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族小伙里十个有八个叫扎西,而我在云南踩线合作的藏族领队叫扎史。
我说扎西这个名字在藏族很常见,是吉祥的意思,那扎史呢?
扎史腼腆一笑,两排白牙尤为炫目:
扎史是阿爸文化不高报户口填错名字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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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史是土生土长的迪庆藏族,迪庆作为青藏高原最南延,茂硕的山脉纵跨南北,州界内雪峰环抱,峡谷劈剁,扎史在三江沃灌的峰岭中练就矫健的双腿,仿佛注定为领队而生。
一起走雨崩时,队里有个女生在大厂工作。
冰湖岸冰碛无声消融,女生啃着能量胶,说扎史我太羡慕你了,每天都在山里转,一边玩一边就把钱赚了。
扎史则掏出自家做的奶渣,像零食一样嚼着:那跟你换嘛,你来山里带队,我去替你上班。
女生说我要有你这一身领队技能,我一定跟你换。
扎史嘿嘿一笑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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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线半个月不止一位客人发狠说要搬进山里生活,每天爬山放牛,远离现代文明的浮躁与内卷。
一开始扎史还当真,但这话听多了,扎史便学会以意味不明的憨笑收尾。
我说你觉得大家为啥总爱这么讲?
扎史说阿妈念经时告诉我,有些话不为成真,只为了从心里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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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史也有自己的憧憬,他提起表哥在德钦考藏区公务员,工作稳定,无需奔波,那种日子在他看来就非常不错。
虽然他每次带队一进山都像回了家,有无穷体力、耐心与热忱,为客人拍照、背行李,不知疲惫从这座山跑向那一座,从这片林穿向另一片,在结束一天徒步后,当客人全都在车上睡熟时,他还能精神饱满开车返回城区酒店。
他在这份工作中投注所有热情,并不曾在重复的周旋里寻求新的拐点。
但有次车子抛锚澜沧江边,山谷中红水奔腾,岸上绿树铺排,他顶着灼烧日光打量着山顶忽然说:
人不能在山里转一辈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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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线结束那晚我与扎史同客人吃饭。
客人感慨着旅程的快乐与短暂,又吐槽起城市社畜的困境与无奈:一份工作干不下去,就得找下一份,行业不景气,就只好另寻出路。
扎史说做领队也一样啊,这座山封了,就去爬下一座,迪庆雪下大了,要转去别处走新线。
在生活的刁难面前人总能迅速达成一致,而当人们开始诉说时,生活的愁困便被悄然悬置。
“明天我们就回去上班了,下次来玩还找你。”
扎史听罢满脸认真:下次你们搬进山里住,每天跟我爬山,放牛!
在客人最后碰杯的欢呼声里,扎史的杯子也高高举起。
是的,有些话不为成真,说出口就足够了。
有些话不为成真,只为从心里说出来
大家都是一个环境呆腻了想去另外一个环境
这世界果然是个巨大的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