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我不愿上大学,父亲把手伸给我看从此改变了我的命运

夏天里聊生活 2024-11-20 22:51:35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我正躺在我那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玩着游戏机。那是从我表哥手里淘来的二手货,屏幕有点发黄,但能打通关就成。院子里蝉鸣阵阵,掺杂着隔壁王婶收衣服的声响。

母亲站在门口,欲言又止:“家明啊,你高考考了435分,够上二本线了。”

我头也不抬,嘴里“嗯”了一声,手上继续摁着游戏机的按键。那会儿正打到了最后一关,我可不想分心。

“你爸说让你看看志愿,咱们县城好些个同学都在填报了。”母亲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试探。

“不填,”我把游戏机往床头一放,“我都想好了,开学就跟王明去沈阳那个电子厂。人家现在月入两千,一年下来两万多呢!”

母亲愣在那儿,手里攥着的一张报纸被揉得皱巴巴的。那是她特意从邻居家借来的高考特刊,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个学校的分数线。

“上大学不一样,”母亲坐到我床边,“你看隔壁老李家的大强,上完大学进了大公司,现在多体面。”

“体面有啥用?还不是得掏钱。”我翻了个身,背对着母亲,“四年学费加生活费,得多少钱啊?咱家小卖部一年挣得够吗?”

母亲没说话,我听见她起身的声音。她总这样,说不过我就默默走开。我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但转念一想,这是为了家里好,也就硬起心肠不吭声。

这事儿搁在饭桌上又被提起。父亲难得在家吃晚饭,平时他在修车铺总是忙到天黑。今儿个可能是专门为这事回来的。

“考上二本不容易,”父亲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声音有点沙哑,“咱们供得起。”

“爸,你就别安慰自己了,”我放下筷子,“上个月修车铺不是才赚了一千多吗?那些来修车的,还不是东拖西欠的。”

父亲的筷子在碗边敲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妹妹小玲缩了缩脖子,低头扒饭。母亲赶紧给父亲夹了块炒青菜,那是特意去集市买的,平时舍不得吃这么鲜嫩的菜。

“王明那工作,能干多久?”父亲没动筷子,“年轻时图个高工资,到头来还不是累死累活。”

“那上大学就不累了?”我也不服气,“您看看您的手,修了二十多年车,不也是这样?”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父亲的手僵在半空中,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上,机油的印迹怎么也洗不掉。母亲在桌子底下踢了我一脚,我赌气站起来:“我吃饱了!”

那几天,家里的气氛特别压抑。母亲白天在小卖部,晚上回来就念叨:“家明啊,你再想想?”父亲倒是不说话了,天不亮就去修车铺,晚上回来得更晚了。

小玲放学回来,偷偷跟我说:“哥,我听见妈晚上哭。”

我心里难受,但还是嘴硬:“哭什么哭,我这不是为了多赚钱吗?”

“可是爸说了,”小玲咬着嘴唇,“等我上初中,课本钱和学费他都攒好了。”

我叹口气,摸摸妹妹的头:“你好好上学就是了,别管这些事。”

日子就这么熬着,直到那个闷热的下午。我躺在床上打游戏,听见院子里有人喊:“刘家明,你爸叫你去修车铺!”

我不情不愿地起身,拖着步子往铺子走。那是条老街,我从小在这儿长大。街边的榆树上,知了还在不知疲倦地叫着。

修车铺的卷帘门开着,黑洞洞的,像是张大嘴。父亲蹲在角落里,手里摆弄着一个汽车零件。

“叫我干啥?”我站在门口,不太想进去。那味道我闻了十几年,机油混着铁锈的味道,裹着闷热的空气,让人喘不过气。

父亲没说话,慢慢站起来,走到阳光底下。他把手套摘下来,活动了一下手指。那双手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粗糙。

“你过来。”父亲招呼我。

我走过去,有点疑惑地看着他。父亲把手伸到我面前:“仔细看看。”

我愣住了。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地看父亲的手。那双手上,每一道皱纹里都嵌着黑色的机油印记,像是刻进去的一样。大拇指的指甲是青黑色的,永远也褪不掉。食指第二个关节有一道疤,我依稀记得那是十年前,他换变速箱的时候被划的。

最醒目的是右手手心,一块红色的疤痕,面积足有硬币大小。那是烫伤留下的,具体什么时候的事,我已经记不清了。父亲的手指关节粗大,有几根手指甚至有点变形,可能是常年用力的缘故。

“看清楚了吗?”父亲的声音有点哑,“这手能用多久?我也不知道。”

我抬起头,对上父亲的眼睛。那双总是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格外明亮。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看这双手吗?”父亲轻声问。

我摇摇头,喉咙发紧。

“这是一个没念过大学的人的手。”父亲说,“从十七岁开始,我就在这个铺子里修车。那会儿连手套都没有,烫伤是常事。”

我低下头,不敢看父亲。

“你说得对,修了二十多年车,我的手就是这个样子。”父亲继续说,“可我不后悔,因为这双手供你上学,供你的妹妹上学。”

我看着父亲的手,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那年我上小学,特别爱看同学们骑自行车上学。一天放学,我回到家,看见院子里停着一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漆面闪闪发亮。

“这是你的。”父亲擦着手上的机油说,“下午刚修好李叔家的拖拉机,他给了修理费,我就去买了。”

那会儿我太小,不知道一辆自行车要值多少修理费。现在想来,父亲那双手,不知道要修多少台拖拉机,换多少个零件,才能买下那辆自行车。

“你知道我为啥让你看这手吗?”父亲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不是想让你可怜我,是想让你明白,知识能让人活得轻松些。”

修车铺里很安静,只有墙上的电风扇“吱扇吱扇”地转着。远处传来小贩的吆喝声,那是卖冰棍的周大爷,每到这个时候都会从这条街经过。

“你说王明现在月入两千,”父亲摸着那块烫伤的疤痕,“可你知道那是什么活儿不?流水线上,一天站十二个小时,眼睛盯着零件,手指捏得发麻。”

我低着头不说话。阳光从卷帘门照进来,父亲的影子拖得老长。

“你这人啊,就是不爱听好话,”父亲叹了口气,“你母亲整天劝你,你就是不听。我今天把手给你看,是想告诉你,别走我的老路。”

我抬头看看父亲,他的脸上有些汗珠,但目光格外坚定。

“上学不是为了图个体面,”父亲继续说,“是为了让自己活得轻松些。你看我这手,用不了几年就得歇歇了。到时候,连扳手都拿不稳,咋办?”

我心里一阵发酸。记得去年冬天,父亲感冒发烧,手抖得连螺丝都拧不动,还硬撑着去修车。那天晚上,我听见他在被窝里揉搓双手,疼得直抽气。

“你要真想帮家里,”父亲把手套重新戴上,“就好好念书。脑子用明白了,这手就不用那么累。”

街上传来自行车的铃声,可能是放学的孩子。我站在那里,看着父亲弯腰捡起地上的扳手。他的背有点驼了,蹲下的时候还会发出“咯吱”的响声。

“去吧,”父亲背对着我,声音有点沙哑,“回家好好想想。”

我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站住。阳光晒得我有点睁不开眼,但我还是回头看了一眼。父亲已经钻到一辆破旧面包车底下,只露出两条腿。他的工作裤已经洗得发白,膝盖的位置还打着补丁。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隔壁传来母亲和小玲的说话声,她们在收拾晚饭的碗筷。父亲还没回来,他最近接了个大活,说是要修一辆报废的农用车。

我爬起来,打开床头的台灯。书桌上放着那份高考特刊,已经被母亲抚平了,叠得整整齐齐。我拿起来,一页一页地看。每个学校的介绍我都仔细读,专业的名字有些拗口,我就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出来。

“哥,”小玲探出头来,“你睡了吗?”

“没呢,”我招招手,“过来帮我参考参考。”

小玲高兴地跑过来,坐在我床边:“你要填志愿啦?”

我点点头:“你说,我学机械工程怎么样?”

“好啊!”小玲眼睛亮晶晶的,“到时候你就能帮爸修车了。”

我笑着揉揉她的头发:“傻丫头,学机械工程不是修车那么简单。要是真有出息,说不定还能设计新车呢。”

母亲在外间听见我们说话,探头进来看。我冲她笑笑:“妈,明天去趟邮局,取志愿表去。”

母亲愣了一下,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转身出去,我听见她在外面摸索着点烟。那是父亲留在桌上的,母亲很少抽,但每次高兴或者难过的时候,都会偷偷抽一根。

“你爸说得对,”半晌,母亲在外面说,“念书是为自己,不是为别人。”

我应了一声,低头继续看特刊。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但还能听见远处传来修车的声音。那是父亲在加班,锤子砸在铁片上的声音特别清脆,在雨声中一下一下地敲着。

第二天一早,我特意起了个大早。母亲已经去小卖部了,小玲也上学去了。我蹬着那辆永久牌自行车,去了父亲的修车铺。

父亲正在收拾工具,看见我来了,愣了一下:“这么早?”

我走过去,把志愿表递给他:“爸,你帮我看看,我想报机械工程专业。”

父亲的手僵在半空中,半天才接过那张纸。他的手上沾着机油,在纸上留下了几个黑印子。我看见他的手有点抖,但声音却特别稳:“好,好专业。”

“我寻思着,”我低头踢了踢地上的石子,“学这个,以后说不定真能帮你。”

父亲没说话,转身去工具箱里翻找什么。等他再转过来的时候,眼睛有点发红:“去吧,该干啥干啥去。”

我转身要走,父亲又叫住我:“记住,上了大学,好好学。别像你爸,这手啊,没念过书,就只能修车。”

我点点头,骑上自行车往邮局去。那天阳光正好,车轮碾过水洼,溅起晶莹的水花。我转头看了一眼,父亲站在修车铺门口,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工作服,手套露出的手指关节格外粗大。

那双手,我永远都忘不了。现在我也当了父亲,每天看着自己的手,总会想起那个下午。我的手很干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没有伤疤,没有变形。这大概就是父亲想要的吧。

二十年过去了,我时常在想,该怎么让孩子明白我们这代人的不容易?又该如何让他懂得,有些人生经验,不是非要用伤痕才能传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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