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记得，苏巧同意求婚时的喜悦。
只是多年过去，我们还是空有婚约，她始终不肯让我娶她过门。
不仅家人在催，朋友也会调侃，让我重新考虑。
我总觉得，苏巧只是还没玩够。
直到有一天，她无比张扬地带着男大学生住进我们家。
向我提起他的时候，苏巧眉目带笑，眼里满是喜欢。
于是我才明白，原来，爱与不爱真的非常明显。
1.
深夜，苏巧带着一身酒气回来。
没开房间灯，直接扑到我身上。
我来不及问，也来不及说些什么，只能尽量配合她的炽热。
一番云雨过后，苏巧满意地靠在床头。
「为什么不问我今晚跟谁喝酒？又喝了多少酒？」
闻言，我便照着问了一遍。
苏巧忽然嗤笑了一声，嘲讽般地挖苦道：「让你问你就问？真是有够死板，像块木头似得，一点情趣都没有。」
即便类似的话已经听过无数遍，可我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好抿唇不再吭声。
只是内心难免有些黯然，想不通自己究竟哪做错了。
苏巧漫不经心地斜眸看我，眼神轻蔑而高高在上。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从小就做出一副谦和有礼的模样，想当好好先生？你不累吗？」
她凑近，戏谑地说道：「你知不知道，这样一点意思都没有？」
「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不知道我喜欢新鲜的刺激感么？」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阵沉默过后，才闷声道：「该怎么做？我可以试着去学。」
「呵……」苏巧轻笑了一声，不屑一顾道：「你要是学得会，压根不用我来教。」
说完，她就靠到一旁，慵懒地点燃一根细支香烟。
烟雾缭绕，光线昏暗。
我看不清苏巧的神色，更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先前所说的话，隐约在我耳边回荡。
新鲜的刺激感么？
我知道，苏巧喜欢强势而有侵略性的男人。
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
势均力敌的对阵，才能激起她的征服欲。
这是爱吗？
我不清楚，可我终究不是那样的人。
2.
第二天，我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
床头柜上，手机持续震动。
睡眼朦胧的我伸手去摸，拿到跟前才发现，这是苏巧的手机。
亮起的屏幕里，明晃晃地标着“宝贝”二字。
犹豫一阵，我还是把苏巧叫醒。
她接过手机，毫不掩饰地开口道：「宝贝，怎么这么早给我打电话？」
「昨晚睡得好吗？有没有做个好梦？」
「我的意思是梦见我……」
苏巧的嗓音妩媚，肆意地与人调情。
我僵在一旁，内心满是酸涩。
我知道她爱玩，喜欢找刺激。
自从订婚以来，各种暧昧的对象就没少过。
这些背地里的事情，苏巧不说，我就不问。
因为我知道，她不喜欢我管得太多。
我们保持着一种微妙的默契。
只要她不把那些男友带到我的面前，那我便装作毫不知情。
现在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招摇，让我感到不知所措，甚至无地自容。
我不想听她跟人说了什么，恨不得马上离开，找个地方躲起来。
煎熬中，苏巧终于挂断电话。
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对我道：「今天你就搬出去住吧。」
「什么？」我有些错愕。
虽然还没结婚，但这不是我们的家么？
为什么突然要我搬走？我又该搬到哪去？
种种疑惑，在苏巧出示手机照片的一刻，全都得到解答。
那是个年轻的男大学生，长相白白净净，笑容很是灿烂。
她勾唇一笑，对我道：「这奶狗长得很纯吧？」
我沉默着没吭声，她又笑着道：「他私下可会玩了。这就叫反差，你懂吗？」
「好不容易碰见一个各方面都能满足我的男人，你可别给我添乱。」
苏巧说得毫不遮掩，言语像把利剑，直刺我的心底，泛起难以言喻的痛。
「你让我搬出去，是因为他要搬来住么？」我的嗓子生涩，低哑地问道。
她点点头，应了声，「嗯。」
苏巧根本懒得解释，似乎一切理所应当。
婚约算什么？她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
这一次，大概是真的对人动心，所以才直截了当地跟我撇清关系。
可我该怎么办？
这些年到底算什么？
种种质问憋在心底，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好。」
我明白，不管怎样，我都该识趣地离开。
3.
夜幕降临，我已经搬完所有东西。
新家是我名下一套闲置的空房，显得很是空荡。
客厅里，一个行李箱，两个行李袋，便装着我的所有行李。
原来，一起生活这么久，能留下的东西却不多。
我无力地坐在沙发上休息，手机持续震动。
苏巧发来一条条信息，那是一堆女生的联系方式。
凭借这些年的了解，我大概能明白她的意思。
无非是想让我另找下家，别再纠缠她，更别打扰她跟小男友的幸福生活。
一定要这么防备我么？
难言的苦涩在心底蔓延。
在苏巧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呢？
我有自知之明，同样也有自尊，不会做自取其辱的事情。
将手机丢在一旁，我没回复，也没添加她介绍的任何一人。
思绪繁多，不受控地开始思考，我们怎么会走到这种地步呢？
我喜欢的苏巧，并不是这样的。
印象里的她，自信自主又自强，开朗的像个温暖的小太阳。
情窦初开的年纪，我忍不住向她表白。
她欣然同意，于是便展开我们的故事。
相恋五年，我终于鼓起勇气向她求婚。
那时候，她也是微微笑着，点头同意。
只是告诉我说，她还不够成熟，没信心能够成为贤妻良母。
苏巧让我给她时间，学会温柔跟贤惠，于是我便等。
这一等，又是七年过去。
无数个被噩梦惊醒的夜晚，苏巧哭着钻进我的怀里，要我保证永远不会离开她。
我知道，其实她很没安全感，所以才不敢面对婚姻。
可是，约定好的未来，却终究没有来。
窗外忽然下起骤雨。
雨滴打在玻璃上，劈啪作响。
我走到窗边，看着雨幕中更加朦胧的夜色，感到人生一片迷茫。
我曾把跟苏巧的将来，视作往后余生的安稳。
现在没有了。
4.
沙发上，手机响起急促的铃声。
我从思绪中回神，走近拿起一看，原来是父亲打来的。
「喂？」
电话刚接通，父亲就劈头盖脸地质问道：「你跟巧巧怎么了？吵架还是闹别扭？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能让就让着她点！」
我压下心中的苦涩，努力平静道：「我们分手了。」
「什么？！！」
父亲闻言，情绪激动地拉高语调，「楚辰！你是不是疯了？！」
「你难道不清楚我们家的状况？已经跌至谷底了！」
「全靠借苏家的势，才勉强撑到现在。」
「你把婚约搞没了，以后该怎么办？」
说到这，父亲深深地吸了口气，「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拼命守住这份家业，不也是为了你好么？」
「这不仅是爸的心血，更是你的将来！」
「低个头，认个错，赶紧把巧巧哄好！你们的婚约，死都得守住！」
命令般地说完，父亲就挂断电话。
自始至终，他没问我为什么跟苏巧分手，更没关心过我的感受。
会不会委屈？会不会难过？谁在乎呢？
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好，可是这样真的好么？
我的存在，就是为了守住婚约，好为家里去借苏家的势吧！
死都得守住的婚约，恐怕我用命都受不住。
社交账号上，苏巧发了条官宣动态。
附着她跟新男友的甜蜜合照，配文很简单。
【月亮只有一个，你也一样。】
正是因为这条动态，所以父亲才专门打电话过来。
除了他以外，许多朋友也发来信息询问。
了解过情况，他们纷纷劝我，让我把苏巧哄回来。
毕竟这么多年感情，总比她的新男友更有优势。
他们完全忽视，苏巧所犯下的错。
她无视婚约，随便勾搭男人，而且不止一次。
这些年来，我已经数不清这是她的第几任男友了。
难道我就该一直忍让么？为了钱？为了势？
我不稀罕啊！
我是人！
一个活生生的人！
不是家族图谋利益的工具！
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人格尊严的男人啊！
5.
身心俱疲的我，靠在沙发上，无力地闭上双眼。
好累。
真的好累。
情绪消沉到极点的瞬间，我忽然丧失所有情感，脑中只剩一片空白。
我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管。
疲惫如海啸般袭来，我这条孤帆被轻易掀翻，于是蜷缩在沙发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我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有家人、朋友，以及苏巧。
所有人都面带微笑，亲和又温暖。
直到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将美好的梦境打碎。
我的意识昏沉，睁不开眼，摸索着拿起手机。
没等开口，听筒里就传出父亲严厉的声音，「你在干嘛？」
我清了清嗓，低哑地开口道：「刚睡醒。」
「未婚妻都跟人跑了，你怎么还睡得着觉？」
父亲气得不行，劈头盖脸地骂道：「楚辰，我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个孬种？」
「你能不能给我争点气？非要气死我不可？！」
我被骂的没法说话，自卑与海啸犹如狂潮，将我的内心拍在礁石上击碎。
千百般委屈，最终化作一声嘶哑的“对不起”。
父亲压着怒意，说道：「我打听过了，巧巧会去赴一场晚宴。」
「你赶紧给我收拾收拾！好好表现！」
他命令道：「无论如何，你必须把她哄好！」
这压根就不是哄不哄的问题，可是无人能够理解。
挂断电话，我撑着沉重的身体坐了起来。
思绪依旧昏沉，脑子转不过来。
抬手摸了摸额头，我才发现自己烫的可怕。
昨天匆匆忙忙地搬完家，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
本就疲惫，又在沙发上睡了一宿，连个毯子都没有。
我发高烧了。
头疼欲裂，浑身都提不起力气。
可是谁在意呢？
在母亲离世以后，就没人再关心我了。
如果她还在的话，一定会第一时间察觉，不忍心我受半点苦楚。
想起这些，我的眼眶开始发烫，再也忍不住，情绪终于崩溃，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狼狈。
许久过后，我才擦干眼泪，心底暗骂自己真没出息。
三十岁的大男人，哭什么呢？
是想念母亲了……
6.
哭过并没有舒服一些，反而让我的头更痛了。
随着心跳一阵阵抽疼，仿佛有根铁棍在里面胡搅。
我本该去趟医院，挂个点滴，可是又得参加晚宴。
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六点我就得准时出门。
三个多小时，准备晚宴很空闲，却又不够去看病，正如我现在的处境。
笼中囚鸟谈什么自我需求？
我苦涩地笑了笑，跟滩烂泥似得躺回沙发。
整个人都死气沉沉，显得疲惫又颓丧。
定好闹钟，我迷糊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太阳已经偏西。
我撑着沉重的身子，穿好一套正装。
整理仪容的时候，看着镜中的自己，神色憔悴，满脸颓废，刮去胡子才显得精神一些。
可是这强打的精神，却难掩饰眼底的疲惫。
六点钟，父亲准时来到楼下。
司机为我拉开车门，我坐进后座，便看见他严肃的神色。
「只要把巧巧哄好，那就什么事也没有！」
「这么大的人，你也该懂事了！」
一路上，父亲嘱咐我许多，像是提前对机器输入指令。
我不再挣扎反抗，配合地丢掉所有情绪，跟人偶一样麻木，被提线拽着登台演出。
金碧辉煌的宴会厅内，水晶吊灯投下金灿灿的光芒。
无人注意，我因高烧而惨白的脸色，哪怕是身旁的父亲也没有。
周围，皆是颇为眼熟的达官显贵。
父亲笑着寒暄，提杯去打招呼，没在意他们打量我的眼神怪异。
戏谑而玩味，像在看笑话，又像等好戏。
周遭有些嘈杂，这些言论中，我能听见明嘲暗讽。
「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人家苏巧摆明划清界限，这还能热脸倒贴上来？」
「省省吧，自取其辱，再倒贴也没用！」
……
我的脑子还在抽疼，只想找个安静些的位置坐下休息。
下意识地走向角落，却被父亲拉住，「你要去哪？」
是啊。
我这趟的任务，是跟苏巧和好。
如果没有完成，那就算是白来。
那么，她在哪呢？
稍作寻视，我就在人群中央，找到那道受人簇拥的熟悉身影。
陌生的是，她身旁如今多了一人。
7.
宴会厅一角，我静默注视着苏巧。
她正挽着一个青年的手，大大方方地向朋友们介绍自己的新男友。
到底是刚出社会的男大学生，言行举止都颇显拘谨。
苏巧不时附耳轻语，才让他紧绷的神色多些笑意，逐渐变得放松下来。
二人亲密无间的模样，任何人都难以插足，更别说已经是过去式的我了。
难言的酸涩涌上心头，我就像角落里卑劣的老鼠，小心翼翼地窥视别人的幸福。
「去啊！你愣着干什么？」父亲皱着眉，压低嗓音对我道。
去干嘛？我能干嘛？丢人现眼吗？
察觉我的退缩，父亲顿时沉下脸来，「孬种！那是你的女人！」
「亲眼看她跟别的男人纠缠，你不会不甘心吗？不知道去争取吗？」
我当然不甘心了。
可我有什么资格去争啊？
无意识攥紧的双拳，指甲已经嵌入掌心。
要是我不去的话，父亲不可能让我走出宴会厅的门。
算了，丢脸就丢脸吧。
人格尊严那种东西，我不是早就没有了吗？
想通这些，我本就惨白的面色，顿时又增添几分灰败。
我拖着沉重的步伐，想让自己看着更体面些，可腰似乎怎么都直不起来。
在苏巧做出选择，跟我分手的一瞬，我就已经低人一头了。
随着一步步接近，苏巧终于发现了我。
笑意迅速消散，她脸上只剩冰寒。
没等我开口打个招呼，就听她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