小时,就高兴地起来推磨,准备吃一个月来最好的一顿饭碎麦粥。
太阳刚升上大青山,东北山口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枪声。接着郝云虹就看到五大队军士哨位点起烽烟报急信号。“三八”式步枪响起特有的“叭勾”声。校参谋处通知:“紧急战备,就地待命。”
战斗一开始,就出现紧迫的特点。五大队前哨连还没赶到东北山口,日军就夺占了一号高地。军士哨回到前哨连,进到隔山对峙的二号高地。他们机智果断的行动,赢得了可贵的时间。
二号高地的紧急抢占,迟滞了敌人突袭速度。但西北山口上又响起了枪声,垛庄的鬼子出动了。校部西南方是土匪刘黑七师部所在地,黑石峪上空连续升起红、绿信号弹。这伙穿着汪精卫和蒋介石发给的两套军装的惯匪,这次肯定要穿上伪治安军制服,在东洋主子的指挥下,参加“围歼”了。
不到一个小时,敌人就摆开了合围的架势。
“全校紧急抢占大青山!”“向山东纵队和一一五师发报告急!”周校长果断处理着最早出现的紧急情况,跑步奔向大青山。
几路队伍迅速、有秩序地移动着。人们刚刚到达两山夹谷的干沙河中,已经夺占了二号高地的敌人,用迫击炮、掷弹筒、重机枪向开阔地上密集的人群攻击,有的战友被击中,鲜血染红了沙滩。过沙滩的队伍,向偏南方向飞跑,尽量减少在敌火下横向运动的伤亡,继续向大青山前进。
这时,对我构成直接威胁的二号高地上的敌人,突然停止了射击,接着传来一阵急促密集的手榴弹爆炸声。刚刚抢上二号高地的鬼子,被我前哨连的反冲锋打垮,阵地又失而复得。队伍飞快通过了干沙河。
大青山北最后一个三号高地的得失,将决定着几千人的命运。“郝云虹,快去五大队告诉陈华堂,要死守阵地。他要丢掉阵地,叫他提着脑袋来见我!”周校长这位长征中的红四方面军的著名战将,在战斗最紧急的关头,表现出特有的气质。
郝云虹爬上三号高地传达完命令,又迅速回到校首长身边。全校疏散隐蔽在山凹里待命。校首长站在山崖上,环视战况。
最严重的形势终于出现了。距我隐蔽的山凹不远,在大青山主峰东南山坡上,突然响起了几颗炮弹爆炸声,从响声判断,可能是来自临沂的日军主力装备的九二式步兵炮。这是一个出乎意料的情况!
在大青山主峰同二、三号高地夹缝山脊上,有一千多人急速向我逼近。为查明情况,周校长命令郝云虹:“郝云虹,快带着警卫连迎上去。”
郝云虹遵照周校长命令,前出五六百米,叫警卫连散开卧倒,自己前出高喊:“站住!过来一个人!”
对方跑出一个人,到能辨出面容的距离时,郝云虹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山纵司令部的侦察参谋。
参谋急促地说:“主力部队拔据点去了。山东分局、战工会、一一五师机关、两个文工团和一个警卫连,陈士榘参谋长指示统归周校长指挥。”
郝云虹立即回答:“跟我来!”
山东全部一千多人的高级领导机关同抗大三干多人的干部集团,在这危机的时刻,同命运,共呼吸,迅速汇集在大青山主峰下的山凹里。
战场上激烈的枪炮声拔高了音阶,加快了节奏。表面沉寂的黑石峪,扼住了队伍向西南突围的咽喉道路。敌人占领了西蒙山的所有制高点。对我队伍构成直接威胁的是,2号高地之敌,已连续向我3号高地发动了3次冲锋,虽然打退了,但万一被敌人抢占。山凹里隐蔽的四千多非武装干部,就全部面临二三百米内俯射火力杀伤的危险。大青山主峰我方无任何防御力量。
最严重的形势,正在按秒计算地逼近。
周校长反复观察了四周战况后,沉着镇定地说:“马上向西蒙山突围!”政委李培南接着说:“刘黑七欺软怕硬,只要勇敢冲杀,我看定能突围出去。”
参加过北伐攻打汀泗桥战役的训练部长袁也烈也迅速点头示意支持。
“向山纵、一一五师发报:我正向西蒙山突围。”周校长命令机要参谋。
“阎副部长,我也去,带警卫连冲出去。”郝云虹说。
随后,阎捷三和郝云虹立即向警卫连传达了校首长的命令并进行政治动员。
五大队来人向周校长报告说:“敌人向三号高地猛冲,我们伤亡大,子弹都打光了,请求增援!”周校长命令道:“对你们大队长说,无力增援,三号高地要拼死守住,人与阵地共存亡!我马上就去。”周校长的命令斩钉截铁!出路只有一条:拼死战斗。
“警卫连跟我突围!”阎捷三在这“成败一举”的关键时刻,承担了率先杀出重围的重担。阎捷三参加了长征,早在内战时就在红军大学从事教育工作。在抗大,被教员们尊誉为“红色教育家”。他平易近人,诚恳朴实。在接受了冲出重围重任后,立刻走在最前列,向西山敌人冲去。
“李竹如部长叫我们警卫连集中,归阎副部长指挥,和你们一起冲!”有人报告说。阎副部长听到后说:“太好了,两个警卫连成并列纵队,跟我来!”
警卫连刚跑到谷地沙滩上,二号高地上的敌人,中断了向三号高地的冲锋,转移火力集中向突围队伍猛烈射击。郝云虹回头一看,潮水般的人群,在敌人的炮火和机枪扫射下向西突围。许多战友倒下,不少同志前后奔跑,冒生命危险抢救伤员。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突然一阵急促而集中的手榴弹声从二号高地传来。五大队的英雄们对敌人实施了主动冲锋。他们是在弹尽粮绝伤亡很大的处境下,用自己的生命吸引住敌人的火力,掩护战友突围。
突围战斗分队以最快速度逼近敌人。一接近西山坡,两个警卫连就疏开成梯次队形。迅速展开后,我队伍就向敌人实施了几次猛烈的齐射。伴随着突然发起的勇猛冲锋,我军吹响了震撼敌胆的冲锋号。
奇迹再次出现。论地形,敌人居高临下,论装备,敌人绝对优势。但在我勇猛前冲的攻势下,敌人向两翼溃散,让开了一个突破口。郝云虹回头一看。多么壮观的战场景象!几千人的队伍,构成排山倒海的大军。汉奸队在无私无畏革命洪流面前,被惊呆了。
这时,东北、西北远方位上,从敌人背后响起了突发的猛烈枪炮声。显然,是我军乘敌空虚,提前打响了拔除据点的战斗。向我突围队伍凶残扑杀的敌人在撤退中。
五大队在同鬼子反复拼搏中,为拼死掩护领导机关和全校突围,有二百多连排干部学员献出了生命。
夕阳残照,夜幕就要降临了。但郝云虹没时间喘息和吃干粮,他有新任务了。周纯全校长把他叫到身边说:“马上带两个侦察员,到岸堤东北丛山中去找山东分局,如实汇报作战经过,请示今后怎样行动。快去快回,到布袋峪一带找我们。”
郝云虹等三人走下蒙山北坡时,已是满天星斗,垛庄、孙祖方向的枪炮声报知,我军战役反攻的初战,还在激烈进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