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接二连三给我打电话，什么事也不说，只是让我抽几天的时间回去一趟。 我忙啊，临近年关，单位的事让我忙得团团转，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三个用。 可我爸不依不饶，电话费不要钱似的拼命的打。 媳妇说，回一趟吧，万一有事呢！ 又是找领导请假，又是找同事调班，终于匀出了三天的时间。 开车回去，心里难免有了怨气，倒底有什么要紧的事非得让我也回来？ 爷爷早逝，奶奶一直独居在农村老家里，我爸52岁那年，奶奶摔成了下肢瘫痪，身边离不了人了。 我爸想让两个姑姑轮流照顾，他出钱。 可大姑家的哥哥刚生了三胎，还是大姑心心念念的孙子，她走不开。 二姑跟着二姑父出去打工，家安在了外地，她说伺候三两个月的行，时间长了也是不行的。 毕竟自己的日子还得过。 我爸把目光投向了我妈。 我妈抱着我刚出生的小闺女：你别指望我啊，你妈那人高马大的身子，我可能搬不动。 再说了，我还得看小孙女呢！ 我爸蔫了，只好自己办了内退。 其实说内退是往好听了的说，他们公司的效益早就不好了，年轻的有本事的都已经另寻出路。 我爸没什么大本事，也不再年轻，就一直待在那里想熬个退休。 退休的话，他的退休金也只有3000多块，如今内退，工资只能领两千七八。 可这也足够了，奶奶的院子前面还有一亩多地，那是她用自己的地跟邻居换来的。 为了好打理，有的三分换两分，有的一分换六厘。 地里种了粮食种了菜，足够自己吃的。 我爸回去以后，一边种地一边照顾奶奶，晃眼间过了6年。 我女儿去上了幼儿园以后，我妈回去待了两年，后来我们生了二胎，我妈又回去帮我们带孩子了。 我爸很少回城，除非逢年过节和奶奶的生日我爸会催我们团聚，平时很少跟我们联系。 不知道这次为了什么，不但非让我回家不可，还催的那么急。 开车才到了村口，我爸已经推着奶奶等在那里了。 冬日的太阳并不暖和，我爸披着一件旧羊皮祆，奶奶身上裹着新大衣，看我停车，奶奶满是沟壑的脸上堆满了笑。 我爸也笑，只是笑容有点卑微： 你回来了？别下车直接家去吧，我跟你奶接着就回…… 我一肚子的火发不出来了。 家里炉子还生着，暖气片散发着热气，整个屋子都暖烘烘的。 我爸推着奶奶回来的时候，奶奶已经在轮椅上睡着了。 我爸细心的铺好被褥，我帮他把奶奶抱上了床。 奶奶已经很瘦了，骨头硌得我肉疼，我的心头忽然有些酸涩： 爸，你这么急着让我回来干嘛？ 我爸却没回答，拉过了两张板凳，一张他自己坐，一张递给了我。 他伸手攥住了奶奶的手，眼睛盯着奶奶的脸： 儿子，你奶今年86岁了，你看，她的脸都那么老了。 这些日子了，她老是念叨，说想她妈了，想回娘家看看。 我有一种预感啊，怕是她的日子不多了…… 我爸忽然转过头来看着我：你不是问我让你回来干嘛吗？我想带你奶奶回她娘家去转转。 要是你有时间的话，我还想带她在附近玩两天。 可是我不会开车啊，用别人的车又怕你奶奶万一有个意外，再让他们觉得晦气。 我想着你不是有车吗？这才给你打了电话。 我怕万一哪一天她走了，会带着遗憾。 也怕万一哪一天她真走了，我就没妈了…… 我爸的声音有点哽咽。 我劝他，你不光只有奶奶呀，你还有我妈和我呢！ 人心都是向下长的，你们对我再好，也没有我妈对我好，等这个生我养我的人走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真正心疼我的人了…… 我爸说着说着流了泪，我的眼窝也湿了：爸，你别想那么多了，这次我请了三天假，这三天我带着你和奶奶出去转转…… 奶奶只眯了一小会就醒了，她看见我坐在她的床前，咧开嘴笑了，然后伸出手向我招了招： 乖孙，来，奶奶给你个好东西…… 手伸进枕头底下掏呀掏，手心里多了颗大白兔奶糖： 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我还没有忘…… 我把车后排铺上厚厚的毯子，让奶奶坐好，带她回了太姥姥的村子。 奶奶贪婪的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时不时跟我爸说起村子以前的模样和她年轻时的趣事。 说起她的父母说起她的兄弟姐妹，说起三年自然灾害时她们的苦日子。 经过一座小山丘的时候，奶奶忽然让我停下车： 这是我爹我娘葬着的地方，娃呀，你把我弄下去吧，我想去看看他们。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爸从后备箱里拿出了轮椅，我把奶奶抱在了轮椅上从后面推着她往前走了几十米。 她让我停下，目光久久的看着山上。 我问她还要不要往前去？ 她说不了，天冷了，回家吧：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你就回城吧。 我知道你忙，能陪我这一天，我就知足了…… 看着奶奶满足的深情，我的心里充满了愧疚： 奶奶，这三天我什么都不想，就陪您。 您想去哪我就陪您去哪，您说了算…… 我爸笑了…… 我心里默默说：爸，你说的不对，人心也有向上长的，就像父母为儿女的付出不求回报一样，儿女有时也会不求回报的对待父母。 虽然那种时候很少，但并不是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