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一浮虽然从不著书立说,却是民国响当当的大学者,号称一代儒宗。虽然常年杜门不出,但却惊动了当局,蒋介石特别欣赏此人,在抗战时期,特意拨款在乐山给他建了一所复性书院。其实,即便没有当局的赏识,在民国文人圈里,他的名声也足够大。
有人说,马一浮是一个生而知之的人,换了别人,即便生下来天天读书,肚子里也装不下他知道的那么多。这当然是夸张之词,不过,马一浮的确绝顶聪明。小时候开蒙受教,家里有钱,父亲给他请了一个举人做塾师,但很快就自觉没法教这个孩子,肚子里没货了。没办法,他父亲亲自教,也是这样。他父亲说,这孩子这样的聪明,日后在科举上倒未必能有出息,也许在文学上能有所建树,当年的文学,不是今天的文学,而是广义的旧式学问。后来,马一浮虽然没有出过国,但靠自学却可以通好几国的语言,外国书也能读。
其实,八股制艺那点雕虫小技,哪里难得住马一浮?周树人周作人兄弟在江南水师学堂读书的时候,回乡参加过一次生员考试,县考的案首,就是马一浮,只是那时候他的名字叫马福田。按规矩,县考的案首,是必须要取的,但不知为何,马一浮府考和院考都放弃了。大概是小试牛刀,觉得这种把戏没意思吧。
蔡元培执掌北京大学,曾经聘请他去做教授,他拒绝了,说是只闻来学不闻往教。但是,竺可桢办浙江大学,也请他,因为就在杭州,他居然答应了,但他讨厌新式课堂教育,觉得打铃上课,打铃下课,像是市场交易,所以,他在浙大的授课,就是一种不定时的闲聊。大概,他向往的,还是孔子当年的范儿,焚香端坐,有人抚琴,弟子问学,老师作答。
后来,抗战爆发,他内迁进了四川,他被供在了特意为他办的乐山复性书院。在那里,入学者接受的是六艺教育。具体怎么教的,真不大清楚,但马一浮留下了《复性书院讲录》,听者说,他是要培养儒家。把个复性书院,办成了孔子的杏坛。儒家早成往事,在一个20世纪的中国,再造儒家,只是一个梦,不可能实现的梦。在马一浮的那个时代,只要一个人绝顶聪明,记忆超群,腹笥极宽,即使没有学历,没有著述,也一样会被学人所推崇,马一浮就是这样的人。只是,即便是这样一个人,想要重回春秋,重习孔子旧风,也是没戏。在复性书院受教之人,后来几乎无声无臭,什么动静都没有,也许,这里出来的学生,个个都如孔夫子,述而不作,但在现代社会,述而不作,就等于零。可见,马一浮的努力,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