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玲:内心与外部人际模式

听双聊情感 2024-02-14 09:20:05
内心与外部人际模式

——以主体间精神分析的视野,治疗存在性不安(之五)

人有两重性,即主体性和客体性。前者体现于自主与创造性,后者体现于依附与被造性。客体性在现实中,表现为对归属感的强烈需求,或叫对“客体”依靠的需求,这个客体可以是人,是物,也可是抽象的东西。存在性不安的个体,因早年自体损伤而导致有两重性失衡:主体性匮乏,客体性泛滥,人格特征显示被动性、奴隶性。

主体间精神分析治疗,正想传递这样一个真理:人的心理困境,一开始就是由人际冲突所构成,即便是胎儿,他/她就已经跟母体有或冲突或协调的情感交互了,那么解救心理困境,必然是依赖主体对自己内在与外部关系的觉醒与改善。

如何以主体间精神分析治疗存在性不安,我们再重温一下,什么是存在性不安?存在性不安的个体,常在绝望的孤独中体验自己,他所体验的自己并非是一个完整人,而是以不同方式“分裂”了的人。分裂的方式有两种:与环境的系统关系出现分裂;自身之间的系统关系出现分裂。他们没有能力把自己与他人“一同”体验,也无法将自己“安放于”环境中加以体验。结果也许是只有脆弱联系的心与身,也许是两个或多个自我出现,形成冲突。我们便知,他们的存在性焦虑,更多是以内心紊乱外显于人际关系中的。

因此治疗存在性不安的一个重要维度是:面向——内心与外部人际模式 。 这里,我想重点引用丛中老师有关“自体主客体关系”的研究(实际也是,对丛中老师的主体间治疗观点的运用和发扬)。丛老师在论“自体的主客体关系” 中提到:一个人,其自身的主体与客体之间,也可以构成一种关系,比如,我喜欢我自己,我讨厌我自己,我善待自己,我虐待自己……这些都是个体自身存在的一种“主体与客体之间的关系”,我们称它为“自体主客体关系”。

这个“自体主客体关系”是怎么产生的呢? 他进一步提到:正如弗洛伊德理论所说,潜意识来自于个体既往生活的经验,深入内化,成为潜意识。潜意识不被个体所觉察,却在支配着个体的情感、思维和行为模式。个体在早年的生活经历、人际互动中,自身作为主体和客体的经验,同样也会内化到潜意识中,成为潜意识中的“自体主客体关系”。如果我们从这个观点出发,就可以进一步提出潜意识中存在着某种“自体主客体关系”。这样的提法,有可能成为对精神分析潜意识理论的一种发展,成为对精神分析“潜意识”概念的一种新的解读方式。如果在心理治疗中,重视和强调潜意识中的“自体主客体关系”,重视现实人际关系中的“主客体关系”,或许这就成为了一种新的精神分析疗法,至少是在现有的精神分析疗法中,补充增加了一个新的元素和维度。

就像科胡特的“自体客体关系移情(移情)”概念一样,个体潜意识中的“自体主客体关系”,同样地会在人际关系中被反映出来、折射出来,表现为个体对人际关系的推动或对他人的强求。如,当一个人,内心不喜欢自己的时候,他可以在人际关系中外化、投射为“我不喜欢你”或“你不喜欢我”。当一个人内在潜意识中的主客体关系是“我喜欢我自己”时,他就会在人际关系推动中表为“我喜欢你”或“你喜欢我”,甚至可以把自体的主客体关系整个都外化为“你也是喜欢你自己的”。就此,我们能够看到,潜意识中的自体主客体关系,正在推动着个体的外部人际关系的发生与发展(自体主客体关系移情);相反,外在的主客体关系,也会逐渐地内化到潜意识之中,构成潜意识中的自体主客体关系。

我进一步的体会是,“自体主客体关系”的新视角,给我们在理解、治疗存在性不安,提供了更深更直接的思考方向:个体的存在焦虑,可谓非主体性焦虑的个体,他们面临的尖锐的人际矛盾是,既通过他人实现对自己及他人的确定,但暴露于他人又意味暴露于危险;既渴望他人的认可又企图逃避他人的注视,所以他们只好把自己变成一个二元体。假如以镜子为媒介,则是一个在镜外(真自我,自体的主体部分),一个在境内(假自我,自体的客体部分),真自我利用假自我获得了一种纯“精神性的”存在。这映射出他“自体的主客体关系”即内部关系是:客体大于主体,甚至是客体覆盖了主体。打个比喻就是,主体像是幼儿,客体像是狼爸虎妈,存在性不安个体的内部关系是:弱小孩跟强父母的关系。

在我对焦虑的研究中还体会到,许多存在性不安的个体,他们的预感风险恐惧,是一种谨慎而习惯性依附(抓住)悬崖边某一藤条的边缘状态,主体体验着一种想脱离又脱离不了“伴君如伴虎”的感觉。从这份感觉出发,能深入理解到:那个悬崖边,正是主体早年生活的背景图,充满冷漠、否定的威胁背景。也正是这个背景,它严厉冰食着主体幼年的感受,人是被当客体、当工具养的,就像养一只小猫小狗,甚至连猫狗不如的当成被欺辱、被忽视的靶子。

悬崖边那一藤条,可隐喻抚养人或抚养人的身影,无助而恐慌的小孩,只能紧紧抓住他们才不至于“万劫不复”。这样的背景,人作为客体存在,在岌岌可危的处境里,不得不依附于可怕的强者而长大,内部也已内化了一个可怕的强者,弗洛伊德称它为超我,只是这一超我,恶变成了内部暴君。再说“预感风险焦虑”,正是伴随主体一直存在的“伴君如伴虎”的感觉投射,那个虎是内部暴君,所以他的内心是“可怕暴君-恐惧小孩”的配对。

这样的内部关系为“可怕暴君-恐惧小孩”的主体,你会经常遇见。

回到皎皎个案,她长期处于对未知的焦虑恐慌,对人际关系的回避、不信任,也正是她内在暴君的外化。透过她外在人际模式的种种表现,能清晰映射出她的内在关系:不只是“可怕暴君-恐惧小孩”这一种配对,还有“冷漠父亲-无助小孩”“抱怨母亲-愤怒小孩”“攻击性祖辈-受伤小孩”等多个冲突模式,其共同点是:主体以被否定的形式而存在。

整个主体间性的治疗场景中,这些潜意识的“自体主客体关系”是需要不断被体验,然后被意识化。

如在皎的记忆里,她的家永远是贫穷的、她永远是多余的,这一印象如此深刻,无法消除,亲人长时期对她的轻视,拒绝承认“女”性价值,这都是形成她内在“自我否定关系”的基础,体现在外部人际中,她最怕的是别人轻蔑、歧视的眼光,怕不被接纳,怕被批评.......拿这些点来说,在我们的主体间关系、主体间真实体验回应中,我对她没任何评判,没任何歧视,令她感受到了:不管她说什么、她想什么,也不管她情绪多么糟,统统都没关系,那么她就越来越真实、她的感受就会跟过去不真实的时候感受不一样,这样的不一样感受,就会令她重新去体验自己的内心,会有力量去面对她更深层次的问题。

同样,以“自体的主客体关系”视角,我们得通过主体间关系的不断深入,去呈现和揭示——内心与外部关系模式,达到使皎皎看清、理解到自己的内在关系,就是前面提到的那几个“配对”,和他们与外部人际模式的关联。这样的过程里,自然会令皎皎感受到,在我们的主体间治疗关系中,不管她曾经是什么、曾做了什么,现在她是什么、想做什么,都是被理解、被允许、被支持的,那么她也就越来越真实、越能重新去省视自己的外部人际模式,她的人际互动的感受,就会跟过去不真实的感受也很不一样,这种很不一样又变成了她新的一种人际体验,于是她有信心去面对治疗室以外的现实生活。实际上在治疗的后期,皎皎终于是扩展了她的人际圈子,比如参加了两个社团活动,还兼职了一份家教。

我想说,主体间精神分的视野,本质上是治疗师与来访者“主体与主体之间的互动”过程中,我们借助来访者外在现实中的人际互动模式,帮助来访者反省和觉察潜意识中的“自体主客体关系”,从而调整内心的主客体关系,逐步建立、发展和谐的外部人际关系。更想说,以自体的主客体关系为视角,在主体间关系的治疗情景中,去呈现和揭示内心与外部人际模式,从而达到:来访者对自我“不良的人际经验组织”的看见、理解、转化,来访者的主体性提升、自我感的“内外一致”这样一些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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