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怕雨，是七岁那年。 老家的房子年久失修，屋顶的瓦缝总是漏水。雨天时，屋里一片潮湿，雷声好像从屋檐滚下来。那天，风灌进来吹得灯火忽闪，我一个人缩在墙角，泪水哗啦啦地往下掉。 “妈……”我哭着喊，可家里没有其他人，只有她。妈妈放下手里的针线活，一边穿着打满补丁的围裙，一边冲过来抱住我。她解下围裙，罩在我的头上：“别怕，有妈呢。” 然后拉着我冲进雨里，顶着风跑进邻居家借桶接水。雨水混着围裙上烟火气，成了我记忆里唯一的安全感。 我出生没多久，爸爸就离开了。妈妈一个人撑起家，天亮做工，天黑回家操持家务。从那时候起，她就是我的天，也是我的伞。 后来，我以为自己长大了，不会再怕雨。可真正明白，雨并不是我能独自扛过去的事，是很多年后了。 那一年，我在大城市打拼，压力大得喘不过气。 大城市的生活让我知道，梦想的代价是摧毁自己。我每天挤在拥挤的地铁里，去一间永远热闹的办公室，晚上加班到深夜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竞争像随时可能吞噬我的洪流，一次次把我推到崩溃的边缘。 那天，外面下着雨，我走在街上，心里空荡得像这湿漉漉的街道。我站在十字路口，耳边是雨声、喇叭声、人声，可我只觉得孤独。 掏出手机的那一刻，我迟疑了很久。最终还是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妈，你在干嘛？” “没干嘛呢，在织个围裙。”她的声音带着笑意，“听说这两天你那儿下雨了？忙了也别忘穿暖点。” 我的喉咙忽然堵住了。明明想跟她倾诉一下所有的委屈，可话到嘴边，却只说了一句：“嗯，我挺好的，工作顺利。” “那就好。”她轻轻笑着，像往常一样唠叨：“你小时候怕雨，我这心啊一直记得。现在做个厚点的围裙，等哪天你有孩子了，也能用得上。” 挂了电话，我一个人站在路灯下，仰起头看着天，雨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像小时候哭湿的衣襟。我想起她织围裙时昏暗灯光下的身影，那些话明明那么普通，却让我的心一瞬间重新有了力量。 我咬着牙熬过了最难的那几年，可没想到，妈妈却没有熬过她的雨天。 去年春天，她被确诊为晚期心脏病。医生说，问题拖了很多年，一直没治。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问她，眼泪憋在眼眶里不敢掉下来。 她笑着摇头：“告诉你干嘛？雨天的事儿我记得清楚，你胆子小，我哪敢让你担心。” 在整理她遗物时，我翻出了她那件最后缝好的围裙。布料是红格子的，针脚粗粗细细，甚至还有没剪断的线头。抱着那条围裙，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 妈妈去世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我撑着伞站在墓地边，远远看着那片湿漉漉的土地，雨点砸在伞面上，像小时候的屋檐漏水。 我恍惚间，看见她站在雨里，穿着围裙，朝我挥手。她的笑容温暖又慈爱，像要告诉我：别怕，有妈在。 可我知道，这一次她是真的走了，带着她一生的辛劳，带着那条红格子围裙，离开了我。 雨还在下，湿了脚，冷了心，但她的爱却像那条围裙一样，永远罩在我的头上，挡住风雨。 雨停不了，但她留给我的力量，让我知道，我可以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