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眨巴着眼睛,静悄悄的黑影一个接着一个,逼近了安丘城下。城内敌人正在敲锣打鼓唱对台戏,为蒋介石庆祝60寿辰。这一天是1946年11月5日。
鲁中军区十一团一营张书香营长压低了嗓门,幽幽地说:“张天佐这些家伙,只知道腾云驾雾。甭闹腾,今晚上活出去,就算他们的运气好。”
八点钟,从团指挥所方向升起了一红一绿的信号弹,顿时万千条火舌一齐向外倾泻。城上城下响成一片。一营的兄弟部队只用了半小时就扫清了北门外一切外围据点,在东南门的部队也打响了。
张书香带着一营进入北门外。进攻北门的主攻连是一连,按照分工,一排为突击排,二排为预备排,爆破任务由三排承担。
三连指导员刘学山、副连长王秀功将三排带到进攻出发地,古老的安丘成就暴露在战士们眼前了。借着火光看去,城高丈余,一座方方的用砖砌成的炮楼卡在北城门顶上。侦察地形的同志回来城下有三四尺宽的一条护城河,连泥带水有两公尺深。河上有座两公尺宽的桥,漫河而过。,直通北门。桥的那面还有一座碉堡。
城门上,敌炮楼的轻重火器射出的火舌像一条条毒蛇,控制着这唯一能通到北门的桥。三排的同志骂道:“这个坏东西,张天佐这回算豁上他的老本了。”
连续上去几个下炸药的同志都倒在了桥的这端。同志们看着这群疯狂的敌人都气急了。战士徐若伦心里也很不平静,他左边的七班英雄班长刘光荣比他更急。他早就忍不住了,抱起炸药就要冲上去。刘指导员大喊一声:“刘光荣!”他才停住。
徐若伦气愤地对自己班长黄在秀说:“班长!咱就让这火狗东西压住不动了吗?”
黄班长很冷静,说:“不要紧,兔子尾巴长不了,等一会我们就干掉他。”
漫长的初冬之夜过去了大半,阵地上的火仍在熊熊燃烧着。三排战士们都在焦急地等待着上级的命令。突然,团长彭玉龙来了。
这么冷的天,他还敞着怀。他喘着粗气说:“同志们,等急了吧?别看敌人这么疯狂,等会我们就要他的好看啦。天亮前一定拿下北门。我们把俘虏集中起来,还要管他早饭哩。”说完他爽朗地笑了。
火光照着他坚毅和富有智慧的脸庞。同志们见到团长就觉着增加了满满的力量,都愿意靠近他听他说话。
团长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为了配合你们攻北门,咱们的‘功劳炮’来啦。”
大家都拍手叫好。团长哼了一声说:“不过只能打三发炮弹。管叫张天佐的戏唱到最后一出,他们都下台来当俘虏。”同志们又笑了。
轰轰两声炮响,城门顶上的炮楼被打去半边。敌人惊慌了,火力猛然一停。就在这一瞬间,指导员立刻命令道:“各爆破员准备出发!”大家箭似地冲了出去。
第一爆破组上去炸掉了木桩和铁丝网。第二爆破组张现福带着两个同志,趁着弥漫的烟尘冲过去,准备爆破桥头堡,可是走到桥中间,却被一个棱形的拒马挡住了去路,跳不过去也爬不过去。
敌人的子弹手榴弹在他们身边乱飞。跟着他的两个同志,一个被手榴弹炸伤了左臂掉到了桥下,一个负了伤左耳也聋了。张现福想从拒马地下的一个小洞里钻过去,刚钻到中间,炸药被子弹打着了,冒出绿色的火苗,眼看就要爆炸。张现福很机智,赶紧把炸药放在拒马上,就一滚滚到城墙底下。炸药轰地响了,拒马和桥头堡都被炸毁了,可是张现福也昏迷过去了。
爆炸响声刚过,刘光荣带着他的爆破小组出发了。他几个箭步奔到城门下,敏捷地把炸药靠在城门上,拉了弦,导火索“滋啦”一声闪着蓝光。他看见差不多了,转身就跑。这时,他才发现了倒在城墙底下的张现福,不容他考虑,背起张现福就跑,还没跑回阵地,炸药响了,城门轰塌了,巨大的气浪把刘光荣打倒在地。
轮到徐若伦他们这个爆破组了。徐若伦实在按捺不住,从班长手里夺过炸药,喊了声:“小史小贺跟我来!”冒着烟火冲了出去。跑出老远,他隐约听见指导员在后面喊:“徐若伦......”
进了炸开的城门,徐若伦想看清楚里面还有什么障碍,以便部队突击。城门洞子是两截,中间露着天,由环形墙连接起来,有条东西小道,可以通到各个工事里。前面的城墙洞子里,有一棱形拒马挡住去路。城墙上的敌人已乱了,互相谩骂着。这是个好机会,徐若伦拉响炸药,把拒马炸了。
安丘城里西北方向是张天佐的核心工事,人们叫它西北围子。西北围子离北门二三百公尺,敌人仍然以密集火力封锁着我军继续前进的道路。指导员刘学山看见天麻麻亮了,抡起匣子枪大喊:“同志们,立功杀敌的时机到了,冲啊!”一排在前,三排在后,分两路从环形墙的东西小道插过去。
狡猾的敌人趁我立足未稳,用铺天盖地的火力压制我部队,还企图阻拦我后续部队进城。怎么办?上不去,也撤不下来,弹药也不多了。刘指导员带着队伍向西北围子插过去,准备先干掉西北围子立住脚再说。
刘光荣走在最前面。忽然从西北围子方向走来一个扛着弹药箱的敌人。天色尚模糊,刘光荣咋呼了一句:“动作快点!快放下再去拿。八路快上来了。”
敌人没弄清楚是谁,放下箱子说:“再拿?不多了。”
“有多少拿多少!”
这家伙真听话,接连扛来好几箱。但他终于发现眼前就是八路,扔下箱子就大声嚎叫:“八路杀进来了!”
他这一叫,西北围子的敌人就组织反扑了。大家都知道这是紧要关头,若往后一撤,不仅前功尽弃,而且会影响兄弟部队的任务,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挺住。大家用敌人送来的弹药,拼死打退了敌人的进攻。但敌人的一颗子弹击中了刘光荣的头部,他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徐若伦很难过。一连串泪珠簌簌滚落了下来。他和刘光荣一块作战、生活多年。在西坡地那次战斗中,全排冲进了敌人纵声,却被突然爆发的一个暗堡挡住了去路。好几位上去爆破的同志都被敌人两挺重机枪夺去生命。刘光荣侦察回来,说他发现一条沟可以绕到暗堡后边去,说完他便抓起了两颗手榴弹:“我去收拾这些鬼东西。”
全排30多双眼睛,都在注视着敌人这两挺交叉射击的重机枪。刘光荣上去十几分钟了,还是听不到什么动静,大家都为他担心起来。就在大家的心悬起来的时候,突听一声巨响,然后就听到刘光荣站在暗堡顶上命令敌人:“快出来投降缴枪,要不然叫你们死在碉堡里!”
十几个蒋军交出两挺重机枪,高举着手,一个接一个出来当了俘虏。
刘光荣的行动,保证了部队顺利插入纵深,剿灭蒋军十二军一个加强营,并得了4门山炮。
此后,他又在鏊子顶上立奇功。鲁中人民喜爱这位英雄,编了一首歌来歌唱他,名称就叫《刘光荣之歌》。歌里唱道:“英雄刘光荣/人人都尊敬/西坡地战斗打得好/鏊子顶上建奇功......”
前两天进行战斗动员时,他和八班长黄在秀争夺爆破认为,吵得脸红脖子粗。在要求任务会议上,他代表七班第一个把决心书交给了指导员。
可今天,这位人们心爱的英雄,却汉奸被张天佐夺去了生命!
刘指导员悲愤地说:“同志们,擦掉我们的眼泪,为刘光荣同志报仇啊!”
当敌人四次反扑到三连阵地时,副连长王秀功立刻带领一排把20多个敌人打了回去。接着,三连向敌人最后的核心据点西北围子,逐段逐屋地展开了攻击。每一条街道每一座房屋,敌人都不轻易放弃,同我军反复争夺。战士小杨同敌人拼起了刺刀,一刀刺死了两个敌人,自己也被敌人刺倒了。
八班的小高今年才十六岁,是刚参军的新同志。当听到为七班长刘光荣报仇的口号后,挺起身对徐若伦说:“徐若伦同志,请让我跟着你,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这两人一直冲在连队的前头。三连很快切断西北围子的后路,敌人成了瓮中之鳖。
敌人趁着黎明前的黑暗,竖起梯子,企图向西北方向突围,但是丈余高的城墙,两公尺深的护城河,敌人跳下一个跌坏一个,跳下一个跌坏一个,直到将二三公尺宽的护城河填平后,后边跳下去的敌人自以为可以得到很大的便宜,可以保住性命了,但他们跑出去没多远,就被我事先撒好的大网像收拾干鱼一样,一个个俘虏了。
城墙下边壕沟里的人堆中,有当兵的,也有官太太,哭的哭,叫的叫,哼哼唧唧,比出活丧还难听。包袱、被子、帽子丢得到处都是。张天佐的一千多人就这样完蛋了。
东方升起了红色的太阳,被蹂躏了十多年的安丘城和这里的人民,第一次见到了天日。
在庆祝安丘解放的总结表彰大会上,山东军区将“安丘连”的光荣称号赠给了三连。英雄的第七班,被命名为“刘光荣班”。徐若伦河张现福都戴上了英雄花,只是不见了大家最亲密的战友和学习的榜样刘光荣,他应该在天上看着同志们微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