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一到了深秋时节,就会有成队的大雁从天空中飞过。它们前呼后应,“嘎嘎”地叫着,在灰蒙蒙的云层下,亦或在天高云淡的夕照中,不停地变换着队形,绘出一幅幅美丽的图画;一如小学生们朗朗的读书声:“秋天到了,天气凉了,一群大雁往南飞,一会儿排成了‘一’字,一会儿排成了‘人’字……” 每当过大雁的时候,母亲就会说:“要变天了,得准备冬天的衣裳了。” 大雁从城里经过的时候,总是飞得高高的,很难看清大雁长的什么样子,后来下乡到了农村,才算比较近地看到了大雁。大雁其实长得跟鹅差不多,当它们鸣叫着从空中飞过的时候,鹅群好像听到了亲人的呼唤而变得躁动不安起来,看来它们原本是一家人。 冬天,有些大雁就在山东半岛一带逗留,麦苗就是它们过冬的食物。在降落之前,它们先做低空盘旋,当觉得比较安全了,才会慢慢地依次落地。 大雁是一种非常聪明而又很有纪律的群居动物:它们在飞行的时候排着整齐的队形,当领头的大雁觉得累了,就会退后,另一只大雁就会充当头雁。而在开始进餐的时候,还有专门负责警戒的哨雁。它们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一旦发现情况,立即发出警报。有时候,三两只哨雁还会起飞,到附近的沟沟坎坎上方巡视一番,看看是否有危险存在,其尽职尽责的程度,连人类也自叹不如。 大雁的高度警觉,和人类的伤害有关。那个年代还不讲究人与自然的和谐,集市上就有卖大雁的;时常可见两三只大雁直挺挺地摆在地上,漂亮的羽毛上沾着暗红色的血迹。 听说村里原先就有一个打大雁的人,非常有经验。他每次去偷袭大雁之前,都要戴上一顶破毡帽,扮作一个老头,推着一辆独轮车,把枪藏在车子里,装作一个过路的。他先是从比较远的地方走过,当哨雁发现了情况,发出警报时,但危险并没有降临。这样反复几次,哨雁受到了同伴的责备,也就放松警惕了。这样,他就可以悄悄地接近雁群,然后,拿起枪来,冲上去,朝着惊慌起飞的大雁射击。 一般情况下,大雁是很难被打下来的。它们的羽毛很厚,是天然的防弹衣,距离稍远,散弹枪就不会对它们构成威胁。另外,大雁有坚强的毅力和与死神抗争的精神,它们即使被打中了,也会竭尽全力跟着队伍奋飞,不到最后一刻,不言放弃。据一位打大雁的人说,曾经有一只大雁中弹后,飞了三里多路才掉下来,当炖着吃的时候,从身体里发现了五粒散弹。 后来,听说这个打大雁的人因为往枪膛里装的火药太多,结果射击时枪管爆炸。他本来想让大雁一枪毙命,结果自己先把命搭上了。 记得六十年代末,看过一本旧杂志,其中有篇说是有位俄罗斯的猎人发现一群大雁降落到湖里,他悄悄地跟踪过去,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趴下来,把枪口对准了雁群。当他的手指要扣动扳机的瞬间,眼前的一幕把他惊呆了:只见有只大雁奋力地飞起来,然后合拢翅膀,让身体快速地跌落下来,大雁的肉体撞击到冰面上。其他大雁看了后,也纷纷模仿起来,冰面上发出了“砰嗵,砰嗵”的响声。冰层终于破碎了,雁群开始喝水。猎人收起了枪,发誓再也不打大雁了。这个故事在九十年代被改编成《天鹅的故事》,进入了小学教科书。 大雁非常依赖于群体,它们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感到安全和安逸;如果有只大雁因身体原因掉队而成了孤雁,它就会感到非常焦虑和恐慌。成队的大雁在飞行时发出的“嘎嘎”的叫声,像军队行进时呼喊的口号,高昂而又充满斗志;而一只孤雁匆匆忙忙飞过时发出的声音是“嘎啊,嘎啊”的哭喊,像是找不到母亲的孩子,听上去有一种很凄凉,很无助的感觉。 成语中有“惊弓之鸟”一说,出自《战国策·楚策四》,“雁从东方来,更羸以虚发而下之。魏王曰:‘然则射可至此乎?’对曰:‘其飞徐而鸣悲。飞徐者,故疮痛也;鸣悲者,久失群也,故疮未息,而惊心未去也。闻弦音,引而高飞,故疮损也。’”可见掉了队的孤雁是如此的脆弱和可怜,它怎能抵挡住人的戏弄与暗算! 说不清从哪一年开始,就再也看不到大雁了。唐朝诗人李峤有“山川满目泪沾衣,富贵荣华能几时?不见至今汾水上,惟有年年秋雁飞”的诗篇,在他看来人生的荣华富贵是短暂的,而自然界的“惟有年年秋雁飞”是永恒的。遗憾的是原本应该是恒久的,也成为短暂。 不知道还能否再看到大雁排着整齐的队伍,一会儿排成了“人”字,一会儿排成了“一”字,在天空中“飘”过。那是一道美丽的风景,或许只能留在记忆里了。 五零后们,小时候,也经常看到大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