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顿涅茨克前线的乌克兰士兵：“整个村庄都是俄军的墓地，我们定能守住波克罗夫斯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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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去突袭乌克兰阵地的俄罗斯士兵行至一座墓地，周围是一片满目疮痍的米哈伊洛夫卡村。乌克兰间谍无人机在高空默默监视着这一切。一名士兵消失在一棵树下，另一名士兵则慢跑到一座被炮弹摧毁的小屋前。此刻，在观察控制中心内，少校奥列克桑德·法纳吉盯着屏幕，低声嘀咕了几句。
几秒钟后，一架乌克兰自杀式无人机迅速俯冲下来，击中了正在移动的那名俄罗斯士兵。实时视频画面显示，这名士兵虽然幸存下来，但左腿受了重伤。他踉踉跄跄地走到一片草地上，试图从绿色背包中取出绷带进行包扎。法纳吉看着画面，冷冷地预测道：“他肯定活不了。俄罗斯人不会费力撤离伤员的。”
上个月底，俄罗斯先头部队在乌克兰东部顿涅茨克州的米哈伊洛夫卡郊外占领了一座矿山。这次小规模的推进，是俄罗斯更大规模攻势的一部分。该攻势始于2月，从占领阿夫迪伊维卡开始，目标是深入乌克兰领土，夺取11英里（18公里）外的波克罗夫斯克市。
波克罗夫斯克是乌克兰武装部队的重要后勤基地和交通枢纽，多条公路和铁路在此交汇。如果失去这座城市，基辅将难以将部队、食物和弹药运送到战线的其他地区，比如更东面的托列茨克围城以及南面的库拉科夫。波克罗夫斯克的命运与整个顿涅茨克州的前途息息相关。
一场血腥的战斗似乎已迫在眉睫。如今，俄罗斯军队距离波克罗夫斯克仅有六英里之遥，炮火的轰鸣声不绝于耳。上周，俄罗斯战机炸毁了城市内外的桥梁，为即将到来的正面进攻做准备。一座残破的桥梁连接着T0504高速公路与附近的米尔诺赫拉德镇，身穿橙色外套的工程师们正在紧急修建一条替代的土路。
另一枚敌军炸弹炸毁了波克罗夫斯克火车站上方的桥梁，迫使火车站关闭。城市中的超市、餐馆和银行也都用木板封了起来。波克罗夫斯克和米尔诺赫拉德曾经是10万居民的家园，而现在大部分人已经逃离，空荡荡的街道显得格外凄凉。城市中心的许多建筑都遭到炸弹袭击，包括乌克兰养老基金的办公室，满目疮痍，令人心痛。
俄罗斯军队正从两个方向发起进攻。上周，乌克兰守军似乎没有进行太多抵抗便撤退，俄军随即占领了诺沃格罗多维卡镇，这个镇子曾拥有1.8万居民。同时，俄军还从东南方向发起攻势，几天前刚刚攻陷了乌克拉斯克镇。在迈哈伊洛夫卡镇的一片森林和一条铁路轨道之外，乌克兰人仍然控制着塞利多韦镇。
克里姆林宫的步步紧逼带来了惨重的人员伤亡。国民警卫队第15旅炮兵指挥官法纳吉坐在一排显示器前，放大了一些令人不寒而栗的画面。在一排用蓝色木制十字架标记的旧坟墓旁，可以看到六具俄罗斯士兵的尸体。另一个士兵臃肿不堪，头部不见，横卧在菜地里。少校沉声说道：“整个村子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座墓地。”
在一条反坦克壕沟里，还能看到十几具士兵的尸体，周围散落着战争留下的残骸：机枪、头盔、补给品。这条沟渠从米哈伊洛夫卡废弃的矿井一直通向一条满是废墟的街道，矿井的轮轴头仍然完好无损。炮火让周围金黄的田野变得支离破碎。
“在过去的两周里，俄罗斯的攻势几乎停滞。我们成功减缓了他们的推进速度。虽然他们仍在前进，但潜力已经明显减弱，”法纳吉说道。
他的评论至少印证了乌克兰总司令亚历山大·瑟尔斯基（Oleksandr Syrskyi）的判断，即俄罗斯对波克罗夫斯克（Pokrovsk）的进攻力度已经减弱。今年8月，瑟尔斯基在俄罗斯的库尔斯克州发起了突袭，这一行动缓解了乌克兰前线其他地区的压力，包括扎波罗热和邻近的赫尔松地区。尽管如此，这位少将表示，莫斯科仅从波克罗夫斯克地区撤走了“少量部队”。他强调道：“他们仍然拥有庞大的兵力。”
俄罗斯人改变了战术。如今，在无人机密布的战场上，他们很少使用装甲车辆。取而代之的是由10至15名士兵组成的小分队，日夜兼程，利用不同路径徒步前进。法纳吉指出：“如果他们未被察觉，便会在集合点汇合，然后尝试渗透到乌克兰的防线中。俄罗斯人更强调数量而非质量，我们看到了很多‘人海战术’。”
两周前，俄罗斯派遣了一支机械化纵队前往米哈伊洛夫卡，其中包括一辆苏联时期的T-72坦克和两辆步兵战车。乌克兰士兵随即开火射击。坦克上的乘员（驾驶员、炮手和机械师）跳车后躲进了灌木丛中，但一架无人机将他们击毙。乌克兰士兵随后驾驶着缴获的坦克离开了战场。少校的副官斯坦尼斯拉夫感叹道：“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从敌人那里缴获到一辆还能用的武装车辆了。”
斯坦尼斯拉夫认为，俄罗斯能够取得推进的主要原因在于其庞大的军队规模。他坦言：“我们的弹药不够。每当我们发射一枚炮弹，他们就会发射七枚，甚至更多。我们还缺少步兵。”尽管他承认目前的局势比六个月前（美国国会阻止武器交付时）略有好转，但面对目前的战斗节奏，这些仍然不足。他进一步表示：“俄罗斯是个大国，它有资金，有资源。它用石油和天然气为军队提供资金。”
波克罗夫斯克之战很可能成为莫斯科今年军事行动的关键高潮。十年前，俄罗斯军队秘密占领了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这两个东部地区的首府，如今，普京的政治和战略目标是彻底占领整个顿涅茨克州，以及他在2022年“吞并”的其他三个乌克兰省份。斯坦尼斯拉夫表示，对于俄罗斯人来说，波克罗夫斯克的占领并非易事。他坚决地说：“我们可以守住它。”
波克罗夫斯克目前仍有约18000名居民，他们无视了官方的撤离呼吁，选择留下。如果俄军成功占领这座城市，那么他们将离州行政边界以及通往第聂伯罗的交通要道仅有一步之遥。从波克罗夫斯克出发，俄军可以威胁到北部一系列乌克兰驻军城市，包括科斯强季诺夫卡、德鲁日基夫卡、克拉马托尔斯克和斯拉维扬斯克。他们已经开始轰炸波克罗夫斯克和科斯强尼夫卡之间的公路，试图切断乌克兰的交通命脉。
第15旅的新闻官维塔利·米洛维多夫（Vitalii Milovidov）指出，乌克兰在2024年步步后退，西方国家难辞其咎。他提到，白宫限制了乌克兰使用美国提供的远程武器，这对乌克兰的防御行动造成了极大的阻碍。上周，乔·拜登与基尔·斯塔默在华盛顿就这一问题进行了讨论，但尚未有明显进展。
米洛维多夫表示，如果乌克兰被允许进行深度打击，他们将能摧毁俄罗斯在乌克兰东部发起残酷攻击时所依赖的武器库和机场。他说：“这将使敌人的后勤补给更加困难。他们将不得不把所有物资从前线后撤250-300公里。”他还补充道：“如果我们能在早些时候得到这样的许可，我们的军事局势就会有所不同，波克罗夫斯克也不会被攻占。”
法纳吉尽管面对规模庞大的对手，依然对乌克兰的胜利充满信心。他提到自己手下经验丰富的炮兵和无人机部队的精准打击能力，以及邻国旅的积极贡献。他坚定地说：“我们已经打了三年仗。如果有足够的武器，胜利是完全可能的。”对于普京威胁使用核武器一事，他轻蔑地回应道：“骗子一个。”
在米哈伊洛夫卡，灰色的烟雾在湛蓝的天空中缓缓升起。乌克兰的一枚炮弹击中了村中的一座小屋，瞬间熊熊大火吞噬了建筑。这个曾经有1300名居民的村庄，如今空无一人，只剩下俄军的身影。面对如此局面，指挥官是否会对击毙这么多入侵者感到后悔？他回答得毫不迟疑：“不会。他们是我们的敌人，是来夺取我们的土地的。如果他们不死，我们的士兵就会死。我从未想过杀人会让我感到高兴，但我恨他们。”
作者简介：卢克·哈丁，《卫报》驻外记者。他的著作《入侵》由《卫报》出版社出版。
图2 波克罗夫斯克附近通过无人机进行监视到一名受伤的俄罗斯士兵，图片来源：Alessio Mamo/卫报
图4 乌克兰国民近卫军第 15 旅指挥官奥列克桑德尔·法纳吉。图片来源：Alessio Mamo/卫报
图5 第15旅的控制中心。图片来源：Alessio Mamo/卫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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