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回王猛病逝前秦痛失良相欲成霸业苻坚图谋东晋

正史趣闻说 2024-10-17 19:30:43
1、谨记教诲桓冲低调处事 晚年入仕谢安东山再起 桓温死后,弟弟桓冲接替桓温成为桓氏家族的新掌门人,接管了桓温生前掌握的军队,并担任扬州、豫州二州刺史,都督扬、豫、江三州诸军事,兼任中军将军,驻扎姑孰。 桓温另一个弟弟、荆州刺史桓豁被加封为征西大将军,都督荆州、梁州、雍州、交州、广州五州诸军事、开府仪同三司。桓豁之子、竟陵太守桓石秀为宁远将军,接替桓冲任江州刺史,镇守寻阳(位于今湖北省黄冈市黄梅县境内,江西省九江市北)。 尽管桓温已死,但桓氏家族依然牢牢掌控东晋,不可撼动。于是,有部下劝桓冲,建议继续桓温未尽的事业,入朝诛杀王、谢势力,为篡位称帝扫清障碍。 但是,桓冲对包括自己在内的桓氏子弟有着清醒的认识,谨记桓温病逝前为家族定下的处事基调,只求好好做官,不再有任何非分之想,所以对这些建议一概无视。 桓豁也是如此,朝廷这次给桓豁加官后,桓豁几度推辞最后才接受,尤其朝廷允许桓豁开府,但桓豁始终没有接受,直到几年后病逝也未开府。 桓温生前虽然位极人臣,但生活上极为简朴,桓冲桓豁也是如此。对于桓温的葬礼,桓家要的是名号、面子,并不追求物质。桓温葬礼结束后,桓冲把朝廷赏赐的所有钱财、布帛、漆、蜡等财物全都如数退还给朝廷,朝廷不同意,下诏让桓家务必接受,但桓冲还是坚决退了回去。 另外,桓冲掌权后还主动把桓温在世时一直控制在手里的刑断大权还给朝廷,再不干涉。刑断即生杀大权,对大辟之罪,也就是各种死罪重罪的决定权,以前都是桓温做最后裁决。 不过,尽管桓氏兄弟低调处事,但谢安仍然心有余悸,不断设法进一步削弱桓氏权力。 当初简文帝司马昱的遗诏以及褚太后临朝时颁布的诏书,都任命桓温为辅政大臣,也是唯一的辅政大臣。所谓谢安、王彪之辅政,只是因为桓温不在朝中,二人被桓温指定代为处理日常事务,名义上的辅政大臣还是桓温。 辅政虽然不是摄政,但权力依然很大。褚太后虽然临朝听政,但不可能处理具体事务,只是做最后拍板,其实就是盖章发诏书。谢安担心桓冲继续强势,一心要把桓冲辅政的权力削去。 谢安的办法是,把褚太后的临朝听政改为临朝摄政,通过加强褚太后权力来弱化桓冲。 不过,谢安这个想法却遭到王彪之的坚决反对:“旧例让太后临朝,都是因为主上年幼,甚至尚在襁褓中,无法将母子分开,所以才会有太后临朝。但是,即使临朝,太后也不能直接决断大事,而是要咨询辅政大臣。如今陛下已经超过十岁,而褚太后只是陛下的嫂子,让嫂子临朝摄政只能反衬出陛下幼弱,如何弘扬晋室盛德?谢公如果联合诸公硬要如此,我又岂能拦住,但毕竟不合大体。” 按王彪之的意思,褚太后是女流之辈,而且身份是嫂子,不是母亲,不适合摄政,但是你们硬要如此,我也不阻拦。 谢安当然清楚褚太后并不适合摄政,但为了削弱桓冲势力,必须让褚太后摄政。 公元373年八月,壬子日,桓温病逝后不到一个月,在谢安的安排下,朝廷下诏让褚太后临朝摄政。“八月壬子,崇德太后临朝摄政”(《晋书.帝纪第九.司马曜传》) 接着,九月,朝廷再次下诏,任命王彪之为尚书令,任命谢安为尚书仆射、领吏部尚书,二人“共掌朝政”(《资治通.鉴卷一百三》)。 如此一来,东晋政局就形成了谢安和王彪之辅政、褚太后摄政的局面,桓氏开始淡出政治,只是掌管军权。 不过,这也是因为桓冲根本无意这些,否则手无寸兵的谢安根本不可能做到,此时桓冲的心思不在建康,而是在巴蜀,在荆州。 桓温病逝当月,即公元373年七月,东晋梁州刺史杨亮派儿子杨广偷袭仇池,结果反遭大败。接着,苻坚多路大军挥师南下,两个多月时间就拿下了巴蜀。 桓冲大怒,将临阵脱逃的益州刺史周仲孙贬为庶人,改任毛虎生为益州刺史,毛虎生之子毛球为梓潼太守。 只是桓冲并没有能力打败强秦收复巴蜀,能守住荆州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好在苻坚这时候仍把精力放在北方,桓冲在荆州还能安稳几年。 王彪之和谢安两人辅政,意味着东晋难得进入没有权臣把持朝政的时期,虽然这一时期很短,不足十年。之后又有司马道子、桓玄两大权臣相继出现,最后是终极老怪刘裕闪亮登场,彻底结束了东晋悲哀的一生。此为后话。 王彪之和王坦之虽然名字相似,但王彪之出身琅琊王氏,是王导的堂侄,王坦之则出身太原王氏。早前,世人都认为王坦之能力很强,和谢安不相上下,但自新亭会后,方知王坦之比谢安差远了。 王彪之的能力一直都很强,之前在阻止司马昱和褚太后的诏书以及在对待桓温要求九锡时就已经显露出来,就连谢安都非常佩服王彪之,每每当众感叹:“朝廷大事,凡是众人难以决断的,只要一问王公,马上就能解决。” 之后三五年里,王坦之和王彪之相继病逝,其中王坦之病逝于公元375年,王彪之病逝于公元377年,处理朝政的重任就落在了谢安一人身上。 颍川庾氏因为遭遇桓温的毁灭性打击而一蹶不振,琅琊王氏在王彪之之后再没有能独挑大梁的能人,谯国桓氏又主动让贤无心政治。如此一来,因为谢安的缘故,东晋四大家族之一的陈郡谢氏也开始登上了历史舞台。 作为陈郡谢氏的代表人物,谢安虽然已出场多次,但因为都是配角,一直没有详细介绍,下面就来好好说一下这位“东山再起”的谢安。 谢安,字安石,陈郡阳夏(即今河南周口市太康县)人。谢安虽然出道还没几年,新亭会时才崭露头角,但实际上年龄很大了。谢安出生于公元320年,只比桓温小八岁,桓温去世时谢安已经五十三岁。 在谢安之前,陈群谢氏虽然有多位族人在朝中或地方任职,但职位偏低,跟权力中枢沾不上边。谢安堂兄、那位从冉智手里骗得玉玺的豫州刺史谢尚,已是陈郡谢氏里职务最高的族人了。 谢安父亲谢裒病逝时爵位只是福禄县伯,这种级别在《晋书》里没资格立传的,所以谢裒到底有几个儿子也搞不清,只知道有名有姓的有六位,谢安是其一。 几个兄弟里,老大是谢奕,出场过,在公元357年时接替病逝的谢尚任豫州刺史,不过上任仅一年就病逝了。后来叱咤风云的东晋名将、在淝水之战中一战成名的谢玄便是谢奕的儿子,也是谢安的侄子。 还有一个我们比较熟悉,叫谢万,是谢安的弟弟。谢万能力平庸,接替谢奕任豫州刺史后,在和郗昙联合北伐时,中途郗昙因病撤军,谢万误以为燕军来攻,结果率军溃逃,惨不忍睹,战后被废为庶人。 谢安有个弟弟叫谢石,此时还默默无闻,不过后来在淝水之战中立下大功,也算是东晋名将。谢安还有个哥哥谢据、弟弟谢铁,这两人更是能力平平,没有任何作为。 整个谢氏家族中,谢安当之无愧是其中翘楚,陈郡谢氏能够位列东晋四大家族,就是因为谢安。 谢安虽然出道很晚,但名声却早就遍及江南。 谢安四岁的时候,桓温父亲桓彜见到谢安后就大为赞叹:“此儿面目清秀,神采奕奕,相貌非凡,将来又是一个王东海啊!”“此儿风神秀彻,后当不减王东海”(《晋书.列传第四十九.谢安传》)。 王东海指王承,出身太原王氏,也即王述的父亲,王坦之的爷爷。王承是东晋初年名士,名声一度压过王导,因王承做过东海太守,故被称为王东海。 总角(约八至十四岁间)年纪时,谢安思维敏捷,成熟持重,尤其擅长行书,名声更是越来越大。弱冠(二十岁)后,有一次谢安去拜访名士王濛,两人清谈许久。谢安走后,王濛儿子王修问:“刚才来的是谁呀,和父亲大人比如何?”王濛答:“此人就是长江的后浪,在追着我们这些前浪啊。” 王濛出身太原王氏,官职并不高,只做到司徒左长史,却因风雅潇洒被视为名士典范。王濛的女儿王穆之是晋哀帝司马丕的皇后,孙女王法慧后来做了孝武帝司马曜的皇后,一门二后。 后来,朝廷征召谢安做司徒府著作郎,可是谢安对官场似乎兴趣不大,不久就辞职回家,随后迁至会稽东山隐居。 隐居会稽的日子是谢安最洒脱、最无忧无虑的日子,因为在这里,谢安有一帮志同道合的玩伴,王羲之、许询、孙绰、支遁(字道林,东晋高僧)等等当时名士,整日不是游山玩水就是赋诗咏文、挥毫泼墨。 谢安就这样潇潇洒洒地在东山度过了很多年。 后来,扬州刺史庾冰因仰慕谢安已久,下定决心要把谢安招致麾下,于是让当地郡县官员软磨硬泡,用尽各种手段,最终把谢安招到了帐下。谢安被迫硬着头皮去庾冰府上干了一个多月,最终还是辞职走人。 此后,吏部尚书范汪举荐谢安为吏部郎,被谢安拒绝,朝廷征召谢安入朝作尚书郎,依旧被拒绝。拒绝的多了,便有人认为谢安狂妄,于是上表朝廷,以屡次拒绝征召为由禁锢谢安,让谢安终身不得为官。 谢安似乎求之不得,索性更加放纵,彻底栖身东土,游荡山林,寄情山水。 期间,有一次谢安在临安山游玩时发现一处石洞,洞外则是幽深的山谷。谢安坐在石洞里,忽然感慨:“此情此景,我岂不就是伯夷?” 伯夷,商朝人,因不愿食周粟和叔齐一起饿死在首阳山。 还有一次,谢安与好友孙绰等人泛舟东海,一开始大伙觥筹交错,好不惬意,后来突然涌起大浪,小船左摇右晃。在座的人都惊恐万分,唯有谢安镇静自若,吟诵古诗。此后,处惊不变就成了谢安的标配。 虽然谢安不愿做官,屡次拒绝征召,但会稽王司马昱却认为谢安只是一时不愿为官,曾对人说:“安石既然能与人同乐,则必然能与人同忧,所以,我看他早晚一定会接受征召。” 后来,谢安哥哥谢奕和弟弟谢万先后做了豫州刺史,成为地方大员,可两人的才能远不如谢安。于是,人们都说如果谢安愿意出仕,一定能官至宰辅,远超谢奕和谢万。谢安妻子见谢家也算出了大官,家门逐渐富贵,可谢安却始终是白身,便问谢安:“你为何不能像他们那样也出去做官呢。” 谢安的妻子是刘惔的妹妹,刘惔就是当年少有的支持桓温西征巴蜀的那位,就是他说的桓温赌博时必须十拿九稳才肯下注。 谢安听罢,捂着鼻子说:“恐怕将来我也难免如此啊!”“安掩鼻曰:‘恐不免耳’”(《晋书.列传第四十九.谢安传》)。 啥意思?谢安动摇了?是的,谢安想当官了。 公元359年,谢万因撤军时溃败被贬为庶人,谢家权势一落千丈,门庭逐渐凋零。从那时起,为了不让陈郡谢氏就此落魄,谢安便有了出仕想法。那时,谢安虚岁已满四十。“及万黜废,安始有仕进志,时年已四十余矣”(《晋书.列传第四十九.谢安传》)。 谢安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桓温因对谢安青睐已久,邀请谢安前往荆州做长史。这一次,谢安没再拒绝。 出发那天,京城一帮好友都来到城西南的新亭为谢安送行。 又是一次新亭会。 席间,谢安好友、御史中丞高崧调侃道:“你以前总是拒绝各种征召,高卧东山不出,大伙都说‘安石不肯出山,这天下苍生该如何是好?’现在既然你出山了,是不是就该苍生问你将如何了?” 问得谢安一脸愧色。 这,便是成语“东山再起”的出处。 高崧的意思是,你一直都说不会做官,为何突然又要做官了?面对被你辜负多年的苍生,你该怎么解释? 是啊,谢安为何突然就要做官了呢?真的是像史书记载的那样,因为弟弟被贬,不愿看到谢家门庭衰落吗? 面对好友的调侃,谢安一句话没说,就因为谢安没有亲口解释,后人一直不清楚谢安东山再起的真实原因。 谢安或许和王猛一样,只是在等待时机,就像司马昱说的,早晚会出山。桓温不一定是谢安要等的那个人,但却是最合适的人,没人能像桓温这样提供这么高的平台。 谢安答应做司马,这让一向惜才的桓温很是兴奋。谢安一到,桓温便兴奋地把谢安请到内室,相谈甚欢,不知不觉竟聊了一整天。将谢安送走后,桓温还特意问左右:“你们以前见过这样的客人吗!”意思就是谢安是独一无二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有一次桓温去找谢安议事,赶上谢安正在整理头发。因为谢安是慢性子,很久也没整好,怕桓温着急,最后干脆随便拿了一块帻巾戴在头上。站在一边的桓温却很有耐心:“不着急,司马安心把帽子戴好再说。”桓温对谢安的敬重由此可见。 不过,谢安在桓温帐下的时间并不长,后来弟弟谢万病逝,谢安便辞职回家办理丧事。 谢万是在公元359年被贬,公元361年病逝。由此推断,谢安入桓温幕府大约是在公元360年,前后大概也就一年时间,期间没有任何政绩和突出表现。 办完弟弟的丧事后,谢安没再返回荆州,不久又接受了朝廷征召,做了吴兴太守。 谢安在吴兴太守任上做了多久、有何政绩,史书也没有任何记载,仅有一句话:“在官无当时誉,去后为人所思”(《晋书.列传第四十九.谢安传》)。在任期间没有留下任何声誉,离职后当地人倒是有些怀念。 再之后,谢安被征召入朝,拜为侍中,兼吏部尚书、中护军。 然后就是公元372年,简文帝司马昱病重,无法理政,桓温便安排谢安参与辅政。谢安由此正式进入东晋的权力中枢。接下来就是公元373年的新亭会,谢安崭露头角。这些之前都曾详细讲述。 以上便是截止桓温病逝时谢安的完整履历。 可是,总感觉这份履历并不出彩。 谢安虽然名声很大,但都是年轻时期积累的口碑,做官之前的。那么,做官以后呢? 自谢安给桓温做长史开始,到担任吴兴太守,又入朝任侍中,升吏部尚书、中护军,然后奉桓温命参与辅政,直至新亭会,谢安当官的时间长达十二年之久。这十二年的历史,在《晋书.列传第四十九.谢安传》中却只有短短六十个字,极其精简的流水账。 “温当北征,会万病卒,安投笺求归。寻除吴兴太守。在官无当时誉,去后为人所思。顷之征拜侍中,迁吏部尚书、中护军。简文帝疾笃,温上疏荐安宜受顾命”。 也就是说,长达十二年里,谢安没有留下任何值得书写的事迹。 即便是新亭会上崭露头角,谢安展现的也只是处惊不变的处事作风,而不是有效的应对措施,谢安同样毫无办法。 在处理朝政的能力上,谢安应该不及王彪之,否则不会当众感慨“朝之大事,众不能决者,谘王公无不得判”(《晋书.列传第四十六.王彪之传》)。不过,在桓温死后,坚持让禇太后摄政,借以削弱桓冲势力,这倒是谢安的功劳。可是,这也只是建立在桓冲主动放弃的基础上,否则谢安也不可能做到。 这样的谢安似乎和我们想象中的谢安不太一样。 谢安给桓温做长史以及担任吴兴太守时完全没有任何业绩,却为何还会被调入中央任侍中,然后还能连获晋升?谢安并没有背景,那时的谢家还谈不上权势。 这多半还是简文帝司马昱的原因。司马昱想通过重用谢安、王彪之、王坦之来平衡桓温,这三人应该都是司马昱刻意培养的新势力。王彪之曾被桓温严厉打压,甚至被桓温免去官职,但后来仍被朝廷启用,担任尚书仆射。王坦之虽然也给桓温做过多年长史,但因受父亲王述影响,暗中反对桓温。谢安隐居多年,没有明显的政治倾向,这些都是合适的培养对象。 桓温虽然独揽大权,但毕竟长期驻外,司马昱名义上还是辅政大臣,偷摸做些事的机会还是有的。 谢安名声很好,深得桓温敬重,让他来京城不但不会引起桓温反感,反倒还会得到支持,否则在司马昱生病期间,桓温也不会推荐谢安辅政。王坦之也是如此,因为给桓温做过多年长史,重用王坦之同样不会引起桓温反感。 所以,谢安能够迅速进入东晋权力中枢,多半是当时斗争形势所致。 好了,废话少说,咱们继续来看看后桓温时代的东晋。 2、王猛病逝前秦痛失良相 挥师西进苻坚再灭前凉公元374年正月,北中郎将、徐兖二州刺史刁彝病逝,王坦之奉命接任,代替刁彝出镇广陵。 出京前,王坦之专门给小皇帝司马曜写了一封长信,鼓励司马曜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叮嘱司马曜多听谢安和桓冲的意见,要像对待周公、霍光、王导一样对待谢安和桓冲,桓冲虽然出镇姑孰,但距建康很近,有事多派人咨询,不要怕麻烦,等等。 谢安痴迷音律,这也是他每次出游必带歌妓的原因。现在谢安身居高位,王坦之怕朝野争相效仿,形成不良风气,所以一直劝谢安收敛。出镇广陵后,王坦子还为此多次给谢安写信,规劝谢安。不过谢安很有个性,根本不听,依旧我行我素。 公元375年五月,王坦之出镇广陵一年后病逝,临终前和桓冲、谢安等人往来的书信,内容都是忧国忧民,希望谢、桓二人好好治国理政,从未提及个人要求。 就在王坦之病逝的当月,桓冲不顾族人劝阻,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上表辞去扬州牧之职,并推荐谢安接任。 这一决定超乎所有人的意料,尤其是桓氏族党的意料。众人认为朝廷风平浪静,并无变故,根本不需要刻意让出扬州。郗超更是竭力劝阻,无奈桓冲去意已决,对权力不再有任何眷恋。 在桓冲的坚持下,朝廷下诏任命谢安为扬州刺史,桓冲则改任徐州刺史,都督徐、豫、兖、青、扬五州诸军事,镇守京口。 桓温深耕东晋三十余年,门生故吏遍及东晋各个角落,这些人听说桓冲要离开姑孰,都纷纷赶来相送。桓冲出发当天,大批在京朝臣、各地郡守、军中将领都来送行,队伍绵延数里,非常壮观。众人依依不舍,热泪盈眶。 当时桓冲身边跟着一个六岁大的孩子,眉目虽幼稚,眼神却坚毅。 桓冲没想到会有这么多旧属赶来,非常激动,一边抚摸着孩子的小脑袋,一边指着众人说:“此汝家之故吏也!”(《晋书.列传第六十九.桓玄传》)。这些人都是你家的旧部啊! 众人顺势把目光投向了这个只有六岁的孩子,以为孩子太小,理解不了这句话的意思,却没想到孩子听完后竟伤心地呜呜大哭起来。众人皆感意外。 这个孩子名叫桓玄,是桓温最小的儿子。二十多年后,东晋将会被这个孩子搅得地覆天翻! 郗超在桓温死后改任司徒左长史,不久母亲病逝,辞职丁忧。守丧期满后,朝廷征召郗超任散骑常侍、宣威太守等职,均被郗超拒绝。郗超一直对谢安不满,认为谢安出道晚,没有任何资历,却身居高位,而父亲郗愔作为太尉郗鉴之子,为官多年,兢兢业业,反到身处闲职,对此愤愤不平。公元378年,郗超病逝,年四十二。 尚书令王彪之出生于公元305年,和谢安一起辅政时(公元373年)已年近七旬,身体非常差,多次上书请求辞官,均被拒绝。公元377年,王彪之病逝于建康,时年七十二岁,被朝廷追赠为光禄大夫,谥号“简”。 如此一来,东晋就只有谢安一人主持大局了。 陈郡谢氏能不兴盛吗? 自桓温病逝后,东晋内有谢安,外有桓冲,君臣和睦,风平浪静。公元376年,小皇帝司马曜年满十四岁,太后褚蒜子下诏取消摄政,重回崇德宫居住,让司马曜亲政。司马曜下诏任命桓冲为车骑将军,桓豁为征西大将军,郗愔为镇军大将军,尚书仆射谢安兼中书监、录尚书事。 这些年里,谢安依旧没有值得书写的政绩,《晋书.列传第四十九.谢安传》中寥寥数语,一笔带过。但是,再之后,谢安将迎来人生中最辉煌的时刻,在淝水之战中大胜,成功阻止苻坚南下。 谢安的成功就是苻坚的失败,不过,苻坚绝没想到,所有人都没想到,淝水之战竟会动摇前秦根基,导致前秦这座帝国大厦在一夜之间轰然坍塌。 苻坚这才明白为何王猛力劝自己不要南侵,可惜已经晚了。 就是这样,东晋这边因为有了谢安而风平浪静,波澜不惊,前秦那边却因为没了王猛而从巅峰走向毁灭。 “晋室虽然偏居吴越,却是华夏正朔,如今晋室君臣和睦,上下一心,万不可小觑。臣死之后,希望大王不要再图谋南下,鲜卑和羌虏才是我们的敌人,迟早成为大患,望大王设法早日铲除,保我大秦江山稳固。” 这是前秦丞相王猛生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对苻坚的最后一次告诫。王猛口中的鲜卑指的是投降的前燕君臣,羌虏则为姚氏羌人。 王猛为前秦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因此积劳成疾,身体一直不好。 公元375年七月,也就是王坦之病逝后两个月,已经躺在病床上一个多月的王猛突然病情恶化,苻坚急往探视,弥留之际的王猛对苻坚说出了上述肺腑之言,言讫而逝。 王猛病重期间,苻坚亲自率朝臣赴南郊、北郊、宗庙、社稷,凡是能祭祀祈祷的地方全都去了一遍,祈求上苍让王猛早日康复。见王猛病情并无好转,苻坚又派人分赴全国各地,前往山川大河祭祀,祈求山神河神保佑。 中间有几天王猛回光返照,病情似乎好了一些,苻坚极为兴奋,立即下令大赦境内,为王猛冲喜。 王猛并不愿苻坚这么做,病重期间给苻坚上了最后一道奏疏:“臣不图陛下为臣的性命而亏了天地之德,这是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事。臣知道报德的最好方法就是直言,就让臣说几句肺腑之言吧。陛下威名赫赫,震慑八荒,天下十分已占据七分。但是,善作者未必善成,善始者未必善终。古来明君都知道创业不易,守成更难,无不战战兢兢、如临深渊。愿陛下能以前朝圣人为榜样,这将是天下之大幸!” 苻坚看着看着泪流满面。 只是,虽然苻坚四处祈祷,一片苦心,却终究没能感动上苍。 王猛说完临终遗言病逝在苻坚面前,时年刚满五十岁,苻坚痛哭不止,下令以汉大司马霍光规制安葬。下葬时,苻坚又连哭三次,最后仰天长叹:“难道上天就不愿让我平定六合吗?为何这么快就要带走我的景略!” 但是,让人实在想不明白的是,苻坚既然这么敬重和信任王猛,却为何每每在关键时刻不听王猛的劝谏?王猛早就让苻坚尽快除掉慕容氏和姚氏,苻坚不听,王猛临终前告诫苻坚不要攻打东晋,苻坚还是不听。 早在王猛病逝前一年多,苻坚就不顾王猛劝告,趁桓温病逝时大举南下,攻占了东晋巴蜀地区。王猛生前苻坚都这样,王猛死后更不用说。 不过,即便如此,苻坚和王猛也堪称中国历史上少有的君臣典范,就像石勒和张宾。混乱不堪的十六国时期,竟然出现了两对完美的君臣关系,实在令人感叹。 除王猛之外,前秦也有其他人不断劝苻坚尽早除掉鲜卑和羌人。 太史令张孟曾夜观天象,发现有彗星出没于尾宿和箕宿两个星宿之间,长十余丈,名曰蚩尤旗,经太微、掠东井,自夏至秋冬一直延续不断。太微和东井都是星座名。 张孟便上报苻坚:“彗星起自尾箕,而扫东井,此为燕灭秦之征兆。请大王早做决断,诛杀慕容暐君臣及慕容诸子弟。”。 可是,仁慈的苻坚即便在战争中都不会杀人,又岂会因为天象就举起屠刀? 苻坚不但未下杀手,反而还让慕容暐接替王猛担任丞相,让慕容垂做京兆尹,慕容冲做平阳太守,这些人全都掌握着前秦的高位实权。 弟弟苻融上书苻坚:“东胡(指鲜卑人)在燕地经营日久,根基深厚,趁石氏内乱南下,占据华夏之地,横跨六州,南面称帝。如今只是被陛下武力剿灭,并非仰慕陛下仁义,主动归顺。慕容子弟遍布朝野,握有实权,势力甚至超过我大秦臣属。陛下如此宠爱慕容氏,但为臣却认为慕容氏皆狼子野心,猛兽不可养。如今星象有异,预示灾祸将起于燕地,望大王务必注意,这是上天在告诫我们。” 苻坚却回复道:“如今四海未定、天下未宁,黎民百姓需要安抚,四方夷狄需要融合。我们正要统一六合,吸纳四方赤子,你不要心怀芥蒂,也无须担忧。常言说,天道助顺,修德即可禳灾(即消灾),多从自身找原因,做好本我,又何惧外患焉。” 苻坚的观点当然不能说是错的,但是太理想化了,有些超前,不适合那个时代。 有一天苻坚在明光殿休息,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对着苻坚大喊:“甲申乙酉,鱼羊食人,悲哉无复遗!”(《晋书.载记第十三.苻坚传上》)。 甲申乙酉,意味某个具体时间,鱼羊合起来是鲜字,意为鲜卑。 苻坚立即命左右缉拿,却再找不到此人。秘书监朱彤等人知悉后,明白话中意思,便联合群臣再次密奏苻坚,请求诛杀鲜卑。苻坚仍旧不从,继续坚定地施行他的民族大融合政策。 拿下巴蜀后不久,一心要统一天下的苻坚再次把目光投向前凉。 张天锡是前凉第九任也是最后一任君主,通过政变杀了第八任君主张玄靓后上台。张天锡政变过程中,下属刘肃和梁景二人立有大功,深得张天锡宠幸,甚至被张天锡收为养子。 张天锡把朝政大事都交给刘肃和梁景二人处理,自己沉迷酒色。因为宠幸小妾焦夫人,张天锡还废黜了世子张大怀,改立焦夫人之子张大豫为世子。 几年下来,前凉朝野怨声载道。张天锡堂弟、从事中郎张宪甚至抬着棺材来到朝堂,以死劝谏张天赐罢黜刘肃和梁景,重振朝纲。张天锡置之不理。 张天锡昏庸无道,导致前凉纲纪废弛,这让苻坚觉得下手的机会到了。 苻坚先礼后兵,先征召张天锡入朝,如若不从再大举进攻。 公元376年五月,苻坚下诏给前凉:“张天锡虽然对我大秦称藩受位,但并未尽到人臣之责。如今特派武卫将军苟苌、左将军毛盛、中书令梁熙、步兵校尉姚苌等人兵临西河(今甘肃兰州一带的黄河西岸)。命尚书郎阎负、梁殊二人奉诏前往姑臧,征天锡入朝。如有违王命,将进军征讨!” 苻坚让武卫将军苟苌率十三万兵马驻扎西河,同时命秦州刺史苟池、河州刺史李辩、凉州刺史王统等人率三州数万兵马作为预备队,随时听候调遣。 七月,使臣阎负和梁殊抵达姑臧,将诏书递交给张天锡。 张天锡召集百官商议:“如果答应去长安,恐怕再也回不来了。如果不去,秦国必然入侵,诸位有何良策?” 禁中录事席仂(音lè)说:“主上不妨先以爱子送往长安为人质,再辅以重金进贡秦国,设法让苻坚撤去兵马,然后再从长计议。” 群臣纷纷反对:“我凉国世代侍奉晋室,忠节闻名海内,此前改侍贼虏已是羞耻,如今还要委身贼庭,辱没祖宗,岂非奇耻大辱!今以河西之险,可保百年无虞。不如尽遣境内之兵,然后向西招揽西域人马,向北借助匈奴,联合各方势力合力抗秦,胜负也未可知!” 群臣都希望凭借河西地势之险,顽强抵抗。于是,张天锡决定抵抗到底。 张天锡派人对阎负和梁殊说:“你们是想活着回去,还是死了回去?” 二人明白前凉不打算屈从,哪里肯受如此侮辱,于是大骂来使。张天锡大怒,命人将阎、梁二人绑到军营大门上,对士卒说:“你们谁敢射不中,就是与我不同心。”可怜阎、梁二人,瞬间成了刺猬。 随后,张天锡派龙骧将军马建率两万兵马进驻杨非(今甘肃兰州永登县西),迎战秦军。 张天锡母亲得知杀了使臣,大哭:“秦王以一州之地横扫天下,东平鲜卑,西取仇池,南定巴蜀,所向披靡。如若投降,尚能苟活数年。今杀来使,以撮尔一隅抗衡强秦,焉能不亡!” 张天锡竟然杀了来使,苻坚自然不会客气。 公元376年八月,苟苌先命梁熙、姚苌、王统、李辩等人率军自清石津(黄河古渡,今甘肃临夏永靖县北)渡过黄河,攻打前凉骁烈将军梁济驻守的河会城(今甘肃兰州永登县南)。梁济兵败投降。 苟苌自率大军从石城津(黄河古渡,今甘肃兰州市西北)西渡黄河,与梁熙等人汇合后攻下缠缩城(今甘肃兰州永登县南)。 马建被秦军气势震慑,临阵畏战,从杨非城回撤至清塞(今甘肃武威市东南)。 张天锡接着再派征东将军掌据率三万兵马进驻洪池(今甘肃武威市东南),随后自率五万大军进至金昌城(今甘肃武威市东南)。 安西将军宋皓再劝张天锡投降:“臣昼察人事,夜观天象,料定此次秦军不可战胜,不如早早投降”。张天锡大怒,贬宋皓为宣威将军。 随后,广武太守辛章告诉张天锡:“马建最近经常深入士卒,形迹可疑,怀疑可能要投降。”果不其然,还没等张天锡做出调整,马建就率部投降。 苟苌继续西进,很快进抵洪池,和前凉征东将军掌据交火。两军在洪池大战,掌据战败自杀。张天锡再派司兵赵充哲迎战秦军于赤岸(今甘肃武威东南),结果赵充哲战死,凉军被斩俘达三万八千人。 连战连败之后张天锡已无兵可派,只能亲自上阵。可就在张天锡集中全部兵马出城迎战的时候,突然接报说姑臧城有人造反,只得被迫返回姑臧平叛。 虽然张天锡很快搞定叛军,但秦军却已兵临姑臧城下。 前凉大势已去。 张天锡无力回天,决定投降。 张天锡按君主投降之礼,素车白马,抬着棺材,自缚双手,打开城门,向秦军主帅苟苌投降。苟苌上前将绳索解下,命人烧掉棺材,又派人将张天锡送往长安。 八月还没过完,前凉便已灭亡。苻坚用了不到一个月时间就灭了前凉,如摧枯拉朽。 中书令梁熙被苻坚任命为凉州刺史,镇守姑臧城,又迁前凉七千大户至关中定居。 张天锡被任命为北部尚书,赐爵归义侯,住在长安城里苻坚早就准备好的府邸,前凉大小旧属也都分任各级官职。苻坚仍旧一人未杀。 原西晋护羌校尉、凉州刺史张轨在西晋末年乱世之中割据自立,建立前凉,至第九任君主张天锡灭亡,前凉成为十六国中继汉赵、成汉、后赵、前燕之后第五个灭亡的国。 前凉地处西北偏僻之地,如果没有明君掌朝,趁中原混乱时东进关中扩大地盘,或者向西统治西域,否则很难发展起来,可惜从张骏之后,前凉君主一代不如一代,灭亡是早晚之事。 至于前凉的存国时间,并不好界定,因为前凉并没有明确的立国时间。 当初,身为西晋散骑常侍的张轨准确预判出中原必将大乱,早在公元301年就向西晋朝廷申请远赴凉州做刺史,如果从那时算起,前凉存在了七十五年。 但这么算显然不合适,毕竟那时西晋还在,张轨只是地方官员。后来洛阳沦陷,西晋名存实亡,前凉虽然已是割据政权,但因为张轨始终没有宣布自立,名义上还是西晋的地方官员,所以也不好认定前凉是否建立。 公元318年,琅琊王司马睿在江东称帝,启用东晋年号,但前凉第二任君主张寔始终没有采用司马睿的新年号,仍坚持使用西晋愍帝司马邺的建兴年号。于是,后世大多以公元318年作为前凉独立的标志。 若按公元318年立国,前凉则存在了五十八年。 五年前,张天锡被迫改投前秦时就一直心有余悸,担心随时被苻坚所灭,于是暗中不断联络东晋,希望两家能同时出兵,对前秦形成南北夹击之势。可是,无论是之前的桓温,还是现在的桓冲、谢安,均置之未理。 因为这太不现实。当初前秦偏居关中一隅,桓温都无可奈何,更何况现在前秦雄踞北方,而东晋却无一人能超过桓温。 不过,苻坚在攻打前凉的时候,东晋也没有完全袖手旁观。 为了吸引苻坚注意,减轻前凉压力,桓冲派兖州刺史朱序、江州刺史桓石秀、荆州督护桓罴等人率军在荆州北部频繁调动,同时命豫州刺史桓伊率军进驻寿春,命淮南太守刘波率水军在淮泗地区不断巡游,营造出一种即将北伐的态势。 不过,东晋对前凉的支持也就仅此而已。前凉一灭,桓冲立马收兵,没起到任何作用。 其实,别说桓冲只是做做样子,一枪未发,即使桓冲真正率军北伐,苻坚也有足够的兵力两线作战,根本不担心。苻坚的具体实力,从后来灭代国时就能看出来。 有时候想,苻坚之所以坚持要攻打东晋,也是因为前秦太强大了。整个天下都是前秦的,要兵有兵,要粮有粮,就剩下东晋偏居东南一隅,苻坚又岂能忍住不动手?别说苻坚,换成谁,天天盯着地图,看到就剩下东晋那一小块,也没法忍住。 苻坚的错误是在选择的时机不适合,太过心急。当初晋武帝司马炎决定攻打东吴时,蜀汉已经被灭了十几年,也就是说,司马炎忍了十几年才对东吴下手,就那当时还犹豫不决。 苻坚比谢安小十八岁,有足够时间耗死谢安,后来谢安死后,东晋再次朝纲混乱,那时苻坚有的是机会。再不济,苻坚也可以倾力搞好前秦,把统一大业留给下一代。如果真是那样,自然也就没有后来的南北朝了,中国历史就得改写。 3、北灭代国前秦一统北方 欲成霸业苻坚图谋东晋 灭掉前凉之后,苻坚一鼓作气,两个月后再次出兵,以增援刘卫辰为由,又灭掉了割据北方六十余年的代国。 代国名称的由来是因为早前拓跋鲜卑的首领拓跋猗卢被西晋封为代王,拓跋猗卢忠于晋室,曾是刘琨盟友。 代国领土大致在今内蒙中部及山西北部,鼎盛时期曾拓展到山西中部、河北北部,甚至一南一北建了两个都城,南都为平城,即山西大同,北都为盛乐城,在今内蒙古呼和浩特市和林格尔县境内。 不过,代国虽然作为独立政权存在了长达六十余年,但并未被列入十六国之列,原因可能是因为代国实力较弱,而且一直未进入中原,始终偏居一隅。可是,前凉和北燕也是偏居一隅,却又被列入十六国之列。 代国自拓跋猗卢死后内乱不断,再加上前赵、后赵相继崛起,势力范围不断收缩,实力一落千丈,最终沦为后赵附庸。 公元338年,代王拓跋翳槐病危,临终前交待遗嘱,必须让弟弟拓拔什翼犍继任。可是,当时年仅十九岁的拓跋什翼键却身在邺城,在后赵做了整整十年人质。 拓跋什翼键接手时正是代国最低潮的时候,回国之初连都城都不敢确定,因为实力太弱,担心一旦定都后有强敌来攻,人口财产难以转移,只能被迫暂时恢复游牧生活,吃住都在帐篷里。 此后,拓跋什翼键参照晋朝设置百官,推广耕地,甚至还种上了水稻,招募大批汉族官员。后来位列北魏开国二十一功臣的燕凤、许谦等人就是拓跋什翼键招募的。外交上,拓跋什翼键和当时崛起中的慕容鲜卑联姻,娶了慕容皝的女儿为妻。 燕凤,字子章,代郡(今山西忻州市代县)人,熟读经史,在当地很有名望。拓跋什翼键得知后派人以重礼相聘,但燕凤却不肯归顺,于是拓跋什翼键就派军队包围了燕凤所在的代城,对城内喊话:“燕凤不来,吾将屠汝!”城内百姓只得把燕凤送出城外。 游牧民族就是粗犷,完全没有三顾茅庐的儒雅,不过抢来之后,拓跋什翼键却以礼相待,让燕凤做左长史,参与朝政。 后赵灭亡时,拓跋什翼键趁乱东征西讨、先后大败匈奴铁弗部、丁零等,还多次击退前燕的进攻,让代国迅速恢复实力,重新在北方站稳脚跟。 在公元374和375两年间,拓跋什翼键又连续西征,侵扰朔方郡(今内蒙古鄂尔多斯市西部,黄河几字形西北部),迫使驻守朔方的刘卫辰不断南撤。 公元376年十月,拓跋什翼键再次攻打刘卫辰,刘卫辰遂向苻坚求援。 之前曾说过,匈奴铁弗部首领刘卫辰也是一个乱世墙头草,先是归附代国,后改投前秦,又再投代国,反复无常。拓跋什翼键认为刘卫辰实在不可靠,于是不断侵扰刘卫辰的地盘,刘卫辰只好又改投前秦。尽管反反复复降而复叛,但苻坚仍旧收留刘卫辰,让其率部众镇守朔方。 就在这次拓跋什翼键攻打刘卫辰的两个月前,苻坚刚刚灭掉前凉。 苻坚趁热打铁,大手一挥,任命堂弟、幽州刺史、行唐公苻洛为北讨大都督,率幽州、冀州二州十万兵马从冀州北上,同时命并州刺史俱难、镇军将军邓羌、前将军朱肜、前禁将军张蚝、右禁将军郭庆等率步骑兵二十万,分兵两路北上,和苻洛一起共讨代国。 “坚既平凉州,又遣其安北将军、幽州刺史苻洛为北讨大都督,率幽州兵十万讨代王涉翼犍。又遣后将军俱难与邓羌等率步骑二十万东出和龙,西出上郡,与洛会于涉翼犍庭”(《晋书.载记第十三.苻坚传上》) 一个小小的代国,苻坚竟然就动用了三十万兵马,可见志在必得。 前番苟苌攻打前凉时,是十三万主力外加秦州、河州、凉州三州兵马作为预备队,总数大约二十万。 两波人马两次征伐,总兵力加起来就是令人恐怖的五十万军队。 不止如此,苻坚攻打前凉时,桓冲在荆州、淮泗方向调兵遣将,佯装北伐,苻坚却置之未理,毫不惊慌,可见苻坚在南方也预留了足够的兵力。 苻坚和王猛并不穷兵黩武,没有像石虎、慕容儁那样大肆征兵。所以,这大几十万兵马代表的就是前秦的强大。 当初十六国初期什么状态?交战双方往往只出动几千人,刘聪率五万人攻打洛阳都属于超级大战了。为什么说稳定压倒一切?因为只要稳定,国家就一定能发展,如果措施得当,再加上有王猛这样的贤人,发展速度就是不可想象的。前秦立国不足三十年,苻坚上台也不过二十年,但这几十年的时间却已经能让前秦改头换面,变得超乎想象的强大。 三十万兵马对代国来说当然是灭顶之灾,拓跋什翼键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只是打了几顿刘卫辰,竟然就要付出灭国的代价。 什翼键先派白部和独孤部迎战,结果连战连败。前秦有邓羌、张蚝两位猛人联手,战斗力无人能敌。 什翼键再派南部大人刘库仁率十万骑兵阻击秦军,双方在石子岭(今内蒙鄂尔多斯市乌审旗北部)遭遇,刘库仁依旧大败。 屋漏偏逢连夜雨。关键时刻,五十六岁的拓拔什翼键突然又生病了,无法指挥作战,只好一路向北逃,逃到了阴山北部。 虽然摆脱了前秦的追兵,但早前被拓跋鲜卑征服的丁零部却趁机作乱,四处侵扰,弄得拓拔什翼键在阴山无法立足。好在前秦攻势有所放缓,狼狈不堪的拓跋什翼键又带着族人返回云中郡。 代国内部并非单一的拓跋鲜卑族人,实际包含各族百姓,比如上面说的白部、独孤部。白部是指归附代国的慕容鲜卑,因为慕容鲜卑肤白,所以被称为白部。独孤部则是匈奴分支,以独孤或刘为姓,已经完全鲜卑化。后来北魏孝文帝改革时,将独孤姓统一改为刘姓,北周时部分刘姓又改回独孤。隋文帝杨坚的皇后就姓独孤,出自一门三后的独孤信家族。 上面的说得南部大人刘库仁就属于独孤部,因为联姻的关系,刘库仁还是拓拔什翼犍的外甥。南部大人是官职,拓拔什翼犍独创。拓拔什翼键把代国分为南北两部分,分别由南部大人和北部大人掌管。 拓拔什翼键有个弟弟叫拓跋孤,当初哥哥拓跋翳槐病逝时,因为拓拔什翼键还在后赵做人质,众人都认为国不可一日无主,等拓拔什翼键赶回来时间太久,内部容易出现变乱,于是希望拓跋孤继位。但拓跋孤却坚持由哥哥回来继位,并亲自跑到后赵向石虎申请,希望放哥哥拓拔什翼犍回去,由自己接替哥哥做人质。 石虎被拓跋孤的义气所感动,不但答应放拓拔什翼犍回去,也没再让拓跋孤做人质,把兄弟俩都放了回去。拓拔什翼键继位后,为感谢拓跋孤的支持,把代国一半的国土都分给拓跋孤管理。 拓跋孤死后,按照拓拔什翼犍定下的政策,其子拓跋斤只能继承拓跋孤的爵位高凉郡王,但不能再像拓跋孤那样拥有代国一半土地。拓跋斤因此怀恨在心,一直想找机会夺权篡位。 拓拔什翼键嫡长子叫拓跋寔,十五岁时为保护父亲挺身与刺客长孙斤搏斗,最后虽然杀死了刺客,但自己也因伤重不治去世,留下一个遗腹子,此时只有五岁。拓跋寔同母弟弟叫拓跋翰,很早就病死了。拓跋寔死后,什翼键一直未立世子。 这次返回云中郡之后,因为秦军就在不远处,仍处在战争时期。为安全起见,拓拔什翼键命几个儿子负责夜间巡逻。 拓跋斤认为机会来了,暗中找到拓拔什翼键的庶长子拓跋寔君,说:“听说大王最近就要立世子了,准备立慕容王妃的儿子。大王说怕你不满,惹出祸乱,想要先杀了你。这些天你的弟弟们每晚都全副武装地巡逻,其实就是在找机会杀你。如果你不先动手,必然性命不保。” 拓跋寔君信以为真,于是发动兵变,先杀了几个弟弟,最后怕老爹怪罪,索性连老爹拓跋什翼键也杀了。 代国彻底乱了,被杀的王子家属和亲信全都投奔秦军,邓羌、张蚝等人趁势北上,拿下了云中郡。 代国灭亡,成为继前燕、仇池、前凉之后被苻坚灭掉的第四个政权。 长安城内,苻坚问代国长史燕凤:“代国为何大乱?”燕凤便将拓跋寔君兵变的事如实讲述,苻坚大怒:“这是天下大恶之一。”于是下令将拓跋寔君和拓跋斤两人在长安闹市中车裂而死。 拓拔什翼犍的孙子,也就是拓跋寔留下的年仅五岁的遗腹子就成了拓跋鲜卑的继承人。苻坚想把孩子留在长安抚养,燕凤则恳请让孩子返回代地。 燕凤说:“今代王已死,部众非叛即散。南部大人刘库仁有勇有谋,铁弗部刘卫辰狡诈多变,此二人都不可单独驻扎代地。不如将代国一分为二,让刘库仁和刘卫辰分而统之,二人素来有仇,必然相互掣肘。代王遗孙尚且年幼,让他返回代国定居,长大后一定会念及大王恩德,永世不会再叛。” 苻坚便按燕风的建议,将代国旧地一分为二,由刘库仁和刘卫辰分别掌管。那个五岁的孩子则随母亲贺氏返回代地,寄居在独孤部刘库仁帐下。 这个孩子有一个响亮的名字:拓跋珪! 不过,以上这段关于拓跋寔君弑杀父亲拓跋什翼犍,以及五岁的拓跋珪随母亲寄居独孤部的记载,并不是取自《晋书》,而是取自同为二十四史之一的《魏书》。 《魏书》是北魏断代史,作者魏收,南北朝著名史学家,出生于北魏,历经北魏、东魏、北齐三个朝代,最终在北齐时期完成《魏书》。 但是,在《晋书.载记第十三.苻坚传》中,相关记载却与《魏书》有天壤之别。 《晋书》记载:“翼犍战败,遁于弱水。苻洛逐之,势窘迫,退还阴山。其子翼圭缚父请降,洛等振旅而还,封赏有差。” 其中翼圭就是拓跋珪,拓跋珪也叫拓拔翼圭、拓跋什翼圭、拓跋涉珪等等,这都是因为在当时各史书记载的名字不统一造成的。 根据以上记载,拓跋什翼犍连败之后退守阴山,坚持不降,儿子拓跋珪却力主投降,最后将父亲绑了投降秦军。 按这种说法,拓跋珪成了拓跋什翼犍的儿子,而不是孙子,而且年龄很大,已经能抓住父亲了,远不止五岁。这里面压根也没提到拓跋寔君,而且拓拔什翼犍也没死,最后被送到长安。 这和《魏书》中的记载几乎就没有相同之处。 《晋书》中还有后续。 拓拔什翼犍被送到长安后,苻坚认为拓拔什翼犍太野蛮,不知礼仪,没有仁义之心,就把什翼犍送到太学去学习改造。对于拓跋珪,苻坚认为虽然其主动投降,但绑缚父亲的举动是大不孝,于是将拓跋珪流放到蜀地。“以翼圭执父不孝,迁之于蜀”(《晋书.载记第十三.苻坚传》)。 有一次苻坚去太学视察,就问什翼犍:“中国人(指中原人)以学养性,寿命都很长,而漠北之人每天吃牛羊肉,寿命很短,这是为何?” 拓拔什翼犍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苻坚又问:“你们部落里,有没有大将之才?给推荐几个。”拓拔什翼犍答:“漠北之人也就能捉捉野兽,喜欢骑马奔跑,追追水草罢了,哪有会打仗的。” 苻坚再问:“你在这里喜欢学习吗?” 拓拔什翼犍答:“如果不喜欢学,陛下还派人教我干嘛。” 因为《晋书》并不记载北魏历史,关于拓拔什翼犍和拓跋珪的故事也就仅仅以上这些。 值得注意的是,后来北宋司马光在编纂《资治通鉴》时,并没有采纳《晋书》说法,而是沿用了《魏书》说法。 至于孰真孰假,已无从考证,总之,拓跋珪的身世是存疑的。 继续说苻坚。 苻坚连续大举用兵,必然消耗前秦国力,这让那些在前秦为官的慕容子弟看到了希望。这些人正如王猛所料,从来就没有死心塌地的跟着苻坚。 前燕太宰慕容恪之子、在前秦担任阳平国常侍的慕容绍,就曾对哥哥慕容楷说:“秦国自恃强大,四处用兵,北要镇守云中,南要驻防巴蜀,转运万里,道殣相望,兵疲于外,民困于内。如此下去,离灭亡也就不远了,冠军叔智勇双全,日后必能复兴大燕,我们一定要好好保存自己,以待将来。” 冠军叔即慕容垂,因慕容垂被苻坚封为冠军将军。转运万里,道殣相望,是说秦国疆域太大,各处都要派兵驻守,后勤运输量巨大,各条道路上都挤满了运送物资的队伍,因劳累倒下的民夫随处可见。 真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养不熟的! 苻坚为何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非要毫无底线的推行他的民族大融合的政策。当初晋武帝司马炎在世时,立智商低下的司马衷为太子,又给司马衷娶了个女强人贾南风做老婆,还大封宗族,给予司马王极大的权力,为自己死后的西晋埋下了一颗又一颗地雷,最终把西晋炸没了。 现在苻坚也是如此,收降一个又一个,还让这些人都掌握实权,这又何尝不是在给前秦埋下一颗又一颗地雷! 刘库仁在代地施行安抚政策,把四处逃亡的百姓全都召了回来,重新安居乐业。仍向对待旧主拓拔什翼犍那样对待拓跋珪,常常对儿子们说:“此子志在高远,日后必能复兴其祖上基业,你们都要好好待他。” 因刘库仁治理代地有功,苻坚对刘库仁也恩赏有加。 刘卫辰虽然和刘库仁分治代地,但级别比刘库仁低,这让刘卫辰很难受,认为苻坚不公,没多久就杀了前秦五原太守,又一次举兵造反。 苻坚随即命刘库仁率军攻打刘卫辰,俘虏了刘卫辰妻子,还把刘卫辰赶到了阴山西北千里以外的地方。刘库仁顺道又攻打了库狄部,把俘虏的库狄部落迁居到桑干川(今山西朔州境内)。 刘卫辰走投无路,再次归顺前秦,被苻坚任命为西单于,驻防代来城(今内蒙鄂尔多斯市伊金霍洛旗西北),管理河西杂居的各夷狄部族。 几年后,刘卫辰有个儿子在代来城出生了,刘卫辰给起的名字叫刘勃勃,刘勃勃长大后自己又改了姓,叫赫连勃勃。 前后不到五个月,苻坚先后灭掉了割据数十年的前凉和代国,在公元376年即将结束之际,完成了自西晋灭亡以来无人能及的壮举,彻底统一中国北方,甚至还包括小半个南方,巴蜀。 后赵曾统一过北方,但那时代国和前凉只是纳贡称臣,并未灭国。 不仅如此,公元377年一开春,东至遥远的朝鲜半岛,高句丽和新罗也相继派使臣来到长安,主动向前秦称臣纳贡。还有巴蜀以西,各少数民族部落也纷纷遣使纳贡。 这让苻坚意气风发,很有万邦来朝的感觉。 任何事物就怕盛极而衰,这也是王猛所担心的,王猛在病逝前给苻坚上的最后一篇表文里就提到,古来明君无不时时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深怕一不小心坠入深渊,万劫不复,追悔不及。 这些话,苻坚记住了吗? 原后赵将作功曹熊邈多次跟苻坚提起,说当年石氏在邺城的皇宫如何富丽堂皇,宫室内陈设的器物古玩如何名贵,多的数不胜数。 苻坚不觉心神向往,于是任命熊邈为将作长史、领尚方丞,开始大修舟舰和兵器,并以大量金银做装饰,极为精美和精巧。“大修舟舰、兵器,饰以金银,颇极精巧”(《资治通鉴.卷一百四》)。 慕容农得知后对父亲慕容垂说:“自王猛死后,秦国法令制度日益颓靡,如今又开始崇尚奢靡,看来秦国离出事不远了,那些占卜预言还真能应验。希望父王广交贤良,笼络英杰,做好万全之策,以应天意。机不可失!” 慕容垂当然明白,不过还是笑着对慕容农说:“天下大事岂是你等小儿能看得明白!” 不知道苻坚打造的那些带金银装饰的舟舰和兵器究竟是什么样,做什么用。不过,苻坚毕竟不是昏君,没有真像石虎营建邺宫那样大兴土木,广建宫室,极尽奢靡。苻坚精心打造的舟舰、兵器还能用在什么地方呢?毕竟这些都是战争武器,不是用来把玩的奢侈品。 苻坚自然有用这些东西的地方。 没错,就是东晋。 很多人知道历史上有苻坚这个人,就是因为淝水之战,而淝水之战是发生在几年后的公元383年。殊不知,秦晋之间大规模的战争早在淝水之战前五年,也就是公元378年就已经开始了。 王猛在公元375年病逝时,对苻坚说的临终遗言就是希望不要再进攻东晋,可是,苻坚显然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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