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岸之河》五通桥老家院角的银杏又黄了。那些折扇般的叶子簌簌飘落时,我总想起祖母

琰苗评情感 2025-02-01 08:54:00

《无岸之河》

五通桥老家院角的银杏又黄了。

那些折扇般的叶子簌簌飘落时,我总想起祖母说过的旧事:这树是祖父年轻时种下的,种下后便再没管过。他们总在深秋的黄昏扫落叶,金箔般的叶子在竹帚下沙沙作响,像在絮絮低语着某个亘古的秘密。

后来我去过苏州的园子,见过太多被精心照料的草木。白粉墙边的玉兰被扎上铁丝拗出姿态,瓦盆里的松柏经年累月地修剪,连石缝间的青苔都要按着主人的心意蔓延。可祖父的银杏却只是生长着,不等待赞美,亦不渴求荫蔽,年复一年将落叶还给土地,如同归还大地的情书。

这些年生活在峨眉山,慢慢领悟了这种生长。

七里村的居民们,总是能把自家的蔬菜和景观花草种在一起,毫不“讲究”,肆意生长。四季轮回,蔬菜与花草永远保持着恰当的距离,苔藓在地砖的留白处蔓延,诉说着禅宗的妙谛,又像是某种古老的温柔——菜园子不期待成为山水,又是真正的山水;青苔不要求化作云霞,又似生长在地上的云霞,各自守着本真的模样,在寂静中成全彼此的完整。

前些日子收到旧友发来的信息,说她终于放下了对孩子的执念,又发来一张夹在《半山文集》书里干枯的枫叶的照片,脉络间依稀能看见光阴的掌纹。想起她曾经在深夜打来电话,焦虑着孩子的心理健康问题,此刻忽然明白:最深的爱或许就像深秋的河流,不要求岸的方向,只是承载着落叶与月光,兀自流淌。

村口的老猫又在晒太阳了。它从不向谁乞食,也不因路人的驻足而改变睡姿。某个落雨的清晨,我看见它蹲在墙头,雨水顺着脊背的弧度滑落,宛如一尊青铜的雕塑。这种无求的姿态让我想起一个读者,这些年一直给我的文章打赏,每次100元,累积起来也有好几千块了,不知道是谁,也从不评论,从不私信,从不需要我的道谢,从不需要告诉我他/她是谁,只是默默地阅读,默默地打赏,从不期待我的回应。

如今满世界都在叫嚷着等价交换。

爱情要计算投入产出,友谊得讲究礼尚往来,连春日枝头的花都开得急切,仿佛晚开半日便错过了整个花期。可去年深秋我在花园里见到的残荷,枯茎托着最后的水珠,倒映着整片天空的蓝,那种无言的丰盈,胜过所有盛放时的喧哗。

或许真正的深情都是这样没有形状的,真诚是不需要言语的,生生不息就像是春天的风儿一样。

像山间的雾霭浸润青苔,像子夜的月光浸染窗棂,像那些不曾说出口的思念,在岁月的褶皱里酿成琥珀。此刻银杏叶又落满石阶,我蹲下身拾起一片对着夕阳,叶脉里蜿蜒的金线忽然化作祖母扫落叶的背影,化作花园青苔上凝结的露珠,化作朋友照片里褪色的枫红,化作那位阅读者永远无需回应的共鸣时的微笑。

原来所有不求回应的给予,都在时光深处长出了根系,它们比任何承诺更牢靠,比所有誓言更永恒。正如这条穿城而过的河,从不在意是否被称作风景,只是将倒映的星辰与灯火,默默织进永不止息的水纹里。

风起时,银杏满树金叶忽然簌簌作响。我听见五十年前的祖父在树下轻笑,听见往日扫落叶的祖母哼起歌谣,听见所有不曾被期待的深情,正在秋光里轻轻震颤——它们像不系之舟漂向天际,像无岸之河漫过荒原,像这人间最干净的月光,永远不索求圆满的形状。

原来,这世上最深情的东西,最真诚的东西,最自然而然的东西,就是“不期待”与“无要求”。

———《半山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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