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凌晨3点多的时候，94岁的二伯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我替他盖上了被子，然后靠在床边睡了一觉。 6点多醒来用冷水洗了把脸后开门往家里走去。 我爸已经起来了。 我没进屋，站在院里：爸，二伯走了…… 我爸正在刷牙的手一顿：什么时候？ 三点多一点。 打电话给明宇，报丧吧…… 明宇是二伯的孙子，今年40岁，一直在外地工作。 二伯是个苦人，他的一生，仿佛总在失去。 二十岁结婚，二十三岁有了女儿，二十五岁大娘去世。 难产，孩子活了，她却走了。 三十岁，七岁的女儿在河边玩的时候失足落水，二伯失去了女儿。 好在还有儿子，二伯的生活还有点盼头。 爷儿俩相依为命二十多年，堂哥结婚生子后，二伯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可老天爷又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堂哥45岁那年骑车带着堂嫂发生了车祸，两个人一个也没醒过来。 二伯的世界坍塌了。 大伯跟明宇说你爷爷的状态不对，平时你警醒一点。 又对我们爸他们兄弟五个说，谁有空多往老二家跑几趟。 那年明宇才十七岁，正上初中，多半时间是住在学校里的。 我爸他们陪了二伯将近一个月，二伯说你们不用陪我，我自己想的开，别因为我耽误了你们过正常的日子。 我爸他们都以为二伯真的想通了，逐渐的放松了对他的陪护。 谁知道那天晚上九点多，明宇忽然打电话给大伯：大爷爷，我心慌的厉害，老是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你快去看看我爷爷在干嘛？ 大伯披上衣服出了门，顺路叫上了我爸。 哥俩闯进二伯家的时候，二伯刚把绳子挂在了窗棂上。 从来没有发过火的大伯上前劈头盖脸的给了二伯好几巴掌： 老二，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二伯扑在床上，七十多岁的人哭得像个孩子：哥，我心里难受啊。 你说我这一辈子过得是什么日子啊？有媳妇媳妇没了，有闺女闺女没了，如今连儿子和儿媳妇也一块没了。 留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思啊？ 大伯说，你怎么能是一个人呢？你还有明宇啊，你不为别人着想也得为明宇想想吧。 他才十七岁，还是个半大孩子，如今爸妈没了，他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呀。 你要再走了，他怎么办？ 大伯和我爸也流了泪。 哭够了，二伯擦了擦眼角：哥，老七，你们回去吧。 我想明白了，既然他们都不负责任，我就得把这份责任担起来。 往后我要好好活，我要供明宇上大学，我要给明宇娶媳妇，我还要看重孙，如果可能熬他个五世同堂…… 从那天起二伯重新活了过来，他喂了一群羊种了二亩园。 头晌卖菜后晌放羊，一门心思的搞钱攒钱要给孙子用。 明宇也争气，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工作的时候他想回老家这边来，但是他学的专业不适合在当地发展。 那个时候大伯已经去世了，三伯不管事，四伯说，你哪里合适就在哪里待吧，你爷爷在家有我们呢。 老弟兄这么多，不会让你爷爷饿着的。 我爸也表了态。 等到明宇结婚的时候，想把二伯一起带过去，二伯还不乐意。 他嫌拿圈的慌。 明宇是个知道感恩的孩子，每次回来去谁家都从不空手。 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安排的全全满满的。 几个老人都说不要，他还是该怎么买还怎么买。 他说，你们替我照顾好了爷爷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这些都是我该孝顺的。 花再多的钱，我也是心甘情愿。 二伯说他有福，活到90多了照样身体棒棒的。 比他几个弟弟的身板都好。 人都说过头饭能吃过头话不能说，二伯92岁那年，一跤把自己摔到了床上。 送去了医院，大夫说老人的身体就像是上锈的机器，已经老化了，只能养着。 明宇回来，又要把他接走：爷爷，以后就由我照顾你吧，大爷爷走了，二爷爷也没了，五爷爷就像你一样也瘫在了床上。 那几个爷爷的年纪也都大了，自己都顾不过自己来，你留在家里我不放心呀。 二伯哭了：我不想去，70不出门八十不留宿，如今我90多了还不得能活几天。 都说是叶落归根，我的叶子快落了，你却把我往外领。 我怕我去了就回不来了…… 看到二伯哭，明宇也哭，他说爷爷我后悔把家安在外地了。 如今我是想回也回不来呀！ 我爸开了口：明宇，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你要是放心把你爷爷交给我吧。 我比你爷爷小十好几岁，身子骨也还算行，再说了，你叔还在家里呢。 到了关键的时候，他也能帮上忙。 明宇留下钱走了，我爸直接搬到了二伯家里，这一住就是两年。 这两年里，又有两个伯伯先后走了。 二伯也越来越黏人了，有时晚上不睡，有时白天不醒。 我爸也是近80岁的人了，我心疼他，只能和他轮流看护。 前几天的时候眼看着二伯不行了，我们打电话把明宇叫了回来，谁知道看见明宇二伯的精神又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总不能让他丢了工作陪在家里，我爸就把他又赶走了。 三天后，二伯终于咽了气。 我问我爸，明宇会不会怨我们没能让他陪二伯最后一段？ 我爸说：不怕，我们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