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小晋王,从小便立志当皇帝。
谋划十年,在我的帮衬下,一步步走上了天子之位。
他说:“念梓,为避免朝中和天下人不满,只能委屈你选秀进宫了。”
他说:“皇后之位,朕给你留着,只能属于你。”
可是,选秀那天他却说:“上官念梓,你爹通敌卖国,朕没有诛你九族,只是判你全家斩首,唯独选择流放你,也算是念及咱俩发小情谊,对你手下留情。”
“他娘的!狗皇帝,老娘既能助你登上帝位,也能拉你永下地狱!”
1
“将军!今日新帝登基,您不去朝贺,反而在这里练功?”
“是啊将军!后位多少双眼睛盯着,一不留神就被有心人夺了去,将军可要多长个心眼!”
我素来心宽,也丝毫不担心朝中众臣的弹劾。
只因新帝登基前一日,便信誓旦旦地对我说:“朕登基第一件事,就是选秀,纳你为后!”
“不能直接纳我为后吗?”
“朕刚登基,后宫无嫔妃,太后那老婆娘,定要朕选秀纳妃,为皇家开枝散叶。不过念梓,你放心,朕只属于你。”
原是知道自古皇帝,三宫六院,便也能体恤到他的难处。
他嗅了嗅我的脸,宠溺地说道:“朕的皇后,只有你一个。”
想到这,我竟也舒心起来。我相信,这么多年的情谊,足够抵挡一切困难。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
选秀当天,我穿上了久违的女装,多年带兵打仗,竟有些不习惯,差点连路都走不好。
“将军真好看,这么些年真苦了您了,凭您的姿色,京中那些王公贵族,名门闺秀怕是无人能与之媲美…”
“我向来自由惯了,实在不喜那些深闺女子的规矩。”
“那是的。等咱们将军做了皇后,这天下女子的规矩,还不是您说了算!”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禁感叹这闭月羞花之貌,一下得意起来。
“来,把这些银两给众将士分发下去!本将军今日高兴!”
三百名秀女,没想到整个京中,名门闺秀竟如此之多。
“士大夫李月明之女李舒,留。”
“贡亲王王复之女王晓越,留。”
“骁骑将军孙剑雄之女孙定香,留。”
这一声声,「留」。在我心里,都是一道道刺。
想到我曾经最钟爱的晋王,如今却拥有这么多女人,我的心开始抽搐起来,竟没有听到公公叫我的声音。
“上官念梓?”
“哦…啊!”
我手忙脚乱地行了礼,眸子含笑,却不敢抬头看一眼新帝。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已查清,左相上官乌通敌叛国坐实之罪名,着命人前往相府捉拿罪犯,查抄财产,全部充公!所有人等,一律处斩!”
这突如其来的圣旨,如同一个晴天大霹雳,重重给了我一击!
我不知所措地朝新帝跟前跑过去,却被两旁的侍卫拿着长长的剑拦住了我。
“不!皇上——皇上!您一定是弄错了,父亲爱民如子,一生忠诚,不可能通敌判国!请皇上明察!”
我用尽了全力咆哮,却无一人回应我。
身后的秀女,一个个,像看热闹似的,幸灾乐祸。
“陛下,上官将军多年苦守边关,战功累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是啊陛下,未免叫天下人寒心呐!”
这几位替我说好话的大人,竟当场被新帝给拉了出去砍了。
跟着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儿,竟然有一天为了要我的命,如此不惜一切代价。
着实可笑至极。
“上官念梓,朕念在与你多年的情谊,就勉为其难,放你去宁古塔吧。”
「宁古塔,听说那里终年寒冷,寸草不生…」
做梦都没想到,新帝登基日,竟是我的灭门日。
我的怒气,将两颊涨得通红。
“狗皇帝,你最好砍了我!老娘有本事让你坐上帝位,就有本事送你下地狱!”
那日天降大雪,我被铁链捆得紧紧的,亲眼看着父亲母亲,长兄长嫂处斩,刑场血流成河。
漫天大雪,格外寂静,我撕心裂肺地咆哮,空气中充满了血腥味,新帝那张绝情的脸,却没有一丝犹豫。
2
二十年了,我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真正的他。
那可是新帝的半个亲人啊!
新帝还是晋王的时候,吃住一直在左相府。
晋王从小不被优待,是先帝十个儿子里面最讨厌的一个。只因为晋王的母亲,是个下等的宫女。
先帝风流,喜酒好歌舞。醉酒后宠幸哪个宫女,是家常便饭。
先帝也是一时糊涂被晋王的生母算计了。那碗避子汤,并没有下肚。
生下晋王后,先帝便派人将人打入了冷宫。许是月子没做好,加上冷宫条件恶劣,晋王的生母熬不住,丢了命。
“娘亲!呜呜…娘亲!”
五岁的晋王,亲眼看到母亲被宫人用一张破草席卷了出去,扔到了乱坟岗,他嚎啕大哭,泪流不止。
那日是我第一次见他,可怜巴巴的小脸便让我记了半辈子。
“晋王乖,有小念梓在你身边,以后都不用怕。”
我带着小晋王回了左相府。跪在书房外求了爹爹三天。
当晚瓢泼大雨,三天没有吃饭,雨水侵蚀了我全身,感觉下一秒我随时可以被淹没。
爹爹终于从书房走了出来,道:
“念梓,你比他大,以后让他唤你姐姐吧。”
我兴奋地从雨里爬起来,已没了体力,晕了过去。
醒来后,我便和小晋王打成了一片。在这个相府里,只要是我有的,他都有。
“念梓姐姐,左相不喜欢我。连府里下人都欺负我。”
“乖,姐姐会帮你的。姐姐现在就去帮你出口恶气!”
其实我只是跑出去,买了两串冰糖葫芦,想哄哄小晋王。
爹爹第一次见小晋王,就不喜欢他。在我的印象中,爹爹鲜有不喜欢的人。
依稀记得,我带小晋王回府那一日,爹爹便跟我说:“此孩童虽小,心思却不纯净。”
我不信爹爹的话。我只相信,世间万物都可以被真诚所感化。
我兴冲冲地拿着冰糖葫芦给小晋王,他却不欢喜,直接扔在了地上,爬上树想去捉树上的鸟蛋。
他把鸟蛋全部拿了下来,然后一个个在手心里捏碎…这——残忍的行为,惊呆了我。
我训了他一顿,可没等到第二天,我又不自觉地关心起他来。
他总是步步为营,逐渐让我喜欢上,依赖上,事事都迁就他。
琴棋书画,舞狮弄剑,我样样教他。
“念梓姐姐,如果有一天我要夺皇位,你会帮我吗?”
我竟然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他。
“需要我怎么做?”
“这个时间很长,可能是五年,可能是十年。”
可那个时候我竟傻傻地信任他,毫无保留地为他付出一切。
“我答应你,替你清除一切障碍。”
于是,我成为了朝中唯一一位女将军。
十年了,我常年在外带兵打仗,没有穿过女装。十年的时间,我只能通过书信和晋王联系。
直到先帝驾崩那日,我带兵攻上皇城,杀了先帝其余九个儿子,诛了九族,晋王成功上了位。
爹爹是先帝的心腹,第一次见我杀这么多人,当场和我断了父女关系。
为他,我倾尽了所有。我不贪恋皇后之位,我只想守着他,看着他做一个盛世明君,我要向爹爹证明,我的眼光不会差。
然而,姜还是老的辣。我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还赔上了全家人的性命。
“宁古塔?皇上,何必浪费这样一个美人儿呢?”
“哦?此话怎讲。”
“回禀皇上,此前西秦国不是有来使请求要我国一位公主——和亲吗?”
“好主意。”
3
原本以为宁古塔是我的终结,没想到我竟被送上了和亲之路。
既然,放出了要拉狗皇帝下马的狂言,那我就绝不能食言。
早些年便听爹爹讲,西秦国国王年纪轻轻便体弱多病,离奇的是,每一年他都会娶一位王后,而这些王后,不约而同地都会在新婚三个月后死亡。
下一个,死的是我了?
不信邪!我一生戎马,什么样的妖魔拿不下?和狗皇帝这笔账还没算,我不能轻易赴死。
皇帝给了我几个宫女太监,一顶旧得嘎吱嘎吱响的乘撵,连粮食都没有备一点,便打发我上了路。
越往西走,越热。我脱掉了唯一的狐狸大氅,让宫女拿去卖了换些银两,买点吃食。
屋漏偏逢连夜雨——
不料,等了半晌都不见宫女回来,定是拿了钱跑路了。
走了半个多月,宫女太监都饿死在了路上,我还撑着最后一口气。
已经在西秦境内,前方远远看见一队人,阵仗很大的样子。
“救我…”
“我是前来和亲的公主。”
两个侍卫将我拖了过去,一旁的侍女心高气傲的嗓音,让我提起精神。
“但凡和亲公主,需得从我们茜美人胯下过。”
「什么破道理,竟然这样欺负和亲公主。」
“看样子?你是不愿意?”
我缓缓抬眼看去,竟看得一个长相及其妖艳,漂亮得有些攻击性的女人。
她拍了拍一身锦衣华服,腻歪地说道:
“贱坯子,就是矫情。”
“上马!”
远处飞奔而来一个冷眉俊眼的骑马男子,一把将我拉了上来。
“参见大王!”
「这人竟是大王。看着不像体弱多病的样子,模样倒是别致。」
我受宠若惊,许是太饿,晕了过去。
感觉到我的手被抓得紧紧的,一下子惊醒了起来。
“太医!”
“禀大王,公主已无大碍。身子有些虚弱,调养半月便好。”
好像闻到了美食的味道,十几个侍女排着队端来了一些吃食。
“你先好好吃饭,把身子养好再说。”
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狼吞虎咽,手抓,就差没把盘子给吃了。
粗鲁地打了一个嗝,我才注意到,大王和侍女直勾勾盯着我,目瞪口呆。
“呵——让大王见笑了,我半个月没吃饭了。”
我垂着头,不好意思地饶了饶后脑勺,一个摔盘子的声音吓得我差点没吐出来!
“太他娘的过分了!竟敢如此怠慢本王的王后!”
说着西秦王咳嗽了起来。一下没了刚才的气势。
“药。赶紧拿药过来。”
一旁的侍女焦急地到处去找药。
只见得西秦王服下了一颗药丸,立马便神清气爽许多。
“大王——没事吧。”
“咳咳,你——看本王还像有事的样子吗?”
3
那长相妖艳的美人,带着一堆礼物跑了过来。
“大王,昨日是奴家的不对。奴家一时晕了脑子…”
这声音和她长相实在匹配,也有这大王能受的了了。
“美人,孤怎会怪你。”
说着西秦王俯身就把茜美人抱在了怀里,东亲西啃。
茜美人也借势摆弄着骚首之姿,突的她开口一句道:
“新王后既然平安无事,以后我们便是好姐妹了呵呵,妹妹平日里被大王给宠坏了,日后要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望姐姐多担待!”
「呵!这女人可真会惺惺作态,这是想打压我,打响第一炮哈!」
“妹妹客气了。咱们以后和睦相处,把后宫打理好,也是给大王减轻负担呢,大王日理万机,可不能再给他徒增烦恼。”
茜美人应该是听懂了我的言外之意,故意朝西秦王身上一倒,各种撒娇卖萌。
“大王,奴家身体已无大碍。便先行回宫了。”
西秦王意犹未尽地想留下我,还好我跑的比兔子还快——不中用的女人,才会跟茜美人这种傻子在这争大王。
宫里的训练场是我唯一想待的地方。
一日不练,皮痒难耐。
训练场什么兵器都有,依稀想起十五岁那年教小晋王练剑的时候。
十岁的晋王为了替生母报仇,为了掌握自己的命运,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步步为营。
每日苦练功夫,苦读诗书。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开始计划怎么灭我全家了。
…一下子走神,被一只拍我背的手惊了下,岔了气。
一嘴的血沫子流了出来。
“王后!你没事吧!传太医——”
我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抓住西秦王的衣袖道:
“大王,奴家没事。”
“伤得这么重,如何没事?既然不肯看太医,那便吃了这颗灵芝。”
这灵芝确有奇效,一口嚼下去,虽不是滋味,身子却立马爽朗许多。
“多谢大王,奴家好了许多。”
“这几日你便好好养身子吧,不便再舞刀弄枪地,孤也不忍心叫你侍寝。”
侍寝?——这事儿我差点忘了。我都是王后了,还没正儿八经同大王圆过房!
对了,养好身子?如果我身子一日不好,大王便一日不会叫我侍寝。
嗯,好主意。
这事儿,能拖一日,便是一日吧。
已是初冬,我的身子越发不紧实。天气寒冷,我咳嗽得厉害。婢女见状,急忙跑去给我领炭火。
不料却哭着跑到我床头诉苦,“王后,咱们这个月的炭火也被抢了,上个月刚做好的新棉衣,一件都没分过来,全是那茜美人!仗着大王的宠爱…”
“住口!”我剧烈咳嗽了一声。
我心知肚明,为了不侍寝拖坏身体,只会让那茜美人更加猖狂。
“关于大王和茜美人,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婢女该议论的!仔细你的头!”
“哟!姐姐这是哪里话!”
这狐狸精一样的嗓音,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是那茜美人来了。
我撑着身子,在床上坐了起来。
“怎么?本宫身在病中,茜美人连行礼都自动免了吗?”
“哈哈哈哈。王后有名无实,奴家不是不知道。如今你连身子都起不来,又能耐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