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小时候耳闻目睹的真实故事,其中的主角至今还在。 70年代是一个物质匮乏的时代,几乎所有的日用品,从肥皂到食糖,从酱油、食盐到布料都是凭票供应的,有很多东西,像肥皂,布料和衣服,都是抢手货。 一旦人们得知某店有新货到,店门口立即就会排起长长的队伍,有的东西甚至需要排通宵。所以售货员在当时是一个相当抢手的职业,和他们搞好关系很重要。 当时,我家邻居是一个刚刚工作不久的大学生,尚未婚配,对穿戴颇在意。一天下午,听说楼下小店新进了一批“灯草绒”,店外立即排满了人,那位大学生也参与了抢购,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别人羡慕的目光下,买到了咖啡色的灯草绒布料。 几天后,他找到一位老裁缝,用新买的布料做了一件时髦的印度尼西亚青年服,这足以让他高兴了几天。 但是一天周末的晚上,那位大学生到朋友家去打扑克,到凌晨两三点钟才回来。半夜,我突然被一声大叫惊醒:“老子的新衣服被偷了!”我爬起来,透过门缝往外看,只见他顺着走廊向外跑去。不一会儿,听见喊声的人纷纷跑到楼道上,我受到了惊吓,再也睡不着。早晨五六点钟,我听见了招待所管理员在和人说话:说那位大学生被人抓起来了,正吊在树上打。 起床后,才听说,大学生那晚冲出去,就顺着门口的路往前追,追到了四公里外的小镇上。 当时小镇还在睡梦中,街道上空无一人。他借着昏昏的路灯,发现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人身上背着背包在急匆匆地赶路,他大喝一声:“站住!”那人听到喊声,吓得一楞,然后不要命地跑起来。大学生发现了目标,来了精神,大步朝着目标追去。背着东西的人,跑得没有他快,眼看就要被追上,吓得大喊:“救命啊!救命啊!”大学生一个箭步冲上去,手里捏着一把刀,对准那人就是一刀! 那人颓然倒地,流出一滩血。附近居民听见呼救声,跑出来,看见有人行凶,大家合围抓住了大学生,夺下了他手里的刀。大家都以为他是劫财的强盗,就用粗绳子把他捆起来,吊到一根临街的树上,对他动起了私刑,打得他满脸是血,内脏也打坏了。大学生这才知道,自己杀错了人。 被杀的是一个准备去外地修铁路的民工,凌晨时分,当大学生追到小镇上的时候,民工刚从一个亲戚家出来,急匆匆准备去赶车,不料却发现有人在后面追他,以为有人劫财,就拼命地跑,结果被捅了一刀。 幸好,这一刀没有捅到关键部位,那人很快被送进医院,拣了一条命。而大学生则被当作杀人犯吊在树上折磨了好几个小时。那天正是星期天,赶场的日子,单位也有人来镇上赶早场,发现了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大学生,赶紧找到派出所,在派出所的干预下,他被从树下放下,暂时免除了肉刑之苦。 中午,一辆吉普车停到我们住的地方,几个警察押着大学生进了他的房间,他手上戴着铐子,脸色苍白,脸上还留着被打的痕迹。警察搜查了整个房间,据说是为了寻找刀具。然后,我们看见他在逮捕证上签了名字,被押走了。 大学生被抓后的那天晚上,暗黑的走廊里寂静阴森,我因为害怕而无法入睡,强忍着困倦,听着外面走廊里的动静,直到天亮后才安下心来。 大约一年多后,大学生被释放回来,因为是误伤,被误杀者没有死,加上大学生平日表现好,无政治问题,人缘也不错,没有被追究刑责。回来那天,他的屋里挤满了去看他的人,有人问他狱中的感觉,他苦笑着解嘲说:“终于知道了专政的滋味了!” 恢复工作后,经历了这次风波,大学生的性格似乎变了不少,不怎么爱说话了,和人交往也少了。被他捅伤的那个人虽早已痊愈,但因为这次伤害,劳动能力受到影响。大学生出狱后,他提出了不少要求,不仅要求为他购买各种食物和补品,还要让大学生从微薄的工资中拨一部分补贴他家用。大学生的工资本可以让他的生活相对宽余,但经过这一折腾,不仅日子变得紧巴巴的,而且心情也十分沮丧,越来越容易发火。那个冤家却从不满足,不断地提出许多新要求,例如,要求每天为他提供一斤牛奶,每月给他一只鸡,还要供应他食油,甚至要求大学生给他在单位安排一个工作,这些都让大学生烦躁不堪,但因为这样的后果是自己造成的,他只能佯装笑脸,内心却充满了无奈,人也变得无精打采,郁郁寡欢。 后来我家搬家,就再也没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