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想给小汤圆穿裙子,她坚持不要。已经很多次了,她不愿意穿裙子上学,以前是超级爱穿裙子臭美的。
中午放学回到家,我问她,为什么不愿意穿裙子上学了呢?
她说,我怕老师夸我漂亮。
我问,为什么怕老师夸你漂亮呢?
她说,别的小朋友就不喜欢我了。
我真的有点惊讶,无言以对,觉得眼前这个小孩有点陌生。
回想起来,自从生了她,我一天都没离开过她,只有上午写稿几个小时独处时间,剩下的时间都被她占据。我自以为她还很小,自以为我俩亲密无间,我对她了如指掌。实际上并非如此。有一些瞬间,我会觉得眼前这个小小人儿是陌生的。
比如,她总是黏着我。我有时候逗她说,如果妈妈还在上班,就不能一整天陪你了。
我看她沉默了。我又说,但是妈妈下午翘班回来陪你好不好?
她说,不要了吧。
我问,为什么啊?
她说,我喜欢跟老师在一起。
还有一次,爸爸边给她洗脚,边逗她说,爸爸给你种的胡子呢,怎么还没长出来?
她摸摸自己的小下巴,也笑着说,我的胡子怎么还没长出来?
爸爸又问,是不是因为你没好好吃饭,所以胡子没长出来呀?
没想到她一本正经地说,我是女孩子,女孩子不长胡子的。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只是在配合爸爸表演而已。
这两天看黎戈的新书,《茫然尘世的珍宝》。看她写她和女儿的篇章,我真的是看一篇哭一篇。她和她的女儿,都是高敏感的人,母女关系非常亲密。
比如她女儿去外地写生,会拍很多文物的照片给妈妈看,她知道妈妈喜欢。妈妈给她的钱,她不舍得用,吃买了一点点吃的,给妈妈买了礼物,剩下的大半悉数还给妈妈。妈妈对女儿当然也是极度妥帖绵密的爱护,会因为早上对女儿说了一句不耐烦的话,而愧疚难过一整天,然后会动手做个小礼物,去接女儿的时候跟她说对不起。
即便如此亲密,黎戈也常常觉得她女儿陌生,漂流在她的理解力之外。
“有时,连我都觉得她很陌生。像白色的大雾中,那些未知的因子凝结成了我女儿,我看不清她的形状。我是如此熟悉她,我记得她生下来时粉贝壳一样的小指甲,和婴儿少有的密密的长睫毛。可是,我常常被覆盖在她表情的阴影之下,却怎么也捉摸不出那阴霾从而来,甚至不敢提问,剥夺她沉默的尊严。在爱她的过程中,比确定更多的,是无知和无力,一次次地,我走到了理解力的尽头,止步于她的默然。”
生命多么奇妙。
或许,在这茫茫世间,每个人都注定是孤独的。我爱我的女儿,也尽全力理解她,但是,随着她的长大,一定会有越来越多我无法理解的部分,我觉得陌生的瞬间。
每个人都终将独享自己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