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 情

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像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永远难忘记……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台上的歌声如泣如诉，台下的观众有节奏地拍着沉重的双手。坐在我前排的几位中年女性一个劲地抹着眼泪。俗话说，女人们心肠软。这不，此刻她们那母性的怜悯同情之心开始跳动了：

“多么要强不负命的个娃，咋就没了双臂的？腿还是一条残腿。”甲妇很是为之惋惜地叹息着。

“听说他生下就没有双臂的，一直就不受家人待见。他爹骂他是孽障，要他去死，娃真就给跳楼寻短见，又把一条退给摔残了，就更不受家里人待见了。后来他爹收了乞丐帮主几百元钱，就把他给抛弃到街头唱歌乞讨。这天底下竟有这样心肠硬的爹老子！残疾也罢，毕竟是个人，又不是个小猫小狗的，不要了就给抛弃掉的。这不造孽吗！”乙妇一脸愤慨地为之鸣着不平。

“他这娘母子也是的，好歹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咋就忍心看着叫给抛弃掉，让其流落在街头再去遭罪受的……好苦命个娃吆！”丙妇抹着眼泪竟然还哭泣出了声的。半晌，她才止住哭泣声，长长舒展了口气，说上天是长眼的，赐给了这不幸娃一副好嗓子，又有幸进了歌舞团唱歌，不用再趴在大街上替人卖唱乞讨遭罪受了的。说到动情处，丙妇抹去感伤的泪水双手合掌口中念念有词地做起了祈祷，愿这娃能再有个好遇性，遇上个有爱心的姑娘跟随相伴他。

“是啊！残疾人是更需要有爱心人来相伴照顾的。”丁妇不甘落后地发出了同情的声援：“要是有哪个善良有爱心的姑娘跟了这娃，我给她磕仨响头。”

台上的歌声停了，台下的掌声、抽泣声更响了。

主持人走上前台向台下观众深深鞠了三躬：“感谢大家给我们残疾人演出这么热烈的掌声鼓励！”她眼含感激的泪水中断了观众的掌声与抽泣声，“下面由曲自强同他的女朋友同台为大家献上黄梅戏《天仙配》选段，《夫妻双双把家还》！”

台下又是一阵雷鸣般地掌声。

伴随着序曲音乐，一位身材修长的靓丽姑娘，从舞台一侧推着轮椅车缓缓步入前台。

“哟，好俊俏个姑娘哇！”

“赛上个七仙女的。”

坐在我前排的那几位中年妇女一阵惊叹过后，她们的同情心又开始跳动了：

“这不缺胳膊不缺腿的个人样子姑娘，咋，咋就找了个残疾娃呢啥？”甲妇不解地摇着头又替台上那身体健全貌若天仙的姑娘惋惜上了，说跟上个没胳膊缺退的残疾人，是注定要苦累一辈子的。

“嗨，那不一定。兴许这娃子还真能唱出点名堂来步入‘星光大道’的呢。”乙妇还举出例来，说内蒙古有个叫呼格的盲人男娃，就是在星光大道上一夜唱红成了名的。这一旦成了名可就出息了，走到哪儿都有粉丝追捧献花的，更有花不完的钱。说现今的唱歌演员比造火箭的科学家能挣钱多了，一支歌唱下来少说都在十几二十万元的。

“唱首歌就挣十几二十万？我的妈哟！那用不上几年不就成大款富翁了吗？”丙妇似有所悟地啧啧道：“难怪呢，现今的女娃都在拼命追‘星’呢，这追上‘星’可就成富婆了吗。一辈子有花不完的钱财，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那是。要不怎么说钱是好东西呢。”乙妇感慨道：“这爹亲娘亲，不如钱亲。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嘛。到时侍候人的活，就连洗衣做饭打理卫生这些活计，哪还用得着自己动手来干的？保姆就都给包干了，只管当歇心富太太享受就是了。”

“你们瞧！台上那姑娘长得咋跟王嫂家的二妞一个模样的？”其中一位惊叫道。

“是二妞，没错，就是二妞。”

“这姑娘一化戏装比个画上的仙女还美哩，不细辨都认不出的。”

甲乙丙三人，无不惊奇地不约而同地把目光从台上移向边座被称之为王嫂丁妇的座上。座，是空的。

……

名医与神汉

三界镇有家中医堂，门面不起眼，名气却很大，每天凌晨三四点钟就有人在排队候号。中医堂名气之大，是缘于坐诊先生是省城医院退休回乡来的名老中医。

中医堂在我退休离开三界镇前，生意一直都很兴隆。

一天大早我从县城赶来医堂，候号者依然如往，有变的是那长蛇阵引颈侧目的都朝向医堂隔壁的门面在张望。那门脸上光秃秃的没个招牌的？我不解地拨开人群近到医堂口，见老先生坐在门里隔着玻璃在对外呆望。既像是在等上病号，又似悠闲地在观望那长蛇阵。我轻轻推开门才迈进一只脚，老先生就拿手指向隔壁，那意思是我进错了门。

老先生的举动让我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我进医堂来是要找你老先生瞧病的，你却要打发我到隔壁去，人家又没挂医堂招牌的。我心里埋怨说，开医堂的哪有把病人给往外推的，是钱挣多了吧？老先生看我疑惑愣神的样儿开了口：你不是这镇上人吧？我回说搬城里二年多了。先生颔首轻哦了一声依旧又把目光转向了门外。

先生，我是来找您瞧病的。听我是专程来找他瞧病的，老先生这才收回目光把我带上二楼诊室。

先生为我把脉后在开着方，楼梯口上来一人，谢顶，蓄着齐肩长发，一副阴阳装束。我以为是找先生瞧病的，起身腾出位来。

这一大早就上病号了，生意不错嘛。来人跟先生打着招呼，摇把蒲扇来回踱着碎步。这上了一个病号生意就不错？先生不以为然地叹息道，自你包大仙与我为邻以来，我是一天也接诊不了几个病号的。你这言下之意是我神堂挤兑了你的生意？神汉立住脚说：这大路朝天，求神求医各走一边。我包神汉是替人驱邪疗疾的巫医；你是把脉开方的名老中医，这井水不犯河水的，谈不上谁挤兑谁生意的嘛。

话是这么个话，可这前来瞧病的都一窝蜂地往你神堂里挤……莫非，这些人都得有邪病不成？先生似有不解地冲神汉说。神汉说，这是乡下，乡下人得病都会上神堂求“符”疗治的。哪先前找我瞧病的不也是排着长队的吗？先生不完全认同神汉的说法。神汉捋着稀疏的胡须回说，那不是我的神堂还没开到镇上来的事嘛。

先生“哦”了一声，凝眉质疑道，就你那些“符药”它能包治得了百病？嫉妒了不是！神汉近到窗前指着楼下说，我那“符药”要不能包治百病，哪你门口的长蛇阵咋倒向了我神堂口？

先生一时无以言对，顿顿反击道，那张副镇长女人的病你不没给治好走掉的吗？那是她心不诚！神汉说上神堂来疗疾祛病得要心诚，说张副镇长女人她既在神堂吃“符”驱邪，又上医院做什么化疗，所以就给耽误掉了。人家得的是乳腺癌，是正病。先生说这病早上医院是完全可以治愈的，就是在你神堂给耽误掉的。

神汉哑了腔。

先生示意神汉坐下，说得有的是正病，就该让上医院去做检查治疗的。这人命关天哪……这正病邪病它又没显露在脸上，怎得个区辨？！神汉不悦地打断先生的话将上了军：你是名医阅病无数，哪你看得出我身上可有啥病的？先生说，我不懂巫医，但从中医学来诊断，你身上是有病的，而且还不止一种病的。

我有病？还不止一种病？神汉哈哈笑道 ，我说老先生哪，你生意冷谈也不能瞅到我包神汉身上来得嘛。这老话说，老鼠尾巴你槌上一棒槌它又能粗多点的？

对神汉的奚落先生非但没生上气，反语气平和地跟神汉聊说，扁鹊见蔡桓公的故事听过吧？你，这不说我讳疾忌医吗？神汉更加不悦道，我包神汉就是替人驱邪疗疾的，我身上还能有病？这不笑话嘛！

没病就好，没病就好。先生一句没病就好的话，反倒使得神汉心上犯起了嘀咕，莫非自个身上真有啥病症的？不然先生怎会跟他说上这典故来的？想到蔡桓公病入膏肓的悲情来，神汉顿感背上冰凉心生惊恐。他急于想要知道自己身上得有啥病的，可他又哪肯在“同行”面前输了面子的。

去了趟卫生间出来，神汉又坐回到先生对面，摇着蒲扇压着惊恐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态跟先生说，你说我讳疾忌医？那好，我倒想领教下您老先生的诊病医术。他撸起袖子要先生给把脉的，先生摆下手看着神汉：想知道？说来听听也无妨嘛。神汉一副谦卑的姿态。

你肝肾都有问题。当然了，这些病症说你也会不信的，就说眼前你这频繁上卫生间吧，这就是病。这尿尿勤也叫病？神汉将信将疑地追问道，这能叫啥病的？前列腺增生哪。先生解释说，这前列腺疾病的症状就是尿频尿急尿不尽。

说到尿频尿急，神汉起身又向卫生间走去。昨晚喝酒了吧？先生抛问了一句。神汉回过身不解地看着先生：这喝酒与尿尿有关系吗？关系大了，先生说前列腺增生最忌讳的就是酒，喝多时排尿就愈加的难。神汉沮丧着脸说他昨晚喝了酒，到这阵都排不下尿的。先生说，服你的“神药”解呀！神药它……哎吆，哎吆，神汉躬着虾腰抱着肚子一个劲地呻吟着。

你这不活人要让尿给憋死嘛。

神汉带着哭腔道，我，这不一大早就上你医堂来……

先生拿出配制的前列畅汤让神汉服下。

神汉再次从卫生间出来向先生拱手道，您这药，才叫神！算让我解了个痛快。

作者简介：

寇天福，1955年出生，宁夏惠农人，毕业于宁夏大学中文系,系石嘴山市委统战部退休干部，现居银川。诗词、散文、小说作品散见《西部》《天池小小说》《夏风》《中国民族报》《新周报》《宁夏日报》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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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编：刘云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