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述人 阮成良
我家住在商洛地区的大深处,那里地少人多,交通不便,生活条件十分艰苦。70年代初期,我已经被推荐上了高中,当我高兴的把这一消息告诉父母时。父亲却说,读什么书,书念的再多,照样回到农村抡镢头。生产队并不会因为你认的字多而多给多记一分工,趁早回来算了。
但我却酷爱读书,死活不愿意放弃上学。因此,父母也就随我了。他们抱着什么也不过问的态度,更别说让他们给我掏一分钱了。
好的一点是,我们家离学校不远,吃住都在家。只要买点学习用品就行了。为了买学习用品,我得自己想办法挣钱。
当时农村挣钱的门路除了养猪,养羊,养鸡外,唯一能挣到钱的就是上山砍柴,然后再把柴担到集市上卖掉。
养殖周期长,成本高,我只能走卖柴这一条路了。暑假期间空闲时间多,我每天坚持一担柴,想积攒很多柴后,上学后再利用星期日把柴挑到集市上去卖。
那是一个晴朗的下午,我正把柴担架在河堤上休息。突然看见一个姑娘担着柴过列石时,一捆柴从担子上滑落下来掉到了水里。姑娘也栽倒在水里了。
我急忙跑过去把姑娘扶起来,并把她的柴捆从水中捞上来。
姑娘名叫卢秀英,她担柴的目的和我有点相似,只是她家住在东柳村,而我家住在西柳村,我们两家相距三里多路。
姑娘个子高挑,五官精致而清秀,由于姑娘的皮扶过于白皙,给人一种病怏怏的感觉。如果不是她瘦得皮包骨头,她一定会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姑娘。
担柴虽然是力气活,但也得有点技术,砍柴,捆柴,扎担,都有讲究,卢秀英什么也不会。我只得给好重新来了一遍,她试着我扎的担子高兴地说:“你扎的担子就是好担。”
我们只聊了一小会儿就熟悉起来,我觉得担柴这苦活不适合她这样一位瘦弱的姑娘。于是,我就给她提了个建议,让她改行挖药。
这是我今天砍柴时才发现的,就在我砍柴的地方有:苍术,红胡,柴胡,还有红参结梗等药材,而这些药材供销社的收购门市部全部收购。
卢秀英也觉得她挖药比较合适。因此。我们约定第二天在这里汇合,不见不散。
从此后,只要不下雨,我们便在这里相汇。我砍柴她挖药。有时我柴砍够了就帮她挖药,她没有药的时候也帮我砍柴。
两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毕业的那一年冬季,我以应届毕业生的资格参军入了伍。临走的那天晚上,候卢凤英拉着我的手说:“哥,你当兵走了,我还得两年才能高中毕业,咱们以后就很难见面了,要不,咱们对着月亮嗑个头,咱就是兄妹了,你无论如何不能忘了妹妹。”
看着她眼睛里闪动的泪花,我的心被融化了。我们手拉着手跪在了河边的沙滩上,我们对着湛蓝天空中的一轮明月连续磕了三个头,然后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离开了家乡,告别了亲人,我来到了祖国的南疆,成了一名边防战士。新兵训练结束后我就被分到了一个哨卡。我们哨卡30多人,由于那里气候多变,人迹罕至,常年都是大雪封山,我在哨卡驻守了四年才仅仅下了一次山。而那次下山还意外的救了一位女兵,荣立了一次三等功。
事情是这样的,排长带我们巡逻时为救一个掉进雪坑里的战士,而伤了眼睛。于是,我就陪着排长搭上了运送给养的车子离开哨卡下了山。到了卫生队。排长在接受检查治疗的时候,我就去商店里买东西。这时正好有一个女兵也在商店里买东西。我们买好东西后便离开了商店,我就跟在女兵的身后。
这个商店建在一处拐弯的地方,一辆从哨卡下来的大卡车到了这里后,突然刹车失灵,大卡车以最快的速度向商店冲来。我立即猛推了一把走在我前边的女兵,女兵被我推出后摔倒在路边,而躲过了迎面冲来的大卡车。而我的额头被擦身而过的卡车划了一道口子。卡车冲进了商店后穿墙而过,售货员当场被撞死。
我地关键时刻救了女兵,组织给我记了一次三等功,并提拔我为一名排长。
1976年8月,我第一次探亲。那天下午我到县城时,天就已经快黑了。我刚走出车站大门,就看到父亲站在门口等着我。我抱住老泪纵横的父亲,看着他那斑白花发,心里五味杂陈。
父亲提着我的行李说:“听说你要回来,你妈就天天摧着我来车站接你,今天终于接到你了。”我非常诧异:“我妈怎么能天天摧着你来县城接我呢,这可是要走好几十里路呀。”
父亲说:“你妈在县医院住院,我在医院陪护,不用跑那么远的路。”
这时我才知道,我的母亲住院了,听父亲说,母亲坚决不让把她住院的消息告诉我,她是怕我分心,影响工作。
我和父亲到了医院,母亲见到我后抱着我失声痛哭,那天晚上,我和父亲一直陪伴在母亲的床前。我没有说我在部队的情况,我怕老人听到我们艰苦的生活而担心。父亲则是滔滔不绝,他讲了我离家后村里的变化,谁病了,谁死了,谁家的媳妇又添小孩了。
然而我最想听到的消息就是卢秀英怎么样了。但是,西柳村的父亲怎么会知道东柳村的事,况且卢秀英又不是什么名人,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姑娘。
第二天,母亲非闹着要出院不可,我的意思是让她多住两天,好好查查,把病彻底看好。但母亲非常执拗,我们不办出院手续,她就不吃饭。没办法,我们只好给她办了出院手续。
回到了家里,母亲拉着我的手说:“你这次回来,一定要把婚事定下来。结婚我可能等不到了,但在我死之前,我一定要亲眼看看我未来的儿媳妇是一个什么样的姑娘。”我哭着抱着母亲说:“妈,你不能死,有病咱就上医院,不能在家里拖着,我还想让你帮我带孩子呢!”
母亲笑了,她笑得非常勉强:“你得抓紧时间,不然,别说带孩子,恐怕我连儿媳妇也见不着了。”
我回家的当天晚上就去了东柳村,我想见见我的干妹子卢秀英。于是,一进村子我就打听卢秀英的情况,不过东柳村的人说卢秀英已经结婚了,听说嫁到很远的山西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真想大哭一场,卢秀英啊卢秀英,你为什么就不能等等我呢?
当兵四年了,我们只通过一次信。记得我刚到部队就给她写了一封信,并告诉了我的通信地址,但是那封信半年后才发出去。我收到她的一封回信那也是在一年后。
大雪封山,我们天天坚守哨卡,没有特殊事情根本不能离开哨卡。一般信件都是在几个月后才能交到山下,家里的来信也同样需要几个月。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父亲便让人四处打听,只要有年龄相当的姑娘,他就安排我们见面。一连见了五六个姑娘,人家听说我们兄弟姐妹多,而且还有一个常年卧病在床的老母亲,一个个的头都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我的心也凉透了。
眼看假期就要满了,我的婚事依然没有着落。母亲哭哭啼啼,父亲唉声叹气。那天,吃过早饭,本来是要与另一位姑娘见面的,但考虑到前几次见面的失败,我也就心灰意冷,再也没有勇气了。我向父亲撒了个谎后就一个人来到了我与卢秀英初次见面的地方。我坐在河堤上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心里很不是滋味。
猛然间我发现河里的列石上有个姑娘,她正在一步一步的慢慢试探着过河。因为才下过一场雨,有几个列石已经被水淹没,稍不留意,就有掉进河里的危险。
我立即起身向姑娘走去,我想拉她一把。终究她是一个女孩子,可是还没等我走近河边,那姑娘脚下一滑险些就掉进了河里,我急忙扑过去一把扶住了她。
当我拉着姑娘的手刚刚来到河边,姑娘竟然一把抱住了我。我吃了一惊忙问:“你怎么了?”
姑娘半天没有说话,就在我不知如何是好时,她才开口说道:“哥,你不认识我了,我就是你的妹妹卢秀英呀。”
我急忙捧起姑娘的脸仔细端详着,眼前的这位姑娘,那里有一点当初卢秀英的影子?她的个子和我一般高,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梳成两根大辫子垂在脑后。那白里透红脸蛋就像一个熟透了的大苹果美艳动人。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着我的脸在仔细地看着。
我如梦方醒:“你真是卢秀英?”卢秀英这时松了手笑着抹了一把眼泪说:“卢秀英还能有假的?”
我高兴的把她紧紧的搂在怀里。她也非常高兴,只是什么话也不说,把我抱得更紧了。
没见她时天天想,见了她时,我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半天才问道:“妹夫对你还好吧?”
卢秀英打了我一下:“你说什么呢,哪来的妹夫呢,还姐夫呢。”
我忙说“我听你们村子人说,你嫁人了,还嫁到了山西”。
卢秀英笑了笑说:“我不说我嫁人了,那提亲的还不把门槛踢断,再说了,我到山西我姨家能一住就是两年?”
我不解的问道:“你住到山西你姨家干什么?”
卢秀英说:“什么活都干,拾红薯,拾花生,拾棉花,除了冬天外天天都有活干,一年下来比在生产队强多了,我这两年下来能挣五六百块呢。”
我们说说笑笑就到了卢秀英家。她把我拉到了她的卧室后红着脸问,这几天相亲有没有看中的姑娘?我苦笑了一下说:“我妈长年有病,我家兄弟姐妹又多,那个姑娘愿意嫁给我?哎,你在山西怎么知道我这两天在相亲?”
原来卢秀英收到我一封信后就给我回了信,但她苦苦等了我半年也没有收到我的来信,后来她就去了山西。但她走的时候曾经告诉她的好朋友,如果发现我回家探亲立即给她发电报,这次就是朋友给她发电报,她才回来的。
卢秀英讲完她的故事后又说:“如果没人看上你,你就凑合着把我娶了,我们也算知根知底。”
我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说:“我这次回来就是冲着你来的,当听到你已经嫁人的消息后,你知道我的心里是多么的失望啊。”
卢秀英什么话也没说,她紧紧地抱着我,在我的脸上不停地亲吻着。
我们什么仪式也没有举行,我就回了部队。
我回部队后不久,我母亲就离开了人世。当时父亲没有让我知道母亲去世的消息。母亲的一切后事都是卢秀英帮忙料理的。
一年后,我第二次探亲时和卢秀英结了婚。
婚后卢秀英勤劳善良,孝敬老人,赢得了全家人的称赞。我在部队服役了十一年,升任连长后我便申请了专业。
转业后我分在了邻镇的一个派出所工作,直到退休。
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