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木居开往帮木吉德，雨水推落的石块在车轮辗磨下崩裂为碎小石子，轧过有轻微滑挫感。 后座女生还在为被同伴抛弃而忍泪吞声，副驾大姐已开始闭目养神。 一小时车程天色仍未见好，车门刮开白雾，大姐挎上背包，将瑟缩在车尾的女生一把搂过来： 姑娘，你现在最该学会的技能是精神不受力。 - 肢体语言是人格的诚实投射。四十岁一双脚踏遍山河的大姐步子是笃定的，衣角是带风的。十九岁与好友结伴旅行的女孩双脚是迟疑的，腰背是弓曲的。 在两位同伴放弃冷噶措并不辞而别后，女孩的头就没抬起过，瘦小身体裹在冲锋衣里，袖口像松垮布袋垂荡着。 “她们觉得天气不好，来了也是白跑一趟。” “仨人出门让你一路跟别人拼住，这也算朋友？” 大姐几乎拽着女生走：姑娘你信我，她俩就盼着你白跑一趟呢。 旅途里总会碰到性格舒放的人，这种人言纳词直，不拘小节，交际风格大马金刀，连善意里也带着坚硬锋角。 “她们不带你就跟我走嘛，我自己走了二十年，没发现有什么路是白走的。” - 在冷噶措看贡嘎很拼运气，四千六百米海拔上七千五百米的白色巨物破云而出，其巍然与梦幻非亲眼目睹不可得见。 但当天日光迷蒙一片，徒步至冷噶措时，湖面灰败寂然光色全无。 女孩没有高反，只是状态依然低落，在大姐谆谆引导下她木讷地支着帐篷，捡拾湖岸潮湿的柴火。 大姐言直口快心肠炙热： 我以前因为朋友一句话能难受好几天，但现在我是亲友嘴里油盐不进的疯女人。区别就是，以前我像花一样脆弱，现在我是炸弹。 - 傍晚时分雾气弥散时过于突然，贡嘎山脊划破云霭，群峰围裹湖岸。 因天色过晚主峰与落日几乎同步显现，云层在一秒钟内被煅烧至火红。山脊拓印的千万条黑色肌理涂抹金光，犹如火信般点燃冷噶措湖面，火焰自天空烧至湖底，又随水波向湖岸与雪山的交界线延绵，沸腾的水光里，藏民牵着马骡慢慢走过，生命纳入这肃穆而神圣的盛典。 扔下风绳的大姐拍手呼喊起来，耀眼圣洁白让所有来客，包括失落的姑娘呆怔在湖岸。 当硕大与浩瀚反衬出渺小与残缺，脆弱的灵魂便能够直面自我。 “人跟人那点破事在这种风景面前算个屁呀？” 流下的眼泪被无声抹去，生命的韧性潜滋暗长。 神山下，没有哪条路是白走的。 - 洁白雪山亦有裸露黑岩的山背，没有任何关系值得一方刮痕磨垢去维系。 “你得像炸弹一样一点就着，别跟花瓣似的一碰就碎。” 人可以敏感，但不要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