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4月底，俄罗斯前总统梅德韦杰夫在社交网络上发话，痛斥波兰政府侵犯俄罗斯的尊严。

在前一天，波兰警察奉政府的命令查封了俄驻波兰大使馆的附属学校，这里是俄罗斯外交子弟学校，孩子们被赶了出去，学校被警方关闭。

梅德韦杰夫愤怒地说：

“和波兰这种国家建立外交关系已经没有意义，这个国家根本不应该存在于世界上。”

“波兰不该存在”，梅德韦杰夫专门用波兰语发出这句话，对波兰政府的恨意跃然纸上。

实际上，波兰和俄罗斯是世仇，很多人只知道波兰和苏联在二战时结仇，但其实在中世纪晚期，波兰和俄罗斯就已经有亡国之恨。

虽然两方同属斯拉夫民族，也同是基督徒，但互相就是看不对眼，甚至仇恨对方胜过异教徒。俄国可以说断断续续统治了波兰200多年，而波兰三次亡国，三次复国，简直是“打不死的小强”。

值得一提的是，波兰每次复国，都要嚣张一阵子，招惹一下身边的俄罗斯巨人来彰显存在感，现在的波兰也是一样。

那么，波兰和俄罗斯这对斯拉夫兄弟是何时结仇的？波兰在近几百年为何频繁被灭呢？波兰兴亡背后又有什么故事？

在人类学者的划分里，现代欧洲分为三大人种——日耳曼、斯拉夫、拉丁。

其中，日耳曼人就是德、英、尼德兰、北欧人种，拉丁人则分布在意、法、西、葡。

剩下大部分就是东部的斯拉夫，中欧的波兰、捷克、斯洛伐克，南方的南斯拉夫地区，东边的白、俄、乌，都是斯拉夫民族。

虽然欧洲能分为这些大的人种，但人种内部也不是团结的，典型例子就是斯拉夫人。这个民族今天还在内斗——俄乌战争打了3年，双方都没有停手的意思。

要知道，俄罗斯和乌克兰关系很亲近，同属东斯拉夫人，语言和文化都很相近。哪怕如此，乌克兰和俄罗斯都有很大的矛盾。

矛盾更严重的是东、西斯拉夫人之间，波兰和俄罗斯这对邻居有几百年的世仇。

波兰和俄罗斯的确是斯拉夫人，但两人可以说“异父异母”——在欧洲人眼里，父即信仰，母即血统，这两国信仰不同，血统后来也有不同。

就如波兰人所调侃的：“东边是信东正教的蒙古种，和我们不是兄弟。”

历史上，斯拉夫人起源地目前还有争议，以前人们认为他们起源于波兰。罗马人记载，斯拉夫从波兰境内的维斯瓦河流域崛起，在公元元年前后已经分布在中欧和东欧地区。

但现代考古学和人类学发现，斯拉夫人的血统和文化可能来源于亚洲，不过学界并未就此达成一致。

“斯拉夫人”在史籍上最早的名字是“维內德人”，罗马时代，弱小的维內德人经常被罗马人和其他蛮族掳掠为奴。所以后来欧洲腹地的人以“斯拉夫”来称呼他们，意思就是奴隶。

4世纪之后，亚洲来的匈人帝国打乱了欧洲的秩序，迫使蛮族内迁，灭掉了罗马。

5世纪末，匈人帝国灭亡，整个中欧和东欧又沦为无主之地，蛮族和北欧人开始大迁徙。在这一时期，斯拉夫人四分五裂，分布在整个东欧、中欧平原上。

到了8世纪，北欧诺曼人和斯拉夫人联合，在今天的俄罗斯东部及乌克兰建立了政权。

9世纪，“基辅罗斯”诞生，并皈依东正教。同时南斯拉夫人被保加利亚帝国纳入境内，保加利亚开始斯拉夫化。

西斯拉夫人则在10世纪于波兰建立政权，史称“皮亚斯特王朝”，以天主教为国教。至此，三大斯拉夫人有了独自发展方向。

在皮亚斯特王朝第二位大公波列斯瓦夫时代，他改国号为“波兰”，他本人还被罗马教宗加冕为王，这是波兰承认的开国历史。

但在东西罗马分裂后，一直在为“谁是基督教正统”而争吵。10世纪后，罗马教宗、君士坦丁堡牧首互相开除对方的教籍，双方撕破脸皮，此后千年都未和解。

自此始，东西斯拉夫分别信仰东正教和天主教，这其实就已经决定了两边互掐的命运。

东西斯拉夫几乎同时建立政权，早期也会通商、通婚，甚至在基辅罗斯内乱时，波兰国王还借兵给基辅罗斯贵族夺位。

可在12世纪，基辅罗斯和波兰王国都出现了分裂，内部一片混乱，国力严重被削弱。13世纪，一股强大的势力沿着亚欧“游牧民族通道”西来，他们的名字叫蒙古铁骑。

蒙古帝国西征，征服了中亚的帝国和北亚的小民族，最后来到东欧的钦察草原上。1240年，蒙古征服罗斯诸国，东斯拉夫人开始了200年的蒙古统治历史。

蒙古再往西进，就和波兰人正面相撞，整个欧洲开始抵御蒙古入侵。医院、圣殿、条顿三大骑士团，神罗帝国诸大公、匈牙利国、波兰诸大公集体在东欧和蒙古人决战。

这次战争双方互有胜负，最后蒙古是主动撤军，回草原上争夺皇位。而波兰人因为守住了欧洲的疆域，被教宗赠予“上帝之盾”的称号，在后世传颂。

但东边的东斯拉夫就惨了，他们的政权全部被蒙古人控制，钦察大汗是罗斯人的主人。东斯拉夫或多或少在文化和血统上融入蒙古基因，这让该民族长期被欧洲邻居嫌弃。

15世纪末，蒙古人式微，罗斯民族趁机造反，德米特里.顿斯科伊在顿河大败蒙古军队，给莫斯科公国赢得生存空间。

16世纪初，莫斯科公国获得独立，雷帝伊凡自称沙皇，俄国人开始了300年的扩张之路。

但在俄国人独立之初，西边的邻居波兰没少欺负他们。

16世纪的波兰不是一个国家，它和北边的立陶宛王国合并，史称“波立联邦”。

这个政权非常强大，是当时欧洲版图最大、军力最强的国家，辐射北欧、中欧、以及俄罗斯和乌克兰草原。

波兰贵族养着一帮骑兵，经常劫掠、屠杀东边的罗斯人。联邦的统治者齐格蒙特三世甚至曾带大军护送一位“伪王”——季米特里一世在俄罗斯称帝，借以统治俄罗斯。

波兰人以伪王戏弄俄罗斯，还打了几场仗，震慑了俄国的贵族。

但俄国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这位季米特里沙皇几个月后在“莫斯科暴动”里被杀死，尸体被俄国人塞进大炮朝西边开火，用来向波兰人示威。

齐格蒙特也没给俄国人留情面，他带着大军杀入莫斯科，打败了俄国军队，并进行了屠城。此后几十年，波兰和沙俄进行多次战争，互有胜负，两方的梁子就此结下。

17世纪，波立联邦自己发生内乱，加上北方的瑞典入侵、东边的哥萨克大起义，波立联邦的实力大不如前。

17世纪末期，波立联邦在抵抗奥斯曼帝国北上的战争里表现出色，受到教宗的表扬，这是该国最后的高光。

18世纪开始，奥地利、瑞典、沙俄都对波立联邦虎视眈眈，俄国则在彼得改革后国力上升，强势压迫波兰和立陶宛。

最终，俄国、普鲁士、瑞典三次打败并瓜分波兰，“波兰-立陶宛联邦”在1795年灭国。波立联邦大部分土地被沙俄占领，俄国算是报了当年被波兰屠杀的仇。

18世纪末是波兰第一次灭国，这次灭国让波兰政权消失了15年。

19世纪初，拿破仑战争席卷欧洲，波兰土地上曾出现过“华沙公国”，它在1807年诞生，但1815年再次被沙俄灭国。

这是波兰史上的第二次灭国，这次灭亡后，波兰在地图上消失了整整100年。随后俄国人扶持了傀儡的“波兰王国”，隶属于俄罗斯。

一般来说，被大国占领的地区会被新的主人同化、彻底兼并，所需时间不过百年。

但在近代，这种可能性大大降低了。因为中世纪末期“民族国家”形成，王国的人民对本国的语言、文字、宗教甚至贵族都有认同感，所以虽然波兰王国不在了，“波兰民族”还在。

至于沙俄、普鲁士、奥地利瓜分了波兰的土地，三国之间虽有矛盾，但从未想过重新扶持一个强大的波兰政权，和其他国家对抗。

因为波兰所在的这个位置太重要了，这是欧洲大陆的“十字路口”，谁在这里开个“收费站”，谁就能对其他国家掌握主动权。

近代的欧洲大国都在往帝国主义过渡，英、法、俄、普、奥要在全欧洲争取霸权，欧洲主要矛盾就在东欧和西欧之间。

东、西欧要打仗，大军都要从波兰过，所以各国都在这里布置了重兵，收取重税，既防敌人，也随时准备侵略。

至于波兰民族，当时一直有复国思想，主要是反俄——俄国虽在西部地区推行同化政策，但收效甚微。

一战爆发后，俄国卷入战争。沙皇残酷地征发年轻人去西线打仗，造成巨大的伤亡，国内怨声载道，沙俄最后在革命里垮台。

彼时，俄国和德国、奥匈帝国的战线就在波兰和巴尔干，德国军队进入波兰后，和波兰复国主义者合作，扶持了波兰共和国。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末期，约瑟夫.毕苏斯基带着波兰社会党组建波兰军团，配合德军进攻沙俄。1917年沙俄崩溃后，波兰共和国就在1918年独立，这是波兰第三次复国。

波兰的存在对于西欧国家是好事，因为它可以同时削弱德国和俄国。所以协约国在战后承认了波兰独立，波兰人鼓舞振奋，发誓要收回故土。

随后，波兰和东边的苏维埃俄国发生战争，史称“苏波战争”。

独立的波兰一开始确实很有战斗力，一度打到苏联境内，夺取了白俄罗斯和乌克兰的土地。但等苏俄回过神后，苏军反攻，80万红军进攻波兰，双方互有胜负。

苏军后来攻打到波兰首都华沙城下，波兰人誓死保护首都，最后苏军撤退。当时已经是1920年末，波兰和苏俄都精疲力尽，双方不得不言和。

苏波在英国斡旋下签订《里加条约》，划定“寇松线”，波兰夺回了13万平方公里的“故土”，苏俄承认波兰独立，承认寇松线为边境。

波兰重回欧洲，此后20年一直高速发展，经济和军事都在欧洲排名前列。直到1939年二战爆发时，波兰军力在欧洲排第5，放在世界任何地方都是小强。

但倒霉的波兰，左有德意志，右有苏维埃，这两个强大国家都和波兰有领土矛盾。

于是乎，1939年秋，二战就在波兰爆发了。

波兰人知道，德国人和俄国人都不能依靠，他们只想吞并自己。所以二战前的波兰人，找到了英法作为靠山。

但一战让英法“获益匪浅”，两国都害怕再打那种“血肉磨坊”式的大战。

尤其是法国，因为一战流了太多血，却没从战后得到什么利益。法国上上下下都不想打仗，自己流血给海上的昂撒人打工，法国人坚决不干。

英国则一直想让法国打头阵，自己在后面等着偷桃子，所以英国对德国的扩张也没有严厉阻止。

英法开始“绥靖”，于是德国吞并苏台德地区，1938年吞并捷克斯洛伐克。波兰居然也跟着侵吞了捷克斯洛伐克的一些土地，美其名曰“收复故土”。

由此可见，波兰人一直对领土有很大的野心，他们心里一直想恢复“大波兰”的土地，成为欧洲一霸。

巧合的是，德国、苏联也是这么想的。

苏联和波兰本就有仇，苏波战争里波兰人占领苏俄的土地，屠杀战俘，这个仇不得不报。而德国人更直接，他们认为波兰不该存在，应该并入德国。

1939年9月，德国闪击波兰，苏联也很快从东部入侵波兰，波兰被苏德从中间瓜分，再次灭国。

二战的波兰受尽苦楚，国内几百万犹太人被屠杀，游击队也被纳粹赶尽杀绝。二战胜利前，波兰发生华沙起义，苏军无力救援，坐看华沙被夷为平地，这让波兰人对俄国人的恨又多了一分。

二战结束后，波兰被苏联占领，扶持了共产主义政权，现代波兰人居然也把这段时间当做亡国。直到苏东剧变，波兰第三共和国诞生，波兰人承认的“祖国”才再次复活。

从18世纪末开始，波兰被多次灭国，多次复国，每次波兰最大的威胁都是德国和俄国，但波兰人却只恨俄国。

首先，苏联占走了波兰东部的大片土地，二战后没有归还。这让波兰人更加认定俄罗斯有蒙古人的血统，所以对领土非常痴迷。

而且苏联在二战时制造了“卡廷惨案”，残害了波兰军队的上万名军官，这些仇恨让波兰人无法忘却。

有人要问：“那德国人能好到哪去？德国在波兰也屠杀了几百万人呢？”

波兰人也知道德国不好，但德国后来割让了一片土地给波兰建国，而且德国人一直搞战争赔款，数额从几亿到几十亿美金。

甚至德国总理勃兰特都来到了华沙，在大屠杀纪念碑前下跪，波兰人的火也就消了。

德国的诚恳态度，更衬托出俄国人的霸道，后来苏联虽然没有了，但波兰对俄罗斯还是越看越不顺眼。

1999年，波兰加入了北约，还力邀英美在本国驻军，就是要恶心俄罗斯。而且波兰一直声称对西白俄罗斯、西乌克兰有主权，从未放弃。

在如今的欧洲，波罗的海三国和波兰是最反俄的国家。

而欧洲的地缘政治早在中世纪晚期就定型，今天也没改变。波兰夹在东西欧之间，要存活，必须亲一方、反一方，不然可能像18世纪一样左右逢敌。

如果亲俄，以历史经验来看没什么甜头，所以亲西方是波兰唯一的道路。现在来看，波兰反俄也算是“政治正确”的一种，是这个小国的生存方式。

讨好西方，把自己绑在西方战车上，希望能跟欧美一荣俱荣，这对波兰来说，是比单扛俄罗斯或“光荣孤立”更有性价比的政治选择。

文/商学野

参考资料：

1.《波兰历史几个瞬间:卡廷事件、流亡政府和华沙起义种种情由》，徐焰

2.《悲情波兰与难解的波俄关系》，罗爱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