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福贵原创新作:北京来的一家人 从我记事起,邻队就有一户L姓人家,显得特别与众不同。最明显的就是男女主人公都操着一口外地口声,言谈文明,举止大方。 听大人说,他们夫妻二人都是有文化的知识分子。是那些年从北京京城,拖家带口到此安家落户的。究竟属于哪类人员也不好说。可能是属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那批支宁人员吧。 他们一家除夫妻二人外,还育有五个孩子。老大是个女儿,叫“丫头”。老二男儿身,叫“小子”。老三也是男儿,叫“贞祥”。老四还是男孩,叫“小四”。小四出生后便患有疾病,整天总是疯疯癫癫的,衣不蔽体,最终在十六七岁时失足跌入中河沟溺亡。老五叫“小五”,还是男儿,与我同龄。在我的印象里,他是姊妹五个中最为聪慧的一个。 男主人,在生产队那个巴掌大的独立王国里,也算是人尽其才了。长期担任会计一职,人们都称他老L或是L会计。为人就像他那高大魁梧的身板一样,正直实在,对工作兢兢业业,恪尽职守。而他的妻子就没他那么“幸运”了,从没被重用过。长此以往,就做了地地道道的家庭主妇。 老L一家蜷缩于带有一个套间的三间土坯房内。出门就是庄稼地,年年在四周种着好多葫芦(南瓜),用以弥补口粮的不足。 清楚地记得,他家烧锅烧炕的“火种”,常常由小五用一把麦柴,从邻家包上一个火蛋子,一路飞奔着冲进家门,仿若举着一把火炬一样。 老L唯一的女儿“丫头”,因家境贫寒,实在难以养活,刚到十五六岁便早早嫁入他门了。大儿子“小子”,到了适婚年龄,硬是娶不上媳妇。到并非是他其貌不扬,而是既便姑娘来了,家中也是无处安身的。 大队出于照顾,让其当了下井挖煤的煤矿工人。可干了没几年,在井下受了点伤,便吓的跑了回来,不知咋和一个育有几个孩子的有夫之妇掺和在了一起,过上了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生活。 小儿子“贞祥”,算是弟兄几个结局最好的一个,承蒙大队照顾,到县办水泥厂当了工人。后因水泥厂倒闭,回家娶了个山区媳妇,育有儿女,总算是为老L家延续了香火。 与我同龄的小五,上学时比我低一级。聪明好学,学习认真,读课文时每读一字,就在其下用指一抠,时间长了,都把书本抠出了洞来。每到冬天,他便是在全校唯一一个穿着一件破烂山羊皮袿子上学的孩子。腰间系着一根草绳,深秋时节了仍光着脚丫子。那年都上初中了,穿一件补丁摞补丁的高吊单裤,在操场上练习投篮时,纵身一跃,竟把腰间系着的一根布带子挣断,单裤顺势滑落。光屁股让满操场上男女生大开眼界。小五羞得面色通红,在学校附近农家寻了一根草葽子系上。 有一年,小五终于穿上了一双崭新的黄色帆布胶底解放鞋,把他高兴的不行,坐在板凳上,双脚“吱吱”的跐个不停,生怕别人未曾瞧见似的。后来,在我升入高中的那一年,听闻小五患急症离世,着实可惜了那个既聪明,也好学,又受尽了诸多磨难的好孩子。 老L来宁前在京城的生活状况不得而知。但自从来宁后,可以说是除了清贫,还是清贫。年年队上分的粮食不够糊口,穿的也是破破烂烂。冬衣棉花外翻,夏天肌肤在外。一条双膝处开着破洞的单裤,几乎是他年年的标配。倒不是妻子不给他缝补,而是缝了破,破了缝,越缝洞越大。老L每次下蹲时,总是先小心翼翼的把两条破裤管,轻轻的向上提起。不然,那双膝定会全部裸露在外。 夫妻俩也未享长寿,早早就离开了人世。临了时,还是身着的那身乞丐装入土。他们没等到土地下放,改革开放的大好时机。 真没想到,一对大城市来的知识分子,他们的结局会是如此的凄凉。他们作为那时为数不多的知识分子,本应有更多的发展可能与选择机遇,却被那个时代的困境所束缚,着实让人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