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起了敲门声。
阿家打开了房门,顿时愣住了。
门外站有三个女人。
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女孩。
这个女人,阿家认识,是她的儿媳。
她身边站立的两个女孩应该是她的孙女。
细问之下,果然是。
对于这个儿媳,阿家是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从内心上,她是不接受这个儿媳的。
因为这个儿媳是乡下人,是乡下人的乡下人,是山区客家人。
而阿家是城里人。
她还是有钱有势的城里人。
因为她丈夫是局长,在市里也是一个狠角色,自然她就是官太太。
当然,现在不是。
因为她丈夫去世了,家里衰败了,她沦为城市贫民。
但昔日的荣光岂能轻易消失?!
官太太的优越始终长存心中。
所以面对这个乡下女人时,她的优越感就出来了,城里人与乡下人的差距感就有了。
城里人是看不起乡下人的。
长沙城里人,叫乡下人,叫"乡里宝"。
宝,就是宝里宝气,呆头呆脑,什么也不懂。
阿美的确是如此。
不仅衣服破旧,而且行为举止,的确有点呆头呆脑的味道。
她是第一次来到如此大的城市,人是如此的多,车是如此的多,并且还如此的嘈杂。
光是嘈杂的声音就能把她吓死。
她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紧张万分,生怕飞奔而过的车撞了过来。
她长期生活在山区,什么时候见过如此多的车啊!
这些车还发出怪叫,像山里的猛兽,摆出一副吃人的架势。
说来阿美是一个苦命的女人。
从小就跟着父母要饭,四处奔波,四处流浪,居无定所,吃上了上顿没下顿。
两岁那年,她经历了人生的一次大灾难。
就是她的父亲病了,再也无力乞讨了。
眼看就要饿死。
无奈之下,她母亲把她送了人,送给桃坑山区一对无儿无女的夫妻。
阿美内心是十分抗拒,也是十分憎恨,但她抗拒不了,只好流着眼泪进了这户人家。
她在这户人家过得一点也不幸福,所以她十分恨自己的母亲。
后来,她母亲病重,想见她最后一面,她躲了起来,不见。
她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恨。
当然,她的母亲去世,她还是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狗不赚家穷,子不嫌母丑。
再穷的家也是家啊!
别人的家能是家么?
阿美在别人的家里过得十分的忧郁。
十分的痛苦,但是她已经没有家了。
她的亲生父母早已去世,她在衡南的家已成了一堆黄土。
她只好在这里生活下来,在这个大山深处生存下来。
一晃她十八岁了,到了出嫁的年纪,
养母家早已安排好了一个郎君。
她说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如果不是另一个人的出现,她或许会接受这个郎君。
但偏偏这个人出现了。
这个人就是阿爸。
阿爸的出现,在阿美心中掀起了一场惊涛骇浪。
阿美是被风浪击中了。
她疯狂地爱上了阿爸。
这场爱是异常地疯狂,异常地猛烈,可以说是一场生与死的搏杀。
据说,当年很激烈,激烈地争吵,激烈地辱骂,激烈地打斗,但狂风暴雨始终没有动摇阿美这颗心。
在政府的调解下,阿美赢了。
当然,阿爸必须接受一个羞辱性条件,就是成为别人的上门女婿。
这个条件的确有点丢人。
在客家人心里,上门女婿一般是无用之人,所以他们对上门女婿有一个羞辱性称乎,叫"撑门棍"。
意思帮别人家打开了大门,帮别人传宗接代。
自己的香火没了。
阿爸是少爷公子,可能无所谓,但阿家不行。
她家只有两个男丁,长子患有精神病,阿爸是次子,是正常人。
可以说,是家里唯一继承香火的男人。
现在要成为别人的上门女婿,怎么可以?
她家在衡阳市是有权有势的人家,曾经是上流社会,如果是以前,她一声断喝,就会把阿美打出门外。
但现在不行了,家道中落了,并且流落在桃坑山区这个地方。
她们一家都成了乞丐,如果阿美家不收留,她与儿子将永远成为乞丐。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落魄的凤凰不如鸡。
形势不等人,形势逼人啊!
阿家最终同意了,但我相信,她的心是在流泪的。
是非常不甘的。
是异常愤怒的!
后来,阿家回到了衡阳。
阿爸则留了下来。
阿美生了两个女儿。
她知道阿家的愤怒,所以没有按照上门女婿的习俗,两个女儿依然随了夫家姓。
她天真地以为这样就没问题了。
此刻的她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就是去城里生活。
她厌倦了山区生活,不通路,不通电,死气沉沉,没有人间烟火味。
最主要的是,没有家庭味。
她与养母产生了尖锐的矛盾,并且这个矛盾不可调和。
从我记事起,她们俩人从生到死,没有说过一句话。
俩人天天生活在一起,竟然没有说过一句话,可见彼此心中有多大的恨。
这种恨应该是深入骨髓里面的恨!
她十分渴望飞出这个家。
她现在有这个资本了。
这个资本就是有了两个女儿,苏家的两个女儿。
当时,两个女儿,一个三岁,一个四岁,生活可以自理,只要给饭吃,就可以长大。
阿美欢天喜地带着两个女儿去了衡阳。
她非常渴望融入到这个大城市。
渴望阿家接纳她。
然而,现实却给了她当头一棒。
她遇到了阿家那张阴沉的脸。
阿家对阿美的恨始终没有消除。
五十年代未,在城里上户口还是很容易的,只要有亲人,就可以上。
她不是,两个女儿难道不是?
她们可是你的亲孙女啊!
但阿家却不认可。
因为本来她可以给孙女上户口的,却故意不去办。
当然,这不是最严重的。
最严重的,两个孙女生病了,她却不闻不问。
这种说法可能有点不对。
但放任不管却是事实。
当时,阿美初来衡阳,可以说身无分文,而阿家有正式工作,是有收入的,是可以带孙女去看病的,但她就是不去。
眼睁睁看着俩个孙女发高烧,最终高烧不退而亡。
可以说,这俩人是活活烧死的。
我猜测,在阿家下意识里,儿子成了上门女婿,就是别人家的人,是泼出去的水,阿爸的后代也不是苏家人了。
以前的老人都有这种想法,尤其是过去的老人,最讲究以前的老规距,尤其是她曾作为上流社会的女人,更是如此。
不管怎样,阿美的俩个孩子最终惨死在衡阳,至今尸骨无存。
阿美的天空顿时塌了下来。
她的心彻底碎了。
哭得稀里哗啦,撕心裂肺!
她的城市梦就这样破碎了。
她异常悲愤地离开了衡阳市,恨死了阿家。
从此天隔一方,互不干扰。
(李苏章原创,抄袭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