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胡博士吗?好极了,你猜我是谁?”1922年5月17日,胡适忽然接到一个神秘而陌生的电话。 “您是谁啊?怎么我听不出来呢……” “哈哈,甭猜啦,我说吧,我是宣统呀!” “宣统……是皇上?” “对啦,我是皇上,你说话我听见了,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样儿,你有空到宫里来叫我瞅瞅吧。” 胡适以为是谁在恶作剧作弄自己,又觉得或许真的是宣统打来的也未可知,便向溥仪的英国家庭教师庄士敦确认了一下,果然是宣统打来的。 溥仪在十五岁的时候,英国庭教师庄士敦给他讲起了电话的作用,一下子就引起了溥仪的好奇心。后来溥杰说自己家里,也就是醇亲王载沣所住的北府也有电话。 溥仪不甘落后,让内务府给自己在养心殿也安一个。于是在经历了一番波折之后,溥仪冲破了师傅们、内务府、亲生父亲载沣的重重阻挠,终于如愿以偿地将电话安装到宫里。 电话安装好之后,电话局给溥仪送过来一个电话本,上面记着北京各个用户的电话号码。他非常高兴,就翻着电话本找起了乐子玩。 首先翻到的是著名京剧演员杨小楼的电话号码,溥仪拨通他的电话,一听到杨小楼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就学着京剧里道白的腔调对着他念道:“来者可是杨——小——楼——呵?” 杨小楼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问道:“您是谁啊?哈哈……”然而不等杨小楼将话讲完,溥仪就挂断了电话。 他感到很开心,兴致更高,接着拨通了一个叫徐狗子的杂技演员,用同样的方法又将他逗弄了一番。 但他还是觉得玩得不够尽兴,又给东兴楼饭庄去了一个电话,冒充一个叫某某某的住宅,叫他们送上一桌上等的酒席。至于饭庄有没有相信他们,真的给某某某住宅去送上等的酒席,就不得而知了。 玩着玩着,溥仪忽然想起了庄士敦提到过的胡适博士。 溥仪虽然从小到大生活在红墙之内,但在庄士敦的影响和熏陶下,也从各种渠道了解了一些国内外的政治文化形势,其中就包括轰轰烈烈的“新文化运动”。而且经过庄士敦推荐,溥仪也读过胡适的《尝试集》和《文存》。 要知道溥仪从六岁开始到毓庆宫读书,主要学的就是一些“之乎者也”的旧东西。所以当他知道了“新文化运动”和胡适这个“新人物”之后,对这位写下“匹克尼克来江边”的作者一直很好奇,想知道他是用什么腔调儿来说话的。 现在终于有不用出宫就和他讲话的机会,溥仪自然不肯错过,便又叫了胡适的号码。胡适家里的电话一般由秘书接听,但那天秘书刚好不在,且胡适刚好在家。因此当电话铃响的时候,他自己就接了电话,于是出现了开头的那一幕。 溥仪原本只是想玩玩,搞个恶作剧,叫他到宫里让自己瞅瞅更是随口一说,胡适却当真了。因为虽然溥仪已经随着清朝的灭亡而退位,但他毕竟经正儿八经地做过皇帝;所以胡适对溥仪也充满了好奇,想要见一见这位“真龙天子”的庐山真面目。 但他还是要确认一下,于是就给庄士敦打了一个电话。原来庄士敦和胡适都是北京一个国际性团体“文友会”的会员,两人都是熟人。庄士敦接到电话之后,证实了电话的确是溥仪所打。 不过胡适还是有点儿担心,害怕见溥仪的时候要行三跪九叩之礼,这是他这个新派人物无法忍受的。庄士敦说告诉他见溥仪不需要这些繁文缛节,而且小皇帝的脾气也很好,让他不必担心。 胡适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就在没有任何通传的情况下去皇宫找溥仪了。溥仪并不知晓这些,自然也就没有让太监关照一下守卫皇宫的护军。结果胡适一走到神武门就被护军给拦住了,即便胡适费了很多唇舌也不得通过。 护军见他如此坚持,便半信半疑地请奏事处来问溥仪。溥仪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于是护军就将胡适放了进来。 溥仪见到胡适之后,也没有说多少话,问他白话文有什么用,他在外国到过什么地方。为了听到胡适的恭维,溥仪还扯谎说自己并不在意什么皇室优待条件,很想读一些书,做一个“有为的青年”。 胡适果然非常高兴,对溥仪大加赞赏,说道:“皇上真是开明,皇上用功读书,前途有望!”只可惜并不懂所谓的“前途”是什么,后来也没有再去多想这些事情。 他们这次会面只花了二十分钟,但就是这短短的二十分钟,却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因为在他们眼里,胡适是个新派人物,溥仪和他见面岂不是失了体统,搞不好皇帝要被他带坏的。 而在红墙之外的胡适,由于去紫禁城见溥仪的事情曝光之后,也遭到了社会各界人士的口诛笔伐。大家把他骂得一无是处,说他堂堂一个“新文化运动”的旗手,向旧事物妥协靠拢。 甚至还有“胡适是帝师”、“胡适请求免跪拜”之类的谣言不断地传播开来,将胡适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胡适只好写了一篇《宣统与胡适》发表在《努力周报》上替自己辩解。这样才渐渐地平息了舆论。 但以现在的眼光来看,这些人的担忧是多余的。溥仪并没有被胡适“带坏”,改变自己的旧思想;胡适也没有向旧事物靠拢,依然坚持着自己民主、自由的道路。他们只短短地相交了这么一瞬,就又各自走上了自己的道路,再无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