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秀全焚书坑儒连杨秀清都看不下去,不惜天父附体力挺儒家|文史宴

文史宴说 2024-08-01 23:44:33

文/谌旭彬

洪秀全长期没有实权,通过在宗教上搞各种天怒人怨的事来刷存在感,其中焚书坑儒之类的举动被曾国藩利用,令主政的杨秀清极其愤怒。杨秀清多次借天父下凡的名义阻止洪秀全发疯,熟料洪秀全虽然无才无德却仍有夺权之心,最终借助教权拉拢韦昌辉等人,发动天京事变,清洗了杨秀清势力,太平天国也再无一丝翻盘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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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神棍派与广西实力派的博弈

太平天国的高层权力架构天然存在问题。

追溯起来,洪秀全并不是太平天国的创造者。《李秀成自述》里说:“南王冯云山在家读书,其人才干明白,前六人之中,谋立创国者出南王之谋,前做事者皆南王也。”[1]李秀成认为太平天国的头号开国者是冯云山。

冯云山于1844年进入广西紫荆山传教。三年后,在当地发展出信徒2000余人。冯云山在传教期间终日念叨的“教主”洪秀全,则始终神龙见首不见尾。

金田起事之前,洪从未在教众前露过面。李秀成说“谋立创国者出南王之谋,前做事者皆南王也”,是一种很切近事实的说法。长期以来,洪只是一尊偶像。

起事后,战争成为太平军的日常事务。军事领袖地位上升,宗教领袖地位下降,是必然之事。来自广东的洪秀全与冯云山,不得不在领导班子排序上向广西本土实力派杨秀清和萧朝贵妥协。

太平天国的灵魂人物是冯云山而非洪秀全

结果是:教主洪秀全仍居一把手,冯云山由二把手退居四把手,杨秀清、萧朝贵分别上升为二、三把手。这当中,一把手洪秀全并未掌握实权,杨秀清总揽了军政事务。

日后宣布出师北伐的檄文《奉天讨胡檄》,只用了杨秀清与萧朝贵的名义,见不到洪秀全的名字。显见洪当时只是虚君。

进入南京城后,洪一头扎进深宫寻欢作乐,鲜少举行朝会,也不处理政务。后世对此颇有指责,但洪作为虚君,作为精神领袖,并无政务可以处理也是事实。

天国这种诡异的权力格局,给清廷情报人员造成了很大的迷惑。

张德坚《贼情汇纂》里说杨秀清掌控着太平天国的实权,刑赏生杀升迁降调等“一切号令,皆自伊出”,至于洪秀全则“徒存其名”“画诺而已”。

清军江南大营统帅向荣在给清廷的奏折里,也说过“洪秀全实无其人,闻已于湖南为官兵击毙,或云病死,现在刻一木偶,饰以衣冠,闷置伪天王府”这样的话。[2]

中国历史上不乏宗教起事,其精神领袖多非活人,如元末明教白莲教起义的精神领袖便是弥勒佛。从这个角度来看,太平天国的精神领袖洪秀全被人误认为是一尊供在香烛间的木偶,其实也合情合理。

可是洪秀全终究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要是人,就不会甘心只做精神领袖。冲突于是不可避免。

阴恻恻的神棍洪秀全

对冯云山来说,利用宗教起事只是一种实用主义手段。他将远在广东、能力平庸的洪秀全塑造成精神教主,只为满足两个相当现实的需求:(1)增加神秘性吸引教众;(2)借广东教会的势力威吓当地官府。

金田起事之后,冯云山从实用主义出发,又承认了杨秀清的“天父下凡”——杨在1848年春以上帝附体的方式发言,自此取得天父代言人的地位,平时位次洪秀全,当天父附体时则超越洪秀全,言语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威。

也就是说,在冯、杨二人眼里,教主洪秀全并无可供崇拜敬仰的权威。

之后,实力派宗教领袖冯云山过早战死,改变了太平军中教权与军权的比重。失去冯云山的支持后,洪秀全独自面对军事领袖杨秀清与萧朝贵一而再再而三的“天父(兄)下凡”把戏,毫无还手之力。

发展至最极端时,杨秀清甚至敢借“天父下凡”当众打洪秀全的屁股——

那是天国癸好三年(1853年)的十一月二十日,“天父下凡”至东王杨秀清府中,对洪秀全的所作所为提出严厉批评。随后,杨秀清前往天王府,向洪传达“天父”旨意,命其跪下接受“杖四十”的惩罚,赖众人伏地跪求获免。[3]

总之,洪虽被奉为教主,但杨、萧等人并不信仰洪的教义。冯云山当年运动杨、萧入伙,便不曾提及洪的教义。

杨秀清阻止洪秀全焚书坑儒

1853年太平军攻克武昌后,杨秀清拜谒了当地的孔庙,这对高呼“打倒孔妖”的宗教领袖洪秀全而言是一件非常尴尬的事情。

杨秀清的举动,意味着掌控世俗权力的他并不尊重洪秀全的教主地位,也不尊重洪的教义。

作为回应,洪秀全只能将更多的精力专注于宗教领域(这也是他唯一可以倚仗的权力来源),以越来越极端化的作为来凸显自己的权威和存在感。

故而,他领导下的删书衙对儒家学说大加挞伐,对其他宗教也严厉打击,正所谓“敢将孔孟横称妖,经史文章尽日烧”[4]。

建都南京后,洪秀全领导下的思想清洗运动变本加厉。经其批准,天国于1853年出版了论文集《诏书盖玺颁行论》.

其中一篇由高级官员黄再兴写的论文说:“凡一切孔孟诸子百家妖书邪说者尽行焚除,皆不准买卖藏读也,否则问罪也!”[5]明确宣布禁绝、焚除儒学经籍和诸子百家书籍。

这一极端行为随后被曾国藩充分利用。他在1854年正月发表的《讨粤匪檄》里,痛斥太平天国“窃外夷之绪,崇天主之教”,以致“士不能读孔子之经”,“乃开辟以来名教之奇变,我孔子、孟子所痛哭于九原”。[6]

曾的宣传有效激发出了儒家读书人的集体义愤。

洪的这些过激行为,在天国内部造成了思想混乱,给总理政务的杨秀清带去了许多麻烦。杨的反击方式是借天父附体斥责洪秀全。

比如,1853年5月,洪秀全禁绝儒学焚烧古书刚刚拉开大幕,杨秀清就借天父附体传达指示说:“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以及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此事尚非妖话,未便一概全废。”[7]

“天命之谓性”一句出自《中庸》,“事父母能竭其力”一句出自《论语》。杨秀清宣布这些话不是妖言,其实是在敲打洪秀全,表达对洪的极端做法的不满。

洪秀全无视“天父”旨意,继续加大力度推行禁绝儒学与焚烧古书运动。

1854年初,杨秀清再次天父附体,以极为强硬的语气传达旨意:“千古英雄不得除,流传全仗笥中书”“千古流传之书不可毁弃”“真心忠正的臣僚传述总要留下”。

当时的杨秀清已相当愤怒,所以仅过了几个小时,他又再次启动“天父下凡”模式,明确指示洪秀全:

前曾贬一切古书为妖书。但四书十三经,其中阐发天情性理者甚多,宣明齐家治国孝亲忠君之道亦复不少。故尔东王奏旨,请留其余他书。凡有合于正道忠孝者留之,近乎绮靡怪诞者去之。至若历代史鉴,褒善贬恶,发潜阐幽,启孝子忠臣之志,诛乱臣贼子之心,劝惩分明,大有关于人心世道。再者,自朕造成天地以后,所遣降忠良俊杰,皆能顶起纲常,不纯是妖。所以名载简编,不与草木同腐,岂可将书毁弃,使之湮没不彰?今又差尔主天王下凡治世,大整纲常,诛邪留正,正是英雄效命之秋。彼真忠顶天者,亦是欲图名垂千古,留为后人效法。尔众小当细详尔天父意也。[8]

“天父”的语气强硬,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或许是杨秀清的这番威吓起到了效果,洪秀全此后未再搞大规模的焚书。取而代之的是折中妥协,对四书五经实施删改。

杨秀清为了阻止洪秀全发疯,也是拼了

当然,斗争并未终结。具体过程不必赘述,结局是洪秀全在1856年策划“天京事变”,联合北王韦昌辉等人,血洗了杨秀清与东王府势力。

这位天国精神领袖,终于心满意足地实现了梦寐以求的政教合一。

遗憾的是,这政教合一只维持了短短八年时间。1864年南京城被攻破前夕,洪秀全于弥留中,向已食草多日的太平军将士下达了最后一道天王诏旨:

你们军土暂时安息,朕今上天堂,向天父天兄领到天兵百千万,大显权能保固天京,你们军士大共享升平之福。[9]

忠王李秀成在自述里说,他与侍王李世贤早就不信“天父天兄”“天兵天将”这套空洞鬼话。

但对洪秀全而言,这套话术是他权力合法性的全部来源,所以临死之刻,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仍以这套话术去自欺欺人。

注释:

[1] 《李秀成自述》。收入《太平天国(一)》,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788页。

[2] 苏双碧:《太平天国人物论集》,福建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24-25页。

[3] 《天父下凡诏书》第二部。收入罗尔纲编《太平天国文选》,上海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162-163页。

[4] 洪秀全:《山曲寄人题壁》。

[5] 《黄再兴:诏书盖玺颁行论》,收入《太平天国(一)》,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313页。

[6] 《讨粤匪檄》,收录于《曾国藩全集·诗文》,岳麓书社2011年版,第140页。

[7] 张德坚:《贼情汇纂》,收录于《太平天国(三)》,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237页。

[8] 王庆成编注:《天父天兄圣旨》,辽宁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102-103页。

[9] 韩启农编:《太平天国轶闻》第一卷,“沈良江之笔记”,上海进步书局印行,第111页。

本文节选自谌旭彬兄的新书《大变局——晚清改革50年》,已获出版社授权独家首发。该书在分析海量史料的基础上,结合谌兄自己的观点,以高屋建瓴的视角审视满清从第二次鸦片战争以来的改革过程,揭橥其根本目的在于学洋人的招来巩固秦制,据此可以理解晚清一切荒谬决策背后的真意,可谓启发民智,功德无量,乃今世极有意义之书,推荐应买尽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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