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闲闲 讲述人/张建军
我今年52岁，一直生活在农村，年入近百万，生活富足、衣食无忧，虽然儿女双全，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可儿子却是我一生的痛。回顾我的前半生，只能说是命运不定、造化弄人。
我的父亲和母亲都是普普通通的农民。我不是读书那块料，初中还没读完就退学了。我是家里的老幺，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从小是被爹娘宠大的，都没怎么干过农活。退学后在家闲了三年，爹娘觉得老这么闲下去也不是个事，决定送我去当兵。
我90年去当的兵，当了三年兵，93年退伍，95年在战友的帮助下，到我们镇上的建设银行做了合同工。同一年，我和妻子结婚成家，次年，我们的大女儿顺利出生。
妻子长相姣好，但性格非常强势，家里不论大事小事都必须听她的，她让我做什么我就得立马去做，不然就会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我的鼻子，喋喋不休的骂上半天。
我还不敢对她动手，有一次我实在忍受不了，推了她一下，因为心里憋着气，力气大了点，把她推倒在了地上，她就跟疯了一样，气哼哼地从地上爬起来，跑到厨房拿起菜刀就要朝我砍，我吓的赶紧往外跑。
我在前面跑，她在后面追，绕着村子跑了好几圈，村里很多人都跟在我们后面看笑话。那次我和她在村里都出了名，她是因为凶悍，我则是因为怕老婆。
村里很多人都怕她，包括我爹娘。
我们那边一口人能分到一亩半地，爹娘年纪大了，不想再种那么多地，就想拿出一块地来分给我和大哥，那块地一共一亩二分，我们两家正好一家六分地。可爹在量的时候不小心给大哥家多量了一点，妻子发现后，每天吃完早饭就跑到爹娘家门口骂，一直骂到口干舌燥，连着骂了三天。
娘被气的直掉泪，说娶到这样的儿媳妇简直是丧良心。最后爹不得不又多给了我们五分地作为补偿。因为这事，大哥大嫂好几年不和我们说话。
我在银行干了四年，99年，我们镇上的建设银行被取消，我再次失业了。男人一旦没了收入，就连老婆都会瞧你不起。妻子看我各种不顺眼，天天骂我，怪我没本事、没出息。
不止如此，就连菜她都不让我吃。她做好饭菜，一下都不准我碰，等她和女儿吃完，没有剩下的就罢了，如果有剩下的，她宁愿倒了喂鸡也不给我吃。我自己做的也不让我吃，每次刚做好就直接被她端去倒了。
她说我不配吃菜，就只配吃煎饼咸菜。有时她连煎饼咸菜都藏起来不给我吃，我就只能去爹娘家对付一口。
那段时间在她面前我真的是毫无尊严可言，村里很多人说我窝囊，可没有收入，我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抬不起头，又怎么可能不窝囊呢？
这种日子一过就是三年，可能是因为长期心情压抑，吃不好也睡不好，从那时我落下了胃痛的毛病，可每次妻子都不信，说我是故意装的。
妻子虽然对我苛刻，可也是她改变了我们的命运。
我们家在村头上，本来村里都是些泥泞小路，后来镇上统一修路，每个村只修一条主路，正好修到我们家门口。
我有一个五服以内的堂哥，他比我大十多岁，在我们县的化肥厂里上班。
2003年的春天，有一次他回来看望父母，走的时候在村头遇到我，就到我们家坐了一会。从我们家走的时候，他不经意的说了这么一句：“你们家位置这么好，如果卖个化肥或是五金，生意应该挺好。”
我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可妻子却当真了。当天晚上就和我合计，怂恿我开个农资店。
当时我们周围虽然有好几个村，但邻村已经有人开了一家农资店，没人和他竞争，生意非常好。这些年大家常年在他那买肥料、种子，都对他比较信赖了，我觉得就算开了店，应该也没多少人来我们家买。
可妻子说一不二，根本不容许我反对。第二天一早起来，她甩给我500块钱，说：“这是咱全部家当，你去县里找咱大哥，请他吃顿饭，问问能不能代理他们厂里的化肥。”
我揣着500元钱，去县里找了堂哥。狠了狠心，花178元钱请他吃了顿饭，酒足饭饱，他拍着胸脯说这事没问题，包在他身上。
隔了没几天他就给我们传来信，说不止可以代理他们厂的化肥，还可以先赊账，等卖出去了再结款，卖不完的话还可以再退给厂里。
他可真是帮了我们大忙。等确定下来后，我们就赶紧装修门头。其实根本谈不上装修，就是在家门口搭了一个塑料棚子，一共花了不到二百块钱。
化肥拉来了，就等着生意上门了。
不得不承认的是，在做生意上，妻子确实比我有头脑。
她站在路口上，遇到个过路的就给人家说从我们家买的化肥保真保价，还有赠品，送锅碗瓢盆，想要什么送什么。农村人节俭，别说一袋便宜十块八块，就是便宜上一块，他们都能跑很远的路专门过来买。
遇到家里的亲戚，妻子就直接半真半假的给他们说：“你们别去别人家买化肥了哈，被我知道了，我跑去你们家里骂，以后都从我们家买，保证给你们最低价。”
她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从来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我们家最开始的生意就是被她这么一个个拉过来的。
邻村的农资店看我们家的生意越来越好，于是就开始降价。妻子又想了一招，那就是送货上门。我们买了辆二手三轮车，她在店里看店，我开车把化肥给人家送上门。买我们化肥的人，让我把化肥送到家里，我就送到家里，让我送到地里，我就直接给送到地里。
我们家的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红火。后来干脆在村头重新买了块地，建了个几百平的仓库。一开始只是卖化肥，慢慢地，种子、农药等等都卖，不光做零售，还做批发，忙的时候，光搬运化肥就要雇十几个人。成了个正儿八经的、全镇最大、最全的农资店，甚至其他乡镇的都来我们家买。
有了钱，我们的生活自然发生了很大改变，大大小小的车买了好几辆，也去市里买了房子，在妻子面前，我终于可以把腰杆挺直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也没有之前那么强势了，我们的夫妻关系改善了很多。
可我并不觉得幸福，儿子成了我和妻子一生的遗憾、一生的痛。
妻子因为自身经历，特别想要一个儿子。她姐妹五个，没有兄弟，他们村很多人都在背地里说他们家是“绝户头”，有的人甚至明目张胆的嘲笑、欺负他们。特别是在岳父因病去世后，妻子就更加想要个儿子。因为岳父没有儿子，送葬时都没人给摔罐子，最后不得不找了个本家的侄子来摔。
于是在大女儿八岁时，我们悄悄要了二胎，妻子一显怀就躲到了娘家，直到生了才回来。
结果二胎又生了个女儿。这事村里人都不知道，老二从出生就一直养在她姥姥家。
妻子和我都不怎么甘心，于是，过了不到两年，我们又偷偷要了三胎。一切都很顺利，可临近生产时却出了意外。
2007年刚入秋，妻子的肚子提前发动了。
那时候政策紧，我们怕被查到，不敢去大医院，只敢去了隔壁镇上一家小医院。没想到妻子难产，生了三天三夜才把孩子生出来。这期间我好几次提出转到大医院，可都被妻子拒绝了。好在最后母子平安，我们皆大欢喜。
我们一开始并没有察觉出来儿子有问题，他只是夜夜啼哭，只不过哭的声音很小，并不像别的孩子那样洪亮，可我们以为那是他早产的原因。
直到他到了五个月还不会抬头，脖子软软的，眼睛看起来也像是不太正常。我们这才带他去医院做了检查，结果医生说儿子因为生产时长时间缺氧，造成了大脑损失、智力低下，换句话说就是脑瘫。
这对于我们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我们千盼万盼来的儿子，竟然是个脑瘫，以后不仅没法像正常人一样吃饭、走路、上学，就连寿命都活不长，换成哪个父母能不崩溃？
从那之后，我们就奔走在了给儿子做治疗和康复的路上。全国各地，不管知名的还是不知名的医院都去了、尝试了，前前后后看了七八年，花了不知道多少钱，可他还是不能和正常孩子一样。
他可以走路了，只是走的歪七扭八，也可以说话了，只是囫囵不清，还可以自己吃饭了，只是吃的满手满脸都是。
村里人都叫他小傻子，没有孩子愿意陪他玩，甚至都不敢近他身旁，只敢远远的拿着石子丢他。别人看他是个傻子，可在我看来，他只是一个可怜的、孤独的孩子啊。
到现在他已经17岁了，不知道他还能再活几年。可能能活到二十多、三十多、四十多……我又想让他少受点罪，赶快走，又想让他活久一点，日日处在痛苦和纠结之中。
这个悲剧到底该怪谁？是怪妻子还是怪我？还是怪当时的社会？此时深究这些已经没了任何意义。
他成了我和妻子心里永远的痛，我们现在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希望能走在儿子后面。我们当初不负责任的把他带到了这个世间，总不能再不负责任的留下他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就一定会撑着照顾好他活着的每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