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上一次见母亲,是十年前,那时候我十九岁。
十年后,她坐在我家里,显得局促不安。
父亲沉默不语,一张脸像一幅黑色的岩画。
我奇怪地看着母亲,十年不见,这已然是一位老年妇女,头发花白,但衣着还是讲究,看得出经济上并不拮据。
“你走吧。”最后父亲还是说话了。
母亲内心难掩悲伤,但她还是站了起来。
她走到我的面前,说道:“肖凡,妈妈对不住你们。但这个城市也是我的故乡。我会在这里住下。你有时间,就到妈妈那里来。”
说完她给了我她新的电话号码,微信同号。
她离开了,犹如十年前,但不如十年前。
2
二十年前,国家的市场经济蓬勃发展。
父亲下岗了,每日里无所事事,而母亲很快找到了工作。
母亲那时候三十三岁,还算是比较好的年华,人又高挑漂亮,找工作很顺当的。
她原来是工厂一名女工,拿了买断的钱后,找的工作还是办公室职员。
她是技校文凭,也算是中等文化程度,似乎也顺理成章。
而父亲甚为彷徨,几番折腾, 做过保安,发过传单,开过饺子馆,最终南下广东,进了工厂。
在工厂里,父亲继续从事他干了一辈子的工种--铆工。
他找到了自己人生的位置,很安心地在南方工作。
3
南方很远,他离我们便也很远。
母亲渐渐地发生了一些变化,她穿的越来越高档,每天容光焕发,还经常出入一些高档场所。
当然,这些是我后来知道的。
我彼时正值黄口之年,哪里关心那些个破事。我在小学三年级里称王称霸,打打闹闹。
当然,我也清楚地记得一些事,譬如,母亲坐在刘总的高级轿车里被我看见了。
我记得以前,母亲坐在父亲的二八式单车后座,我坐在三角架上安放的小竹椅里,父亲载着我们,在城市的街道里洒下一串串欢快的铃铛声。
周末节假日,父亲会载着我们去公园,去湖边玩。
那是多么快乐而幸福的年华啊!
4
我冲着母亲大喊一声:“妈妈。”
母亲看见了我,从高级轿车里下来,将我接入了车内。
之前她坐副驾,现在和我坐后座。
“叫刘伯伯。”母亲指着驾驶位上的那位男士说。
“刘伯伯。”
刘总笑了,面容很和蔼。
那天轿车滑向了我们家,在胡同口,刘总放下了我们。我们走回了家。
5
那些年,我们家里还住着我的奶奶。
她七十多岁了,脑子不太灵光。
但她居然也给我父亲打了电话。
她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然后她在电话里告诉了父亲。
父亲疑惑了,在电话里那边沉默不语,尔后他安慰奶奶,要她不要听信谣言。
奶奶愤怒了,她喊道:“什么谣言啊,都传开了,你老婆天天车接车送的,你儿子都坐了那个男人的车。”
6
爸爸终于回来了。
他和母亲有了一些长谈,母亲没有隐瞒,把实情都告诉了他。
父亲痛哭失声,问为什么?
母亲脸上挤满了无奈和纠结,但她终究说道:“回不去了,肖铁民,我们离婚吧!”
父亲止住了哭声,似乎痛苦也止住了,他颓然地靠着门,久久不语。
最后父亲说:“明天去民政局吧。”
母亲仿佛挨了一棍,但她逐渐变得面无表情。
7
后来母亲就离开了我们家,但还在一个城市。
城市并不大,我偶尔还能遇见她。她也会来看我。
每次她来,我奶奶就破口大骂,跑去关门。
母亲会很尴尬,后来她就不来家里了,直接去学校接我。
我会面无表情地跟着她,去一些地方吃吃饭,玩一玩。
爸爸彻底从南方回来了。他要管好我这个儿子。
但这个城市没有铆工要做了,他去做了食堂打菜的厨工。
还算稳定,就是辛苦,收入微薄。
日子就这么走着,我一天天长大。
8
我不爱读书,反正没人管。
爸爸每天累得像一个病人,回来就喜欢躺着,或者喝点二锅头。
但他绝不会打人,他温和着呢。
但他也不管我。
我从初中一年级开始逃课,读到高中一年级就没读了。
初中文凭,做不了啥事,天天在社会上混着。
有时候管母亲要些钱,她会毫不吝啬地给我。
我十八岁那年,母亲找到了父亲,两个人合计了一会,共同出钱开了一家小超市。我做店老板。
我知道,超市的钱主要是母亲出的。父亲只出了一小部分。
我于是每天在店里做店老板,与其说是店老板,不如说是店小二。
父亲也在店里,他才是店老板。
9
开超市的第二年,我又听说了母亲的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