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星星][星星][星星], 佳片奇遇季 电影胜券在握 大v荐电影
这片有意思在于,它其实是一系列不同电影的糅合,同类操作非但华语片里不多见,而且完成得非常出色。
这种糅合,绝不是我们平常所说的,借鉴一些其他电影的素材拼凑起来,或复制几个管用的情节框架。
也不是跟万合天宜之前的网剧似的,逮住一堆经典进行恶搞戏仿(尽管片中确实有此花样)。
而是一种大胆得多的创作,把一些从风格到气质都迥然不同的类型片精华缠束到一起,真正组出一个自洽的世界观,既能构成一种脑洞百出的新奇,也绝不让任何一件显出不协调。
整个电影可以看做由一股股不同材质的细绳编束成的粗绳,我们可以纵向拆解开来,一条条看。
开场交代500强高科技公司社畜邓超的处境,其职场环境、工作状态,弥漫其间的那种等级制度森严、以绩效和纪律踩踏人性的氛围,在近年的同题材影视、新闻报道和自媒体爆文中,并不鲜见,较为符合符合观众对现实的想象。
而邓超全勤工作日夜加班、躲避无孔不入的人脸识别、被迫出让功劳苦劳、遭遇裁员的震愕崩溃屈辱等,以及抓住流程突破口酝酿反击,一系列遭遇和操作,也均跟这种想象吻合。
但他一跟公司外打交道,立时迈进了另一个领域。
杨皓宇上门讨债,起初是穷凶极恶的亮相。带着小弟,言辞冷酷,以家人威胁,推搡动粗,跟人们对催收行业的印象一致。
但其西装革履、满口大谈金融知识等,又不断暗示此人属性绝不刻板。
果然,很快在共同的利益追求下,他跟邓超结成带着共谋性质的伙伴,流露出一丝良知和正义感。
随着合作加深,他吐露心声,观众发现其人生选择竟然还自带理想追求,有着一份弃恶从善的江湖情怀。
到后期邓超陷入绝境,苦苦哀求下,他彻底不掩饰内心的高尚,从最初的流氓恶棍,几乎成为一位两肋插刀的好汉。
这种转变富有层次,塑造出骨子里带着侠气的老式江湖人作派,无论是人设,还是表演方式(“叫我一声郝大哥,我愿意为你走进黑暗”),跟前述较为写实的职场美学一比,多了浪漫主义,不是同一套体系。
这还没完,影片进展半个多小时后,邓超首次绝地重生,在观念活络、言行诙谐的某老总支持下,得以自由地招募创业团队。
由此开始,电影悲情灰暗的气氛涣散,走向明快,一些显性的笑料首次加入(“喳”),开始转入当代都市创业喜剧片的路数。
新公司各成员(干练人事姐、银嘴公关哥、二次元程序员)的亮相与招募、众人欢笑打闹的团建、团队离散后知恩图报的动人重组、紧锣密鼓赶进度的励志蒙太奇,等等,无不是这个类型片的招牌桥段。
这条线意气飞扬,乐观励志,充满动人的友谊情怀和理想主义的活力,跟前“两部片”并非同类,而主创也游刃有余地将其编织进来。
他们甚至在这条“创业”线中,继续搞拆分,给自己上难度。
当原型机被破坏,投资人检验在即,团队动用《碟中谍》般的欺骗手段,诉诸远程配合和高科技装备,并有成员逃脱保安追赶的惊险动作戏。
这场戏拍得极酷,不但构思是谍战片式,连剪辑手法都有模有样——先明示有计谋,又暗中向观众留一手,直到遭遇意外启动备用方案救场,构成一个转折爽点——《碟中谍》创始人盖勒老爷子见了,都得赞一声正宗。
中间李乃文有个预备跳楼的动作,还好是虚晃一枪玩了个幽默,如果跳下去,那就真的进入阿汤哥的搏命宇宙了。可见主创对创作十分清醒,玩归玩绝不过火。
随着邓超“创业”不断成功,角色群像越来越逼近资本化身,不断揭开高层政治斗争的面目。
身居高位的大佬们西装革履搞博弈,乍一看是某些小国政治惊悚片的气息,但从期权谈判到最后的股权大会,多场戏更明显接近黑帮片的拍法。
这一方面是视听风格趋于凝重(虽然还是加了几个调剂,比如邓超抢印章),搭配着把抽象的权力具象化地呈现。
另一方面是内容上,邓超团队鱼死网破的斗争,落入高层战略方案中实现利益的一个环节,做出一个反高潮的情绪落差——底层的铤而走险和出奇制胜,仍在老大哥的股掌中。
而邓超随之而来的选择也带有一些经典反叛角色的个性,不甘心沦为大棋局下的木偶,不惜与过去的自己决裂,打破信仰,抛弃利益,跳出棋盘来,宁可玉石俱焚也要决一生死。
这里头那种“我有想要保护的人”,更带有一丝动漫热血主角的情怀,最终构成了“那就来斗一斗吧”的离场情绪。
导演刘循子墨是喜剧创作出身,除了种种类型片灵感,还偏爱耍弄个人趣味。
譬如加几句《英雄本色》台词,来一段《喜剧之王》复现,抖两个谐音台词包袱,搞点基情误会的喜剧段子,等等。
这些都是一个标准爆乐喜剧片的成分,当然也更容易将风格拉扯到不同的方向。
通常在商业片领域,像这样既要又要、趣味繁杂的创作,最容易陷入矛盾崩溃,造成观影感受的割裂。
但本片较为成功地避开这个问题,让观众可以心安理得接受游戏规则,在感性上将其认知为一个平行宇宙中带着荒诞色彩的寓言,或者说预言。
究其原因,是在玩闹思维搭起的故事桥梁下,有着坚实的桥墩做支撑。不妨拿一场戏来说明问题。
原型机“验收”通过后,邓超与动了恻隐没有拆穿骗局的郑云龙,在办公空间里喝得大醉,躺在地板上四仰八叉,各自倾吐憋了许久的心事。
这场戏是一个剧烈释放温情的戏剧点,不但煽情的尺度拿捏很好,更通过摘除两个人的身份标签,把这种关系互动弥散在无数的同类场景。
你说这是两个多年未见的老同学把酒诉衷肠?合适。
是刚刚打过一架的两个江湖陌客敞开了心扉?说得通。
是下岗潮里两个失意人互相安慰鼓励?能成立。
是任何两个萍水相逢的人在酒精下萌发出了友谊?都不违背。
甚至是某个纪录片中的一小段?似乎也有一定说服力。
不像前面所述各种类型片桥段,高度具有辨识度,一颗萝卜一个坑,这场谈心戏带有一种明显的“百搭”色彩。
两个苦闷人醉后朦胧而真诚的长谈,能放进百种角色关系的千部电影里,而且观众立刻就能联想到最能触动自己的那一种那一幕,于是它顿时能感动最多数的人。
感动过,情绪真实存在,于是便情不自禁投入电影的其他部分。不论它如何混搭玩梗,荒诞怪趣,都让人情愿相信这世界这些人的存在。
这样“百搭”的情感流泻的段落,每隔不久就会来一场,每当电影加入一些新的类型趣味,便会从情绪上做一个校正。
如邓超回老家见母亲,有重逢的喜悦,对往事的不忿,对未来的担忧,最终在亲情和思念合力下找到一种内心解脱。
短短几分钟,台词的显隐,互动的分寸都不错,事后我回忆了一些国产文艺片、喜剧片、犯罪片、悬疑片,似乎安排主角以这种方式交代过去,都会是一场妥当的戏,能将感染力最大化。
以剧情而言,这场戏不一定要拍回乡,邓超完全可以用别的方式摆脱心结而进入下一个战场,哪怕给母亲打个电话也可推进叙事,但它在情绪校正上意义重大,必不可少。
对我而言,全片最简短也最有效的一个“桥墩”,是郑云龙的司机说还有20分钟可供玩乐,于是我们见到,这个高冷高深带着深深压迫感的家伙,突然裂开嘴笑了,像个刚得到梦寐以求的礼物的孩子。
那张一度令人生畏的脸,发出那么天真明媚的笑容,瞬间让你感觉到世界再险恶,总还是有一种羁绊可以冲破那些桎梏。
郑云龙的成长线,是一种古典都市童话的母题,追求内心自由的孩子与严酷的家长体制之间的冲突,而那个笑容更有一种童话式的治愈能量。
也正是在这种治愈中,我们可以意识到杰出电影的某个标准:不在于一门心思做得多“真”,只要让许多人愿意希望它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