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人忧天》故事并非简单的庸人自扰,而是道家与儒家的一场辩论

惊心探索古今 2024-11-14 06:26:31

在小学学习成语寓言故事的时候,很多人都学到过《杞人忧天》这篇文章,而这篇文章的题目,也是人们生活中比较常用的成语。在绝大多数人看来,杞人忧天的意思就是对并不存在的事过分的担心,很多时候与庸人自扰相对应,将过于具有忧患意识的人取笑为杞人。这种说法长期在社会上流传,在人们的语言中形成共识,于是《杞人忧天》的成语也称为嘲笑人的一种说法。然而翻阅史料后发现,这个成语并非那么简单,其本意也不是简单的关于天塌地陷的讨论。它的背后隐藏着春秋战国之交,发生的道家和儒家的一场辩论。

《杞人忧天》的故事大致意思是说,有个杞国人担心天会塌下来,地也会塌陷,所以整日忧愁得睡不着觉。于是有人就出来劝说他,认为天是清气构成,天上的日月星辰也是发光的气体,就算塌下来也不会伤害到人。这人还说,地是土块构成的,填充满了宇宙四方,它已经是最底层了,没有地方可塌。于是杞国人被对方说通了,也就不再担心天塌地陷的大祸。这个故事流传得非常广,民间对这个成语的使用,也仅限于寓言故事表面的意思。其实这段故事并不完整,在原著《列子·天瑞》中,道家学者长庐子和列子还进行了一番讨论。

从这两人的讨论来看,他们既是对宇宙观的探讨,也是对社会制度的一种猜想。长庐子和列子都是战国初期的思想家,而且两人对道家都有极为深刻的认识。长庐子被韩非子认为是集三晋文化之大成的学者,是战国时期数一数二的杂家。他提出的宇宙观至今仍然是华夏文化中宇宙观的核心部分,而宇宙之词的定义,就是长庐子提出的。列子的名气比长庐子大得多,他是道家承前启后的人物。他上承老子,下启庄子,对道家文化和哲学的发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在春秋战国诸子百家争鸣时代,两人都是学术层面顶级的大牛。

如果把《杞人忧天》的故事当作庸人自扰来理解,显然是非常错误的,也是歪曲了这则寓言故事的本意。战国初年两个学术大牛,没事坐下来讨论一个庸人自扰的故事,说出去都觉得荒唐可笑。这两位作为中华文化奠基式的人物,他们为什么会讨论这样一个看似荒唐的故事呢?其实从各方面的史料来看,他们讨论的看似杞国人担心的天塌地陷的故事,实际上是对儒家提出的一些宇宙观和社会制度的隔空辩论,尤其是对孔子及其弟子最为关注的礼崩乐坏问题的讨论。实际上故事中的天塌地陷,隐喻的就是礼崩乐坏。

这个故事到底在什么时候发生,具体发生的年代和人员,列子在自己的著作里面并没有说。他提到的杞国人却是当时存在时间最长的一个诸侯国,其国祚超过了一千五百年。杞国存在的时间很早,在夏朝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与同为姒姓封国的缯国为邻,国君皆为大禹后裔。夏朝灭亡后,王室的很多后裔也迁到了杞国,使这个国家成为夏朝遗民集中之所在。商王武丁的六十多位妃子中,就有一位来自于杞国,而当时杞国国君被封为伯爵。周朝取代商朝后,杞国接受了周朝的册封,延续了夏朝王室的血脉。

从夏朝开始杞国延续存在了一千五百多年,直到战国初年才被楚惠王所灭。自从夏朝灭亡后,这个国家多灾多难,在众多诸侯国的夹缝中生存,经常受到诸侯国的侵略和欺压,多次被迫举国迁移。杞国人就是在这样危机重重的环境中生存,所以养成了极深重的忧患意识。杞人忧天的故事站在忧患极为深重的杞国人中是可以理解的,但在战国其他诸侯国的人看来是极其荒谬的。但就长庐子和列子的讨论来看,这既关系到天地宇宙的变化,也与社会变迁密不可分。但从那个时代的社会舆论来看,两人影射儒家的意味极浓。

战国初年是百家争鸣非常激烈的时代,与道家探讨天地宇宙与社会的关系不同,儒家探讨的是社会变革和政治的关系。双方对社会的变迁都有各自的认知,所以在社会理论的讨论上出现了极大的分歧。儒家自孔子以来非常兴盛,到了战国初年出现了第一个巅峰期。

此时孔门弟子遍布各大诸侯国,孔子的学说也有部分被诸侯国所接受。儒家学说中当时最为盛行的便是礼崩乐坏的学说,这也是孔子与其弟子追求的人生理想。他们认为春秋时期诸侯国混战,周王室衰落,导致了礼崩乐坏。而孔门弟子的责任就是恢复周礼,追求三代之治的社会大同。

在儒家重点经典的《礼》中记载了孔子所推崇的周礼的样式,而他和弟子们对周礼的学习和理解集中起来便成为了《记》。两者合二为一,这便是后世所推崇的儒家经典《礼记》的来源。《礼记》中对礼乐制度有着很详细的分析和解读,都是后世的编者收集春秋战国时期孔门子弟的著作所编撰的。在这些著作中,礼乐被比喻成社会制度存在的根基,是国家存亡和发展的根本。《礼记·乐记》称:“礼乐顺天地之诚,达神明之德,隆兴上下之神。” ,“乐者敦和,率神而从天;礼者辨宜,居鬼而从地。故圣人作和应天,作礼以配地。”

从《礼记》的记载中可以发现,孔门的儒家弟子将礼乐对应于天地,作为周朝国家稳固的基石。这种理论也为后世封建统治者所接受,所以礼法制度最终成为后世封建统治者统治国家的工具。对于儒家弟子而言,礼乐制度的崩坏,是国家毁灭的开始,所以礼崩乐坏的现象是必须要阻止的。他们以恢复周礼为己任,目的是恢复周朝最为强盛的时候,甚至要达到尧舜禹三代之治的辉煌。但是这种想法却并不被所有的诸子百家所接受,至少从列子和长庐子的讨论来看,他们都是认为恢复周礼是没有必要的。

两人的谈话中似乎继续了杞人忧天中对天塌地陷的讨论,实际上这里的天地已经不是现实的天地,而是延续了儒家以礼乐为天地的比喻。长庐子认为,对于礼乐制度的崩坏不用过于担忧。它始终会崩坏的,不可能永远维护下去。担忧也仅仅是担忧而已,并不会有什么改变。而列子则更加的超脱,他认为担忧完全是没有必要的,这是社会发展的必然,就像天地万物的变化一样,应该顺其自然的对待。从这些讨论中可以看出,道家对于社会变迁和礼乐崩坏并不持有反对态度,更不会维护礼乐制度,而是选择了顺其自然。

这种态度于道家一贯的道法自然是相吻合的,而整篇《列子·天瑞》也是在探讨道法自然,《杞人忧天》只是其中的一小段而已。按照列子的思路,儒家弟子们强行恢复和维持礼乐制度实际上是违反道法自然原则的。他们一味的强求维护统治阶级的宗法制度,最终是只能缘木求鱼的。所以面对天塌地陷的危机,道家的理论是顺应自然,顺势而为。既不用想杞国人那样过分的担心,但也不是什么都不做。但做的方法一定是顺天而行,如果不能顺应天地,那还不如不做。这与儒家提出的维护周礼,其根本原则大为不同。

总的来说,在春秋战国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道家和儒家的人生哲学还是有根本性不同的。儒家主张恢复周王朝的统治秩序,而道家则主张顺应诸侯国的发展。双方进行了激烈的辩论,对于各自的主张进行阐述和发展,成为了百家争鸣时代重要的组成部分。就《杞人忧天》的故事本身而言,给人的启示实际上是面对这种危难时不同的应对态度和策略。不管是道家的顺应天地大趋势,还是儒家的逆天而为,人定胜天,都是两种不同的考量。具体的的操作其实是因人而异的,也是根据不同形势和环境随机应变的。

但不管怎么说,儒家和道家都对应变礼乐崩坏提出了自己的思路和想法,也对华夏文化的发展产生了重大影响。而将《杞人忧天》故事单纯的解读为庸人自扰,既不符合儒家的思路,也不符合道家的观点,更像是自我麻痹的消极态度。这种解读对于社会和学术都没有任何好处,更是缺乏危机意识的表现。《孟子》里说过,“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对于《杞人忧天》消极的解读,就是“死于安乐”的典型表现。如果人类社会都变成了这种自我麻痹的状态,那么在灾难降临之时,最终得到的就一定是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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