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小叔子在病床上，被大嫂的儿子拔掉了管子。 那时我和丈夫在外地打工，大女儿刚六岁，留在老家，由公婆照看。小叔子年仅27岁，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让他失去了双腿，全身瘫痪，生命全靠各种管子维持。他整天躺在病床上，目光呆滞地盯着天花板，皮肤大面积溃烂，特别是口腔，已经无法吃任何东西，只能通过管子输送流食。婆婆心疼地每天用香油涂抹他干裂的嘴巴，希望能避免口腔烂成一块。 那天，婆婆和大伯哥带着我女儿和大侄子——也就是大伯哥的儿子——去医院探望。大人们围着问了几句，小叔子依旧没有回应。大伯哥去续费，而婆婆到走廊接了个电话，病房里只只留下两个孩子。 女儿和大侄子玩了一会，无聊了，就凑到小叔子床边，阳光透过病房的窗户洒进来。她用稚嫩的声音问：“小叔，今天家里的鱼生了好多小鱼，你想不想看看？”小叔子依然一动不动。女儿又问：“你疼不疼？”小叔子呜咽了两声，然后开始流眼泊，特别大的泪珠，只用了几秒就把枕头边全弄湿了。小叔子终于对女儿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救救我！ 女儿愣住了。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转身准备跑去找婆婆，正要离开，小叔子低哑的声音又传来：“让我去死吧。” 女儿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回应。而大侄子，男孩子，性格大咧咧的，当时也就比我女儿大几个月，心思也单纯，凑过来问道：“小叔，是不是活着比死了还难受？”小叔子艰难地点了点头。 大侄子眉头紧皱，随后跪在地上，给小叔子磕了个头。后来他说：“我以为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小时候过年给小叔磕头要压岁钱，想着这是最后一次见他，那就再给他磕个头吧，算是送别。” 说完，大侄子站起身来，走到小叔子床边，直接拔掉了他嘴上的氧气管。看着小叔子的身体没有任何反应，他又走向心电图仪器，爬上去，把电源拔掉。 心电图仪器的电源一拔，刺耳的报警声立刻响起，吓得大侄子差点从床上摔下来。护士们闻声冲进来，看到地上一片散落的管子，惊慌失措地叫来了医生。 随后，医院里一片混乱。大侄子被按在地上狠狠揍了一顿，鞋底子都被大伯哥抽得开胶了才停下来。女儿吓得站在一旁哇哇大哭，而大侄子早已被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小叔子去世的第二天，葬礼就匆匆办了。女儿后来跟我转述了这一切，公婆并没有责怪自己的大孙子，反倒是大嫂心里有些芥蒂，时不时阴阳怪气地说：“还是你教的孩子机灵，我家那个傻乎乎的。”可说到最后，她也忍不住掉了眼泪。 那件事过了很多年，我依旧清晰记得。女儿长大后，有一天我问她，还记得当年的事吗？她说当然记得，堂哥被打得那么狠，她怎么可能忘记。 我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我突然对她说：“如果将来我也像你三叔那样，你会不会也帮帮我？” 女儿听后，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急忙说：“妈，你别乱说！你一定会健康长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