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中的西门庆的几位妻妾命运和结局都比较悲惨:李瓶儿病死,潘金莲沦为武松的刀下鬼,庞春梅纵欲而死,孙雪娥再度沦为娼妓,吴月娘孤独终老……
只有孟玉楼,以37岁“高龄”第三次嫁人,而且嫁的是比她小7岁的小鲜肉——知县公子李衙内。做的是正房夫人,两人婚姻非常恩爱美满。
不得不感叹,作者对这个角色太偏爱了!不过细细想来,孟玉楼也的确是《金瓶梅》里最聪明的女子,甚至在她的身上,具有很多现代女性的优秀品质。
她明白经济独立的重要性。
孟玉楼嫁给西门庆之前,是一位布店老板的正房娘子。但是她没有过着富太太养尊处优的生活,而是做自家店铺的财务总监,掌管着每天的收入,还负责给伙计们开工资,管后勤,是名副其实的职业女性。
做职业女性当然是辛苦的,但是在职场的历练中,她修炼了为人处世的能力,和一颗洞察世事的机敏之心。丈夫去世之后,舅舅想趁机霸占财产;媒婆给她介绍了西门庆,两个人一见面就看对了眼。西门庆家也算是豪门了,但是孟玉楼明白经济独立对一个女人的重要性,她想方设法和舅舅周旋,巧妙地带走了前夫留下的大部分家产。
即使嫁到了西门家,孟玉楼仍然用智慧和谋略,和西门庆的正房太太吴月娘周旋,得以保全自己的财产。不像李瓶儿,她比孟玉楼有钱,但是她的钱基本上都被充公了,她处处忍让,时时讨好,但是还是落得财散人亡。
她随遇而安,不抱怨。
孟玉楼嫁给西门庆其实算是被骗婚。
西门庆为什么要娶一个寡妇?因为她有钱,而且长得还不错。书中这样描述的:
西门庆一见满心欢喜。眼不转睛看了一回,妇人把头低了。西门庆开言说:“小人妻亡已久,欲娶娘子管理家事,未知尊意如何?”
一副娶正头娘子的口气。孟玉楼大约做梦也没想到是娶她做妾,她见他人物风流,心下十分中意。双方互赠定礼,约下嫁娶之期。
后来玉楼先夫之母舅张四闻听后,巴巴赶来告诉她西门庆的真面目。“那厮积年把持官府,刁徒泼皮。他家见有正头娘子,乃是吴千户家女儿”,“他最惯打妇煞妻,又管挑贩人口,稍不中意,就令媒婆卖了。”
孟玉楼还是高高兴兴嫁了,并且和西门庆的其他妻妾相处得还不错。
在黑暗的冷酷的金瓶梅世界里,她像一枝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她的地位是尴尬的,既不是正妻,也不是受宠的妾。她没有抱怨人心的虚伪狡诈和现实的凉薄;而是随遇而安,用善良和温暖抵御着生活的平淡和冷漠,就连最泼辣刁钻的潘金莲和她关系甚好。
她本性宽厚,有发自内心的善良。
西门庆娶李瓶儿的时候,心里还在怪她招赘蒋竹山,所以新婚三夜都把她晾着。其他几位妻妾都暗中窃喜,只有孟玉楼去劝解西门庆——
“你娶将她来,一连三日不往她房中去,她心中不歹吗?恰似俺每把这桩事放在心头一般,头上末下,就让不得这一夜。”
西门庆抱怨蒋竹山的事,孟玉楼说,“你也恼得是,他也痴人念了。”
西门庆和李瓶儿冷战,也是孟玉楼从中劝解,不像潘金莲冷嘲热讽,幸灾乐祸。
还有一次吴月娘和潘金莲争风吃醋,孟玉楼从中拉拢说和,并且非常有分寸和技巧。
所以她在西门家明枪暗箭的复杂后宫里,才能活得平安坦荡。在西门家满园醉醺醺的罂粟中,她像一棵清新挺拔的柳树。
她情商极高,很多事看破却不说破。
在复杂的关系中生存,看破却不说破,是给别人留有余地,也就是给自己留有余地。
有一次西门庆跟吴月娘闹不和,为了挽回局面,吴月娘烧夜香扮贤良感动了西门庆,两人言归于好。孟玉楼何等聪明,怎会不知大婆用心?可是她偏不说破,只是随众贺喜,只有潘金莲不识好歹,当面揭短,给人难堪,所以让吴月娘心中恼恨。
还有一次潘金莲和小斯私通,被西门庆知道,潘金莲编谎话搪塞,西门庆将信将疑。也是孟玉楼从中劝解,使得他们俩消解芥蒂,重归于好。
主动追求幸福,掌控自己的命运,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西门庆死后,潘金莲、李娇儿、孙雪娥,大都随波逐流,像浮萍一样顺从命运的安排,或再度沦为娼妓,或暴毙街头。
只有孟玉楼,淡定从容,为自己挑选了一个满意的夫婿。并且这一次,她接受了上次的教训,对媒婆的话非常慎重,最终收获了美满的婚姻。
第三嫁终于圆满,婚后的孟玉楼却也不乏经营婚姻的智慧。她不仅成功地排挤掉对她不满的“房内人”(相当于李衙内的妾),真正过上一夫一妻的生活,而且化解掉一桩差点把她推向地狱的意外事件。
那次西门庆的女婿陈敬济拣到一根玉楼的簪子,用这簪子要挟玉楼和他私逃,否则就告诉李衙内和玉楼本有奸情。玉楼设计让敬济三更时在墙外等,故意抛银子出去,然后喊家人抓贼,将敬济送到官府,成功脱险。
《金瓶梅》的世界,群魔乱舞,人世间的险恶、残酷和凉薄赤裸裸地呈现眼前。还好有一个孟玉楼。她的智慧和才情,温暖和善良,像一缕照耀黑暗世界的阳光,让人慨叹她何其聪明的同时,也对人性美好的一面怀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