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记得我妈妈长啥样，只记得爸爸背着我到地里干活，我爸挖洋芋我就坐在地边啃洋芋，

我不记得我妈妈长啥样，只记得爸爸背着我到地里干活，我爸挖洋芋我就坐在地边啃洋芋，指头蛋大的小土豆当玩具。天阴下雨时我爸贪着干活，就把我扣在背兜下面，上面盖着他的衣裳。

天气不好他会把我放在屋子里，大门从外面扣上，他忙着开荒，有时候我会在院子里爬一天，猪在圈里哼哼，鸡满院子找食，我饿但我不会自己找食。

我就吃鸡shi。

对门比我家高，对门的栓子妈看见了，她便拿着晒柔干的柿子塞在门缝里，招手让我过去拿。

饿了呀，连吃三个柿子噎住了，呕呕呕的干呕，胃舍不得把刚到手的战利品交出来，三岁不到的我翻着白眼使劲咳。

栓子妈顾不上我爸说啥，我爸临走锁了半扇门，半扇门上挂着链子，防别人偷架子车大件东西，链子故意放短，人能侧着身子钻进来。

栓子妈矮胖人称矮冬瓜，她头进来了胸卡住了，她见我翻白眼，急的大喊栓子爸：他爸，他爸，你赶紧过来。

我妈是栓子爸的堂表妹，也是他给我爸当的媒，我妈没说一声走了后，我爸找了无数次栓子爸，让他说地方，让他说实话。

开始栓子爸还解释，后来直接骂，我爸赔了夫人又折兵，心里一股气，两人打了几次架。

臭了。

两家人不说话，六岁多的栓子看见我会：呸呸呸。

我家看门狗替我吵架：汪汪汪，汪汪、汪…

栓子就拿破砖头打狗，狗很犟他越打狗越骂，扯着铁链子骂，我怕狗头破，三岁的我拿身子护着狗头。

狗不汪了栓子跑了。

我不喜欢栓子。

栓子爸从墙头翻过来，指头伸进我的嗓子眼抠，胃犟不过栓子爸上过厕所没洗手的对冲，哗啦啦连汤带水全部交了出来。

栓子妈长出一口气：哎吆，天大大呀，总算没出事。

栓子爸骂栓子妈：好心惹烂事，这事让石老实（我爸）知道了还不骂死我们，说我们谋财害命。

骂归骂，掰开我的牙口看了看胃：烧点白面糊糊放一点点盐， 放点猪油就成，这怂娃肚子里没油水存不住酥油。

后来我大点了，我爸发现把我锁在院子里好像饿不死，便把链子放长两个扣，估摸栓子妈身子能钻进来，又把狗链子放短。

栓子二叔在城里工作，他姑姑当老师，他奶奶跟他爸过，他二叔姑姑为了她奶奶给他家啥都给。

我记得我吃过他家的酥皮点心，橘子罐头…

吃过当时最好吃的东西。

我爸便带着三只羊背着背兜到后山开荒，背兜里装着水和馍馍，早上雾气腾腾时出门，晚上暮色苍茫时归家，他只需要放一个馒头在我站起来能够到的窗台上，便能放心的忙碌一天。

栓子的妈便招手，我便达达达跑过去，钻出院门，手脚并用到她家，锅里的鸡蛋拌面汤正温吐，我端着碗坐在台阶上摇晃着两条腿喝糊糊。

栓子爸骂栓子妈：这是赖上你了是不是，老的装糊涂，小的成了人精，半大小子能吃能闹，别到时候你请神容易送神难…

栓子爸是木工，镇上有活镇上干，隔壁村有活隔壁干，栓子妈相貌平平又喜欢大高个长相英俊的栓子爸，便从镇上下嫁到我们这个村，会做饭会裁剪会踩缝纫机，地里活不行。

我爸便悄悄的给他家放水，给他家土豆拥土，砍苞谷草，顺带拉到他家门口。

月来年去，我要上学了，栓子妈把栓子的旧书包洗干净，让栓子带着我到隔壁村上学。

晴天我在前面蹦蹦跳跳，雨天栓子背着我往回走，边走边骂：你保证以后要对我妈好，不保证我把你扔到沟里。

那时候不知道保证是什么，但我觉得栓子妈对我好，我一定要对她好。

栓子爸走镇串村见识多，便又开始给我爸张罗找媳妇，怎奈我家虽有地，有八头羊，有一头猪有十二只鸡，但是还有一个我。

有人想让我爸带着财产赶着马车上门，我爸怕我受气，有女人看上我爸勤快憨厚，但是提出不要我。

我爸左思右想不能为了自己的性福生活让儿子跟着吃下眼饭，便决定这辈子不近女色。

年转星移，一晃我十六岁了，栓子相亲了，栓子爸为了栓子的彩礼跑到大城市去打工，开始往家寄了三月钱，第四个月收到的是栓子爸出事了。

不是工伤，是他自己上树摘桑夏，一个倒栽葱下来，折断颈椎第四节，栓子带着他妈赶到医院，栓子爸思维清晰能说话，栓子妈没意识到大夫说的严重性，还安慰栓子爸手术完了人就好了。

刚中专毕业的栓子清楚啊，栓子好像一夜之间成人了，他找舅舅借钱，二叔给了二万和姑姑各给了两万。

栓子奶奶哭死了，把自己的棺材本都拿了出来。

高位截瘫的栓子爸提出要回家，他怕客死他乡，魂不能归家。

栓子奶奶心疼儿子受罪，不到半年自己逃了，栓子爸人废了心死了，便让人喊我爸到他家：石兄弟，老哥对不起你，想给你找个媳妇也没找到，我想把你嫂子托付给你…

我爸依旧住在我家，栓子家地里的活我爸不用偷偷干了，我很顺口的喊栓子：哥。

喊栓子妈：妈。

我哥在乡村，离家近，回家先看看我爸再看看我妈，我在天津上班，每个月给我妈寄一千块钱，我妈计划着两家的日用。

都说农村人是非，开始我爸和我妈怕人骂，后来好像也没人说啥，我不知道他们过没过到一起，但是我爸的衣裳干干净净，脸上气色很好。

老家的人，炉火旁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