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贤亮先生的“女人缘” 吴 声 离开了女人或者说是女性,一个作家的才情似乎就要枯竭了。我多次读张贤亮先生的每一部作品时,都深深地为他总是遇到善良的可爱的女性感到庆幸甚至有些艳羡,而他也总是把描写女性作为他的每一部小说的灵魂,每个女性的个性、善良、美丽和命运,总是让人过目不忘,牵肠挂肚,深为感动。 1980年张贤亮创作了小说《灵与肉》,其中的女主公是四川女子秀䒦。1983年写出《绿化树》,女主公是青海女子马缨花。1984年完成《初吻》,女主人公是南京病瘫女孩。1985年推出《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女主公是宁夏女子黄香久。1999年创作《青春期》,女主人公是内蒙古女子白彦花。这些女主人公都与小说中的男主人公发生了感人的爱情故事,并且从中都可以窥见张贤亮先生彼时彼境的身影。 我们大致按以上小说中男主人公的年龄从小到大来梳理文中的爱情故事和动人情节。《初吻》一开始说暑假后的新学期,我换了一所新的初中学校。在上下学路上的“傅厚岗”,在经过一个富人家“内有猛犬”的大门时,碰到了一个女孩。“那红色的洋房开着许多扇长窗,长窗四周镶着白色的宽边。在一株棣棠树旁边的窗口里,一个姑娘正向我招手:喂,来,来。”她教我拔起了第三根铁栅栏,进入她家的院子。在我翻过台基时,我的脚背在棱角上面剐了一下,剐得我好疼。我强忍住痛一瘸一拐走到她的窗前。她关切地问了之后却说:“活该,笨手笨脚的,碰断了才好!碰死了才好!”我们可是刚刚才偶遇啊!她的声音很尖厉,但并不难听;即使骂我“死”时,也有许多撒娇的成分。我坐在窗台上,.现在可以看清楚她了。她面容苍白,但的确很美丽;有一对大而亮的眼睛和很长的睫毛。她的嘴极小,却轮廓分明,鲜红鲜红的……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一头又浓又黑的长发,梳着两条发辫盘在头上……。一来二去,我知道了她是个坐着轮椅的病瘫女孩,她也知道了我是狮子桥章家的小少爷。 我们几乎每天见面。有一天,下午的阳光从棣棠树的枝叶间斜照过来,把亮斑洒在她有网眼的白色薄毛衣上。而在这幅恍惚迷离的图景中又裹着她的实体:她的脖颈、她的肩膀、她两肩中间微微隆起的胸脯,这一切和跟我结伴的男孩孑的形象是那么截然地不同,因而在我心中突然第一次萌动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我对她有了这种感觉,她应该比我大一些,她对我也有种别样的感觉。有一次,她用故作调皮的声调说:“你知道吗?美国电影里有好几十种接吻的样子,我们表演一下好吗?”我不由自主地靠近她。她嘴里热烘烘的苦涩味细细地吹拂着我的脸,而在她的头发上、面庞上、肩膀上和胸脯上,又那么逼近地向我散发出我所熟悉的春天的气息,和一种我从未领略过的幽香。……我只听见她急促地、不成句子的话语:“来吧…来吧…”又觉得她的手在我脑后使劲地把我的头朝她面前按….我终于撞到那白色的东西上,才知道那是她裸露的肩膀和前胸。……而在我还没有调好呼吸的时候,我又感到我的嘴蜃被她干燥的嘴蜃紧紧地压住了。我还不完全懂这种行为的意义…好像我从此坠入了一个深渊。啊,救救我吧,神仙!但是让我重温一次……后来,她要随她父亲及军队搬到台湾去了,临走时我们见面她说:“我走了你会想我吗?”我点点头。“我要是死了你会想我吗?”我用责备的眼光瞪着她。最后,她叹了口气,说:“只有大人不打仗了,我才能回来。”不久,南京就解放了。她那病弱的残废的身体,她肯定是活不长的……许多年以后,那第一次吻过我的异性的嘴蜃、第一次贴过我的异性的面颊、第一次抚弄过我的纤小的异性的手掌,早已化成了一抔泥土,但那咬过我的门齿,大约还完好无损地埋藏在那遥远的地方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