贯通《庄子》和禅宗:低头看路,才能迈出踏实的“第一步”

徙竹散人 2022-07-05 09:08:38

《庄子*大宗师》有云: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禅宗被喻为“佛门的道家”,当以其“汪洋恣肆,不拘一格”处而得之,大有一番逍遥自在,更有令人嗔目结舌的“呵佛骂祖”,这在常人看来怕是要吓得魂飞魄散,大概连只是听到都要磕头谢罪了。却不知古德们破的就是这“法执”,求佛保佑不过是一个“求”字,一场交易,却跟佛法没有半毛钱关系。

《牧牛图*双泯第十》云:

人牛不见杳无踪,明月光含万象空。

若问其中端的意,野花芳草自丛丛。

牧牛图

这“人牛不见杳无踪,明月光含万象空”便是庄子的“相忘于江湖”,即是“寂照”,就像《天龙八部》里的扫地僧,表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那这“相濡以沫”就是《牧牛图*独照第九》的“牛儿无处牧童闲,一片孤云碧嶂间”,此处尚不彻底,故为“第九”,于庄子处还有个“不如”。在《逍遥游》中,庄子将时间和空间拉伸至无限,一切的“相对”都已不存在,且看第一句就道破玄机: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何为“鲲”?鱼苗者也,不知鱼苗之大几千里,即是“一微尘即虚空”,是谓“坐微尘里转大法沦”、“芥子纳须弥”,这一句突破的是空间界限。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

有的春秋“五百岁”,有的春秋“八千年”,包括人类定的时间也是相对的,这些春秋正是人类用自己划定的春秋推导出来,这一句突破的是时间界限。唐代李通玄注《华严经》所谓“十世古今,始终不离于当念;无边刹境,自他不隔于毫端”,今之“觉”同古之“觉”,今之“觉后境”亦同古之“觉后境”,都是全体的显现。就像一部电视剧刚开始就能猜到结尾一样,自己能看出来,拿给古人看古人也能看出来。

焦虑

人之焦虑就是念头所造成,总是坐在那里反复地想,凡事皆以“得失心”去做这就是必然了。人一旦被“得失心”主宰,想法就注定要多起来,直到把自己逼到举步维艰,因为凡事都有正反两面,思量越多反面就越多,却很难往正面去琢磨,人就是那么奇怪。像这样一件事过不去,必然事事过不去,直到解不开的结塞满脑子。真不如跑出去一顿猛虎操作,弄得满身大汗,再回来洗个澡躺床上看看是不是换了个世界。当下的一念砍不断,念念相续的结果自然而然就连接成了未来,脑子里塞那么满,发热是肯定的。这里面也包括那些想要“降服念头”的念头,这个包装是很隐蔽的,一切正确的道理甚至古圣先贤东西哲思的东西都能包装起来,所谓“擒贼先擒王”,就看你能不能发现是谁派它们来的,这些道理或者经典在成为自己的一部分之前只能称之为某种“东西”,古人用一个字“物”。

庄子的《齐物论》旨在说明“一切东西(物)都是浮云,甚至连自己的肉身都是”,老子同样谈道“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所以,《齐物论》的最后,庄子分不清自己是蝴蝶还是庄周就是对于自己是什么已经无所谓了。而“夫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已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谁也”这句,若解释为“风吹进各种洞穴会产生不同的声音,别去管它它自己就会走,否则就是跟自己过不去,控制不了情绪又能怨谁呢”就未免太小看了庄子,这句话的前面是颜成子游的问话:

地籁则众窍是已,人籁则比竹是已,敢问天籁。

所谓“籁者,窍也”,南郭子綦说的是“天窍”。“吹万不同”即是天皇道吾眼中的相“观世音千手千眼”,“而使其自已也”即是天皇道吾的著相“哪个是正手眼”——自己把自己障住了,“咸其自取”即是云岩昙晟为天皇道吾破相——那是你自找的,“怒者其谁耶”等于再扔个话头出来“念佛者谁”——勾着你动心,看你上不上当。只要跟着这个问题跑就白忙活了。

那“控制情绪”呢?“控制”就是动机起,要说觉得有必要控制,老和尚还觉得自己有必要念佛呢,控制不住情绪跟得不了道的问题恰恰就在“想控制”和“想得道”上。想的人太多了,成就者寥寥无几,就在于成就者“不想”上,这是一场“交易”,如老子所谓“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水利万物则万物亦必利于水,不是“交易”又是什么呢?反过来,跟万物争一分,则万物必争自己一分,自己有动机于万物就是在教万物对自己起动机,不是给自己挖坑又是什么。

和光同尘

一束阳光照进窗内形成一片虚空,我们可以清楚得看到虚空里的微尘在运动着,这种状态如老子所谓“和其光,同其尘”,不必横加干涉,就是这样的。焦虑就是想让“微尘”停下来,因为人赋予了“微尘”“脏乱”的意义,而不再只是静静地看着它们,这凭空来的“控制欲”就是自己的妄想,控制欲的背后是“如果怎么怎么样了就能怎么怎么样”,没有一条是落在当下,都是在给未来打算,所以,实际意义上的“第一步”从来就没迈出去过,尤其是以功利心做学问者,只看着未来的收益故而会因背离学问本身的轨道永远原地踏步。因事与愿违而陷入冥思苦想而最终决定投机取巧是必然,且会为自己的投机百般开脱,如此恶性循环下去没有尽头。

当一个好人被逼成或者潜移默化成了不怎么好的人时自己很难察觉,他会在一个个“就这样”、“没办法”中妥协并慢慢接受这一切,不仅仅是对职业来说,这种“接受”会渗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以至于有一天会觉得“不认识自己”、“这还是我吗”……“不认识自己”恰恰是初心的一次觉照,《金刚经》所谓“善护念”,以此即是。只是“护得住”却是需要高度的智慧,要承受许多冷嘲热讽和不解。在别人的许多冷嘲热讽和不解中,自己又是否会渐渐地动摇,是否会因为身在世俗却“一无所成”和渴望脱俗却要“前功尽弃”的双重压力而屈服呢?绝对有可能,但这不正是修练“直下承当”的下手处?

大慧宗杲禅师云:

昼三夜三,孜孜矻矻,茶里饭里,喜时怒时,净处秽处,妻儿聚头处,与宾客相酬酢处,办公家职事处,了私门婚嫁处,都是第一等做工夫、提撕举觉底时节。昔李文和都尉,在富贵丛中参得禅,大彻大悟。杨文公参得禅时,身居翰苑。张无尽参得禅时,作江西转运使。只这三大老,便是个不坏世间相而谈实相底样子也。又何曾须要去妻孥,休官罢职,咬菜根,苦形劣志,避喧求静,然后入枯禅鬼窟里作妄想,方得悟道来?不见庞蕴居士有言:“但自无心于万物,何妨万物常围绕。铁牛不怕师子吼,恰似木人见花鸟。木人本体自无情,花鸟逢人亦不惊。心境如如只这是,何虑菩提道不成。”

吾有诗云:

庭畔暮雨净嚣尘,凭栏望水映独身。

不觉湿衣三两处,花红含羞隐朱唇。

青草依依垂柳露,浓江漫漫定龙针。

灵觉自在本无住,明月穿云照谁人。

理会了“不坏世间相而谈实相”,那这第一步又该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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