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叔是个没娘的孩子,爹在他5岁的时候也死了,听说是肺痨。 关于他的娘,传言有好几个版本。 要说他娘就得先讲他爹,他爹的娘能生,生了十一个,他爹最小。 一个大家庭里最小的孩子是最可悲的,尤其那个最小的还是男孩,更不容易。 父母要先巴结着给大的盖上房娶上妻,等轮到小的,年龄也大了,积蓄也没了,小的只能自己巴结自己。 表叔的爹十五六岁就跟着人去了陕西,陕西有煤炭,他去当掏炭的,下底,我们这边的人管他们这种掏炭工叫煤黑子,也叫埋了还没死的。 危险是危险,可是挣钱多(能挣多少,说实话我真不知道),发了工资自己留一半,往家汇一半,让爹妈给操持着盖房子。 然后能回家娶个媳妇。 没黑没白的干了五六年,自己琢磨着房子能盖好了,他收拾铺盖回了家。 一进门,愣了,屋还是那个屋,院还是那个院,爹躺在炕上,娘的身边七大八小的围着一群孩子。 他问爹:我的房子呢? 爹说:钱不够,没盖。 他问:钱呢? 爹说:一半给我拿了药,那一半,唉,也没剩多少。 你看这一群娃,天亮你哥你嫂们送过来,天黑才接回去。 要吃要喝要人伺候…… 表叔的爹沉默了,进了自己离家前的屋子,床上都盖了一层灰,他也没收拾,铺盖一裹睡了个黑天昏地。 睡足了,出门找人找车拉沙子拉黄泥,买梁买棒买茅草。 二十天后,三间崭新的茅草房起来了,还带了院安上了木大门。 他买了两把锁,一把锁大门,一把锁小门,找了邻居放了把备用钥匙,托他时不时的给开开门窗透透气。 然后,又回了陕西。 他娘哭红了眼,孩子这是信不过他们了。 又过了四五年,表叔的爹回来了,怀里多了个娃。 他爹已经走了,他娘问谁的娃? 他说:我的。 娃的娘呢? 他说:他没娘。 后来有人说,表叔是他爹和他娘生的,他爹老咳(据说是炭灰呛的),他娘跑了。 也有人说,表叔是他爹工友的孩子,工友出了事,媳妇领了抚恤金扔下孩子跑了…… 具体怎么回事谁也不知道。 表叔跟着他爹过了5年,他爹咳得越来越厉害,后来咳了血。 医院里的人说,治不了了。 表叔成了孤儿。 倒是有大伯大妈,也有姑姑姑父,可对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谁会真心对待呢? 家家都有好几张嘴,多一张嘴多一份负担。 五岁的孩子东家吃一口,西家蹭一顿的慢慢长到了八岁。 大了,吃的多了,村里人的好心也被消耗的差不多了,表叔成了流浪儿,跟着一个老讨饭的学讨饭。 讨着讨着到了我三姑奶奶的家门口。 三姑奶奶也命苦,结婚七年三姑爷爷病逝,本来还有一个孩子,三姑爷爷走了的第二年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突发高烧也走了。 剩下三姑奶奶一个人,守着回忆过日子。 有人劝她再嫁她不听,说自己命毒,克夫克子,天煞孤星命,还是一个人过好。 她独来独往,从不上人前去,就连娘家也断了亲。 表叔讨饭到她的门口,天冷肚子饿,等三姑奶奶拿出吃食给他的时候,他晕倒在了门口。 三姑奶奶心软了,伸手把脏乎乎的表叔抱回了屋,找了自己儿子在世时候的衣服给他换上。 竟然还空荡荡的。 三姑奶奶舀了半瓢白面,用葱花炝锅做了一锅疙瘩汤,用勺子一点一点的喂到了表叔嘴里。 一碗下肚,表叔缓了过来,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给三姑奶奶磕头: 大娘,您是好人,我给您磕头,让菩萨保佑您长命百岁…… 三姑奶奶笑了,哪有什么长命百岁了,这一辈子只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一口气痛快咽下去也就行了。 她问表叔多大了,哪庄的,爹娘呢? 表叔说他九岁了,从小没见过娘,爹也死了,他是他爹从陕西抱回来的…… 看着他瘦瘦小小的身子,心疼的直流眼泪:家里就没别的亲人了么,造孽啊,他们怎么忍心让你受这种罪? 不知为什么,表叔看着姑奶奶哭也跟着流了泪:家里有大伯大娘,可他们嫌我是累赘,怕我拖累他们谁也不管我。 大娘,从我爹没了,我没吃过一顿饱饭没睡过一次好觉。 我大伯说,我就是个讨债鬼…… 一个一边说一边哭,一个一边听一边哭,哭着哭着娘儿俩抱到了一起。 三姑奶奶说:咱们娘俩一样,都是一个苦藤上结的瓜。 孩啊,你没娘,我没娃,你要不嫌我家穷,就留下吧。 有大娘一口饭,就不会只让你喝汤。 你有家了,我的日子也有了盼头…… 表叔留在了三姑奶奶家,本来他不是我表叔,可他成了三姑奶奶的儿子,我就叫他表叔。 三姑奶奶找了村长,村长去了表叔他爹那个村子,把表叔的户口迁了过来。 还由两个村长出面,把表叔他爹的屋子折了120块钱一块交给了三姑。 三姑奶奶像换了个人,腰板也直了走路也有劲了,以前见人躲着走现在主动打招呼: 他大叔,下地呢,我家平安想吃鱼,我下河去捉一条…… 他二婶,你家有孩子的鞋样子没?我家平安的鞋子破了,我得给他做一双…… 三姑给表叔起了小名,就叫平安。 她还专门跑了一趟娘家,通知我爸我大伯我小叔:哥,弟,我有儿子了,请你们去喝酒,一块认认亲…… (评论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