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想起那朵永远陨落在沉寂泥土里的美丽杜鹃花。

楚风的语语 2024-08-24 03:13:14

暮春,杜鹃花开,艳艳灿灿之际,蜜蜂和蝴蝶还在忙碌着,田里的麦子开始带上杏色,黄了。

杜鹃在草间树上飞来飞去,在远处一声声地叫喊着“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其声凄切,悲鸣不已, 叫的人心慌神伤。

我想起了杜鹃。心里酸酸的,想哭,又像被什么堵着哭不出来。

杜鹃大我三岁,姓王,很漂亮,农村人因为干农活,长期在太阳底下暴晒,一般皮肤都是黑黝黝的。杜鹃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她那又白又净的脸,细嫩的皮肤几乎找不到一点斑痕和瑕疵,即使经常干农活,在太阳底下暴晒,也从没见过她被晒黑过。还有那双水汪汪的丹凤眼,就像一湖秋水。她的一条长长的辫子一直垂到腰下,更是让我羡慕不已。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杜鹃家里有兄弟姐妹5个,她是老大,便主动承担起了家务劳动。杜鹃还没有上学就跟着家人砍柴、采猪草、施肥、浇水,一样不落下。

我的父亲在村里的小学教书,那时,我有一个姐姐,两个妹妹。因为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也就是俗称的“单干”。母亲每天在农田里忙碌着,父亲一到家也就帮母亲干农活。母亲回到家里顾不得休息就赶紧做饭,饭做好了还没吃上几口,放下碗就赶紧下地干活。父亲提前去学校备课,姐姐就照顾弟弟妹妹们吃完饭,然后在锅台上洗碗洗锅,再把洗锅的水给猪倒进槽子里,再挖一碗麦麸给猪喂上。干完所有家务我们就去学校,没到上学年龄的两个妹妹也去,因为家里没有人带。

我7岁上小学,杜鹃由于家境困难,9岁才上学,我们就成为了同学。我那时虽然是男生,可个子矮小,班上有个就二楞的大高个总是喜欢欺负我。杜鹃为了维护我,每次都把二楞打得到处乱跑。二楞急了,说杜鹃你那样维护张秋分,你是他媳妇呀。杜鹃和我都感觉不好意思。时间长了,同学们背后都说我们是一对儿,我们听了,脸红红的。那年小学毕业考试,杜鹃是全乡第一名,可是因为家贫,还是主动把上学的机会让给了弟弟妹妹们。十几岁,便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动力。

我到乡里上初中,和杜鹃接触少了,但只要看到,她总是羡慕我的目光,我对她也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再后来,我以全乡第一名成绩考取县中。离开家乡的头天晚上,在村头的小河边,月亮升的很高,很圆。她从衣襟底下拿出一双新做的布鞋,鞋底是用旧的破布粘在一起做成的,鞋面是用新的黑布拼起来的。整个鞋做的很精致,又结实耐穿。她把鞋放在我手上说,“我做的,不要嫌弃,我的一点心意。”我心头一热,说:“你真好,杜鹃。”

我在县中上学,每次回来,在村子路口看见她手里总是拿着农具,风一样的从我身边闪过,长长的辫子在背后一甩一甩的,回头对我笑笑。傍晚,村口小河边,没人的时候,我们俩隔着一些距离坐着,她问我县城的情况,我听她谈村里的事儿,时间总是很快。那时她快十九岁了,在那年月,许多农村女孩子已经嫁人,有的都有孩子了。可她总是说不急,我知道,她在等待什么。

虽然说那时已经提倡婚姻自由,在乡下,大多数的婚姻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杜鹃家还是给她订了一门亲事,虽然杜鹃是坚决不同意,但订了婚就等于是订了终身,要想退亲比登天还难,因为一个农家根本拿不出一两千钱来退亲的。她的母亲一年四季生病在家,家里急用钱,想要退亲,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从那天起,再也没有看到杜鹃的笑容。只是树上的杜鹃在草间不停叫喊着“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叫的人心慌神伤。

麦子熟了,金黄的麦子在风中就像金色的海浪一样起伏翻滚。母亲把镰刀找了出来,在磨石上把镰刀刃子磨得闪亮放光。木掀、铁叉、扫帚一切与夏收有关的农具都准备齐全。“六月麦黄,秀女下床。”母亲说,“收麦的时候不能偷懒。在古时候,就连有钱人家的秀女都要去田里收麦子,何况我们?麦月时节,只要出去就有收获,满地满路都是麦子,只要弯腰就不会空着手回来。”。

虽然离高考没有几天了,我回家取钱,也帮家里收麦子。炎炎烈日下,母亲头上蒙着一块四方手帕,前面正好挡住太阳。母亲满脸汗水在麦行里一镰刀一把麦子向前穿行。杜鹃家人多,收完麦子早,来帮我们家收麦子,把头发盘在头顶上也钻着麦行子。她的手很快,麦子在她面前不停地倒伏,“年轻女子就是快,我才割了一亩,累的腰疼,快坐下歇会。”母亲一边说着一边倒了一碗开水递给杜鹃。“不累”她说着,然后对我说,“你半天还没有割一行,你是读书人,不要干这个了,你去复习,我一定帮你家收完”。

后来,听母亲说,杜鹃经常来我家,帮母亲做农活,我心头很热。

我上大学的前一天晚上,杜鹃来看我,那天,杜鹃穿着一件粉红上衣,蓝色裤子,长长的辫子已经超过上衣下摆,又黑又亮。整个人看起来越发漂亮。在村口的小河边,我们相顾无言,只有河水流淌的声音。我说,你要不同意那家,你等我,我······,她打断我的话,说你的心意我领了,我已经打定主意了,我不能耽误你,但他们要是逼我,我也有办法。她从花方巾包着的里面拿出一双布鞋说,“我昨晚上做的,做的不好,不要嫌弃,我知道现在城里穿布鞋的少了,可以在寝室穿,养脚”我一时不知怎么了,只是心头一紧。

当大一暑假到家,我没有看到杜鹃了,只有东山上一座坟茔在无声的诉说。

后来,母亲告诉了我一切,我上大学不久,那家人就要带亲,杜鹃坚决不同意,说要出门打工赚钱还彩礼钱,那家不同意。杜鹃家也不同意,杜鹃一边流泪一边说,“我就是不想去下柳溪,你说我不愿意,你们为什么硬要把我嫁给下柳溪那家呢?”。可是婚期还是订下了,杜鹃就不说什么呢。

婚期还有一个月,那天早上,母亲刚走出家门,就听见有人大声哭喊着。仔细听时,就听见是杜鹃的妈妈在哭喊,“杜鹃-----杜鹃-----”

母亲快步跑到杜鹃家。一进门,看到杜鹃的脸已经成了紫黑色,嘴里吐着白沫,一股浓浓的农药气味直扑鼻子。医生来了,但无论怎样抢救,也没有挽回杜鹃的命。就这样永远离开了人世。

那年,她二十一岁。第二天就被村里人埋在东山的一个山坡上。

残阳似血,我站在杜鹃的坟茔前,一只杜鹃从我的头顶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惨叫着飞过,悲鸣不已。我看见一滴血掉在地上。那凄惨的叫声,直面我的心田。也许,我的软弱,没有给到她的坚强。

一年又一年,我的人生也过半,离开家乡在外上班。

暮春时节回故土,东山林木茂盛,绿了整个山。麦田金浪翻滚,联合收割机已经开到地头。“不如归去”还在拼了命的叫,却再也看不见穿粉红上衣的少女在田里割麦。

但我知道,东山的坡上,永远留有我的记忆。

今天七夕,我又想起那朵永远陨落在沉寂泥土里的美丽杜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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