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正在厨房炖排骨,门铃突然响了。透过猫眼一看,是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手里拎着个褪色的帆布包。
我犹豫着打开门,他局促地喊了声“妮子”,我手里的锅铲“咣当”掉在地上——这是离家出走整整十五年的父亲。
那年我正读初三,他揣着家里仅有的三万块钱去了南方,说是要跟人合伙开汽修厂。半年后汽修厂倒闭,他连过年都没回来。
母亲抱着刚满周岁的弟弟,白天在纺织厂三班倒,晚上摆摊卖炒粉。我永远记得那个暴雨夜,母亲发着高烧还要出摊,我拽着她的围裙带子哭:“妈,我退学去打工吧。”
后来我在理发店当学徒,手指被卷发棒烫出好几个水泡。弟弟五岁那年,母亲累垮了腰,躺在床上直掉眼泪:“你爸要是能寄回十块钱,咱们也不至于......”从那天起,我听见“爸爸”这个词就牙根发酸。
此刻他站在玄关,帆布包边缘磨得起了毛,裤脚还沾着泥点。我堵着门没让进,他哆嗦着从内兜掏出个塑料袋:“小凯要上大学了吧?这是给孩子的......”透过半透明的袋子,能看见几捆扎得整整齐齐的百元钞。
“用不着!”我把塑料袋推回去,声音尖得自己都吓一跳:“我妈低血糖晕在摊位上时你在哪?我弟肺炎住院凑不出押金时你在哪?”
他佝偻着背不说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慌忙用袖口捂住嘴——那袖口磨得几乎透光,洇着暗红色的血渍。
邻居王婶从楼梯口探出头,我咬着牙把他拽进屋。他坐在沙发最边缘,捧着热水杯的手布满裂口:“查出来肺癌,医生说最多半年......就想看看你们娘仨。”我盯着茶几上弟弟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喉咙像塞了团棉花。
母亲接完电话赶来时,他正蹲在阳台帮我修漏水的洗衣机。听见门响,他慌乱起身,扳手“哐当”砸在瓷砖上。母亲举着锅铲愣在门口,他嗫嚅着说了句“对不住”,转身就要去拎帆布包。
“站住!”母亲突然吼了一嗓子,锅铲“啪”地拍在鞋柜上:“当我家是旅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僵在原地,后脖颈的骨头硌得衬衫领子支棱着。母亲突然红了眼眶,扭头冲进厨房:“排骨快糊了,还不拿盘子来!”
那晚我们围坐在用了二十年的折叠桌前,砂锅里的萝卜炖排骨咕嘟冒泡。弟弟偷偷把鸡腿夹进父亲碗里,被他颤巍巍夹回来说“牙口不好”。
母亲突然起身,从五斗柜最底层摸出个铁盒,里头躺着张泛黄的全家福——照片上的父亲穿着笔挺的中山装,把我架在脖子上笑出一口白牙。
三个月后下葬时,我在他枕头底下发现个蓝布包。层层油纸裹着张存折,密码是我生日,余额正好是当年带走的三万块。
还有张卷烟纸写的字条,歪歪扭扭爬满蚂蚁似的字:“妮啊,爸没脸见你们,在工地搬砖这些年,总算把债还上了。”
坟前的野菊花开得正好,母亲把热腾腾的韭菜盒子摆在碑前:“死老头子,闺女给你买的新衣裳还没穿上呢。”
山风卷着纸钱飞向远处,弟弟突然指着墓碑说:“姐,爸的名字刻错了,少了个偏旁。”母亲抹了把脸笑出声:“将错就错吧,下辈子让他长点心眼。”
我摸着口袋里那个磨破边的蓝布包,终于哭出声来。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