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推开窗,总看见春天坐在梨树枝上数花。月光是它指缝间漏下的银币,叮叮当当落进我的心房里,积成半坛发亮的时辰。
它数得那样慢,仿佛每片花瓣都是未拆封的信笺。先是梅,那些在雪里就暗结珠胎的骨朵,被它用寒露串成念珠,一粒粒拨过去。接着数到樱,绯云悬在枝头,数到第七十朵时忽然起了风,吹得满纸都是胭脂的批注。
我见过春天记账的簿子,纸页薄得能透过蝴蝶翅膀。墨迹是露水凝的,字迹总在破晓前消失。桃天那页洇着霞色,玉兰篇沾了鸽羽的绒毛,紫藤架下则垂着成串未干的泪滴—原来花朵绽放时的裂帛声,都是春夜清点的碎银。
最末一章总写着"茶蘼”。这两个字被反复描摹,笔画间缠满青藤。有晚雾起时,我看见春天把花瓣夹进风里,像在邮筒投递褪色的明信片。数花的声音便化作流萤,提着小小的灯,去寻去年失落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