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厌次血战 邵续段文鸯接连被俘
杀了刘琨的段匹磾,好日子也算过到头了。当初刘琨从并州赶来投奔段匹磾时,可是带了一大批人马的,刘琨一死,这些人立即做鸟兽散。刘琨的属官大多在从事中郎卢谌和崔悦的带领下前往令支投奔了段末柸,目的是继续追随刘琨的嫡子刘群,刘琨帐下的将领和士兵则大多改投了石勒。
幽州的普通百姓也对段匹磾杀刘琨大为不满,很多人拖家携口或北上投奔慕容鲜卑,或前往厌次(今山东省德州市陵城区神头镇境内)投奔乐陵太守邵续,段匹磾实力遭遇断崖式衰落。
段末柸瞅准机会,趁势派弟弟段骑督率军攻打幽州,相继攻占幽州东部多个郡县,兵锋直指蓟城。段匹磾心虚,担心无法守住城池,于是带着仅剩的数千骑兵弃城南逃,也去投奔邵续。谁料消息被石勒探知,立即派大将石越率军在盐山(今河北沧州市境内)堵截,结果段匹磾遭遇大败,无法继续南下,被迫又带着残兵折回蓟城。好在段末柸那边不紧不慢,占了地盘后并没有急于攻打蓟城,段匹磾回来后还能有个归宿。
以上这些,包括刘琨被杀,均发生在公元318年,这又是个多事之秋,因为就在这一年还发生了一件影响更大的事情。
公元318年七月,也就是刘琨被杀两个月后,汉国皇帝刘聪病逝于都城平阳。随后,汉国内部爆发严重内乱,石勒以平叛为由趁机出兵拿下平阳,占领了几乎整个并州。汉国这次内乱的最终结果就是,汉国变成了赵国,皇帝变成了刘曜,都城由平阳变成了长安。紧接着,石勒和刘曜彻底决裂,在襄国城另立了一个赵国,两个赵国同时雄踞北方。后世为了区分,将刘曜的赵国称为前赵或汉赵,石勒的赵国则被称为后赵。
这些后面会专门讲述,下面继续说段氏鲜卑。
回到蓟城的段匹磾在段末柸和石勒虎视眈眈下又战战兢兢地度过了几个月,到了公元319年五月,石勒派大将孔苌北上攻打幽州,拿下幽州南部多个郡县,蓟城再次陷入危局。
段末柸的兵马段匹磾都挡不住,何况石勒的兵马呢!所以这次段匹磾更没有信心守住蓟城,那就只能再次弃城逃跑。可是,在石勒和段末柸两股势力的环形包围下,除了西边之外段匹磾已无处可去。于是,毫无信心的段匹磾便带着家眷和部众逃往蓟城西北的上谷郡躲避起来。上谷郡位于今北京市西北部,延庆县至张家口沽源、赤城一带。
可新的问题又来了,因为上谷郡与拓跋鲜卑的代国交界,新任代王拓跋郁律当然不想让段氏鲜卑跑到自己眼皮底下扎下根来,于是毫不犹豫,立即集结兵马亲自率军攻打上谷。
拓跋鲜卑此时的实力尽管远不如拓跋猗卢在世时强大,但显然也不是段匹磾能对付的了的。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年前段匹磾杀刘琨的时候一定没想到自己竟然狼狈的如此迅速,北方竟已无立足之地。
段匹磾实在走投无路,最后又想着南下厌次,再去投奔邵续,可段匹磾又担心队伍臃肿,再像上次那样被人半路拦截,于是竟抛妻弃子,独自率领一队轻骑,快马加鞭迅速南下。可即便如此,惶惶如丧家之犬的段匹磾依然没能逃过被堵截的命运,只不过这次堵截段匹磾的并非石勒,而是段末柸的弟弟段骑督。
段匹磾前往上谷不久,段骑督就率军攻占了蓟城,不久又得知段匹磾率军南下,于是便在途中设伏。段匹磾陷入包围后奋力死战,身受多处箭伤,几乎丧命,幸亏有弟弟段文鸯拼死保护,方才杀出重围继续南下,最终在公元320年正月抵达厌次。
北方重镇幽州在经历王浚和段匹磾的统治后再次易主,被段末柸和石勒瓜分,治所蓟城暂时由段骑督驻守。
因为早前一直就有幽州百姓不断南下归附,另外,石勒的部下、南和县令赵领因为和石勒有矛盾,也带着广川、渤海两郡的一千多户百姓来到厌次投奔邵续。现在段匹磾也来了,一时间邵续的力量相比之前壮大了不少。刚刚在建康称帝的司马睿也很应景,适时下诏任命邵续为平原乐安太守、冀州刺史、右将军,不久又晋升为平北将军、假节,赐爵祝阿子。
不过,在强敌环伺之下,邵续的日子其实过得很艰难,东晋朝廷除了封些虚名之外,提供不了任何实质性的帮助。
邵续想把地盘往西扩一些,派侄子邵存和段文鸯去平原郡发展,却因为不断受到石虎侵扰,最后又被迫退出。已经占据北方半壁江山的石勒,怎么可能容许他人从自己嘴里掏肉吃呢!何况邵续这样的钉子户早就被石勒列上了黑名单,一心想要拔除。只有把自己后院打扫干净了,石勒才能安安心心地去对付刘曜。
那只能往东了,可东边是青州,老大是曹嶷,王弥部下。当初王弥想割据青州自立,先派曹嶷去青州打前站,可谁知后来王弥自己却被石勒杀了。王弥虽然未能割据青州,但部下曹嶷却帮他实现了。曹嶷到了青州后东拼西杀,很快就把队伍发展到十余万人,几乎占据整个青州,至今已经整整十年了。
此前,邵续和曹嶷长年对峙,双方征战不断,但总体上邵续败多胜少,一直处于劣势。现在,邵续因力量壮大,于是就把从平原撤回来的邵存和段文鸯又改派到和曹嶷接壤的济南郡黄巾固地区驻守,希望二人能从曹嶷嘴里捞点肉吃。黄巾固又叫黄巾城,因东汉末年黄巾军在此筑城而得名,位于今山东济南市章丘区境内。
曹嶷见邵续势头正猛,不想两败俱伤,于是派使者带厚礼出使厌次,要和邵续握手言和。邵续自然也明白,若一直和曹嶷斗下去,得益的只能是石勒,于是同意和解,两家暂时息兵罢战。
曹嶷虽然割据青州多年,但和石勒、刘曜相比无疑属于弱者,所以曹嶷一直遵从老领导王弥的身份归属,自认是汉国(前赵)属臣。同时,曹嶷也很清楚石勒早就和汉国分道扬镳了,所以必须还要单独和石勒搞好关系,于是也不断派人向石勒示好,表示愿意归附石勒。
石勒觊觎青州已久,只是因为顾忌曹嶷势大,如果强攻损失过大,得不偿失。早前刘聪还在世时,石勒就曾上表,想忽悠刘聪以汉国名义讨伐曹嶷,结果被刘聪断然拒绝。因为刘聪很清楚,即便拿下青州,那也是你石勒的,我现在都已经控制不了你了,拿下青州你岂不更要上天了?刘聪不同意,石勒也只能暂时隐忍。
石勒志在天下,如果不是病逝的早,最终一定会剑指南方。只不过石勒的计划是分步进行,眼下的目标是一统北方,所以刘曜才是石勒最终要对付的终极老怪。至于段氏鲜卑、邵续、曹嶷、拓跋鲜卑,以及在中原坚持抵抗的郭默、李矩、祖逖等等,这些大大小小的北方势力,石勒都要一个个先吃掉,安顿好自己的大后方,最后再去和刘曜终极对决。
邵续弱而曹嶷强,所以石勒决定先吃邵续后吃曹嶷,对曹嶷的政策暂时就改为安抚。所以,石勒对曹嶷送来的礼物全都笑纳,还答应曹嶷双方以黄河为界的要求。黄河在青州境内大致为南北走向,黄河以东归曹嶷,以西归石勒。
刘曜称帝后,石勒为了进一步拉拢曹嶷,更是下令封曹嶷为征东大将军、青州牧,赐爵琅琊公。
曹嶷虽然名为刘曜臣子,同时又归顺石勒,但实际上曹嶷谁都不想跟,曹嶷真正想跟的却是东晋,这或许因为曹嶷是汉人的缘故吧,心念故国。所以,当司马睿在建康称帝后,曹嶷便偷偷派人前往江南,表示愿意归顺东晋,司马睿便封曹嶷为平东将军、青州刺史、广饶侯。
这或许也是为何邵续和曹嶷争斗多年,但互相都一直没下狠手的原因,一方面双方都心归晋室,一方面又唇亡齿寒。人多的地方关系就复杂,每个人表现出来的和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口是心非。
段匹磾寄人篱下自然不爽,一心想打回蓟城,便对邵续说:“我虽为夷狄,但心怀晋室,不愿降敌才有今日破败。将军若还认我这位老朋友,就请将军帮我讨伐段末柸,拿回幽州”。
当年石勒拿下蓟城俘虏王浚后,邵续曾短暂投降石勒,正是段匹磾亲自给邵续写信,劝邵续弃暗投明,回归晋室,这些邵续都记得。所以尽管很为难,但邵续还是坚定地说:“当年仰仗公的威德,我邵续才得以维持名节,今公有难,怎能不相助!”。
公元320年正月,也就是段匹磾投奔邵续的当月,邵续和段匹磾率军北上攻打幽州。
驻守蓟城的段骑督率军南下迎战,结果力不能敌,连战连败,邵续和段匹磾缴获大量车马辎重。随后,邵续因担心老巢安危,先率军返回厌次,留段匹磾和段文鸯两人继续攻打蓟城。
怕什么就来什么,一心想要灭到邵续的石勒瞅准时机,趁邵续北上,厌次空虚之际,派大将石虎、孔苌迅速出兵,攻打厌次。
尽管邵续判断准确,回军及时,但因为分兵资助段匹磾,实力大降,结果被孔苌连续攻下十二座营垒,最后被团团包围在厌次治所富平城内。
石虎没有强攻富平城,而是设计智取。
石虎知道邵续爱民如子,于是以少量兵力劫掠大批城外居民,吸引邵续出城营救。
果不其然,邵续亲率大军出城营救,可谁知刚出城不久,早有伏兵立即从两侧截住回城之路,石虎率军从正面强攻邵续。被包了饺子的邵续全军覆没,力战被俘。
邵续被俘后,富平城内尚有儿子邵缉和侄子邵存等人坚守。石虎于是亲自带着邵续来到城下,让邵续向城头喊话,劝守城将士投降。
邵续根本不管石虎就在身边,冲城头大喊:“我志在报国,以雪国耻,今日被俘死而无憾,你们今后要以段匹磾为主,力保城池,不得有二心”。“吾志雪国难,以报所受,不幸至此。汝等努力自勉,便奉匹磾为主,勿有二心。”(《晋书.列传第三十三.邵续传》)。
石虎只得继续围城,同时派人将邵续押往襄国城交给石勒。石勒很敬重邵续的忠勇,不但没杀邵续,还任命邵续为从事中郎,并下令从今往后不得擅自杀害俘虏。
段匹磾和段文鸯两人正在攻打蓟城,忽然听说石虎率军攻打厌次,于是立即撤军。等两人走到距富平城还有八十里时又得知邵续被俘,一时间人心浮动,军心涣散。
石虎围城之际得知段匹磾即将率军抵达,立即亲自带兵阻截,段匹磾的兵马本就因邵续被俘而军心不稳,被石虎一截杀,立即溃不成军。最终,又是段文鸯带着数百亲兵奋力搏杀,护卫段匹磾冲入城内,和邵缉、邵存等人会合。
入城之后,段匹磾一直采取闭城坚守的政策,拒绝出城迎战,石虎一时也无法攻克城池,双方就这么僵持了几个月。
时间一久,段文鸯却坐不住了。
段文鸯不愿困死孤城,屡屡请求率军迎战,试图杀出一条血路,冲出重围,却都被段匹磾言辞拒绝。最后,段文鸯被逼急了,当着众将士的面对段匹磾说:“我们段氏素以勇武闻名,所以士卒百姓才愿意跟着我们,现在外面那么多百姓都被贼寇掠走,我们却只会袖手旁观,不去救援,这岂是大丈夫所为?这么下去只会让百姓失望,以后还有谁愿意跟着我们呢?”
说完,段文鸯也不等哥哥同意,转身就飞快地下了城楼,叫开城门,仅仅只带了身边几十名亲兵冲向城外。
几十名骑兵冲进城外石虎的围城大军,这就像一滴水滴进了大水缸里,不用闭眼你都能想象出这种场面该有多悲壮!这种悲壮当年项羽也曾有过,从垓下突围后,项羽身边仅剩二十八骑,却要面对紧逼而来的五千汉军。
段文鸯久经沙场十余年,并非刚刚出道的毛头小伙子,此去一战究竟意味着什么,相信段文鸯心里比谁都清楚。所以,既然决定走出那座城门,段文鸯就没打算活着回来。
公元321年三月,乐陵郡,厌次县,富平城外。
这原本只是石勒一统北方的进程中很不起眼的一场战斗,规模很小,但绝对值得铭记,只因为段文鸯的英勇无畏。
面对无数倍于自己的后赵大军(此时石勒已自称赵王,后赵建立),段文鸯和几十位勇士毫不畏惧,在赵军阵营中左冲右突,奋勇杀敌。
好一个浑身是胆的转世赵子龙,好一位视死如生的鲜卑猛将段文鸯。 “(段文鸯)遂将壮士数十骑出战,杀胡甚多”(《晋书.列传第三十三.段匹磾传》)。
但见段文鸯手执一柄长槊,在敌阵中横冲直撞,伴随着长槊上下翻飞,后赵士兵一个接一个不断倒下,套用评书里常说的一句形容词就是:“如同砍瓜切菜一般”。
但双方兵力悬殊太过巨大,这种勇猛只能被称为悲壮,背后是深深的无奈。段文鸯再神勇也终究还是人肉之身,不可能有奇迹发生。
杀了一段时间后,段文鸯已浑身是血,筋疲力尽,几十名勇士也所剩无几。可即便如此,最先撑不住的却不是段文鸯,而是段文鸯胯下的战马。“遇马乏,伏不能起”(《晋书.列传第三十三.段匹磾传》)。战马已经拼尽了力气,趴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一直在外围观战的石虎见状立即冲段文鸯大喊:“你比我大,容我叫你一声大哥。大哥与我都是胡人,我们早就想与你结识,成为一家人。今天是老天爷给了这个机会让我们相见,为何还要这么拼死打下去,让我们赶紧都放下武器吧!”。“大兄与我俱是戎狄,久望共同。天不违愿,今日相见,何故复战?请释杖”(《晋书.列传第三十三.段匹磾传》)。
石虎早被段文鸯的勇猛折服,一心想要收服段文鸯,可段文鸯根本不买账,冲着石虎怒斥道:“你们这些贼寇早就该死了,当初若不是我哥哥段疾陆眷不听劝,怎么可能还让你们活到今天。我今天出了城门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如何又会屈从与你!”。“汝为寇贼,当死日久,吾兄不用吾策,故令汝得至此。我宁斗死,不为汝屈!”(《晋书.列传第三十三.段匹磾传》)。
说完,段文鸯放弃战马,挺起长槊,开始步战。
段文鸯咬紧牙关,强忍疲惫,视死如归,在后赵军中继续横冲直撞,手中长槊继续上下翻飞……直到最后因用力过猛,长槊竟被拦腰折断。段文鸯毫不犹豫地将断槊一扔,随手抽出佩刀接着再战……“遂下马苦战,槊折,执刀力战不已”(《晋书.列传第三十三.段匹磾传》)。
从清晨七点冲到城外,到傍晚四五点日落黄昏,整整一天段文鸯孤身血战一刻未停,令人叹为观止!!!
史书虽然没有明文记载石虎是否下令要务必活捉段文鸯,不过根据整个战斗场面判断,石虎一定是下令活捉了,否则不会在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任由段文鸯坚持那么久。可见,是英雄,无论敌友都会敬仰,石虎在这一战中的表现同样令人称颂。
打到最后,眼看着段文鸯渐渐力不能支,动作逐渐缓慢下来,石虎于是命令士兵们全部下马,解下马身上的罗披护住自己,将段文鸯层层包围,再逐渐缩小包围圈。马罗披就是护在战马腹部两侧用于遮挡尘土的马具,也叫“鄣泥”,相当于挡泥板。
从这里就能明显看出石虎是铁了心要活捉段文鸯,让士兵们尽量保护好自己,逐渐把段文鸯压到中间。“季龙军四面解马罗披自鄣,前捉文鸯”(《晋书.列传第三十三.段匹磾传》),季龙即石虎的字。
段文鸯最终因体力不支,被石虎生擒。“文鸯战自辰至申,力极而后被执”(《晋书.列传第三十三.段匹磾传》)。
段文鸯在《晋书》里并没有传记,以上内容都是记载在《段匹磾传》中。一向惜字如金的《晋书》在《段匹磾传》中竟然毫不吝惜地用了二百多字描述了这场兵力极不对称的悲壮苦战,使得本人根本不需要额外添油加醋就能描述出这场战斗的完整过程,让我们后人有机会感受到这场战斗的悲壮,也认识了一位十六国超级猛将。
段文鸯的勇猛丝毫不亚于三国时期的张飞、赵云,只可惜因为没有另外一个罗贯中,所以段文鸯的故事无人知晓。浑身是胆的段文鸯和斩杀秃发树机能的马隆、独闯司马师大营的文鸯一样,都被淹没在历史长河中。
2、 汉国内乱 皇太弟刘乂含冤受诛
段文鸯的被俘震动了整个富平城,原本就形势危急的段匹磾更加惶恐,无心守城。思来想去之后,段匹磾决定集中兵力突围,而后南下建康,去投奔东晋司马睿。
不过,城内兵权实际却掌握在邵续弟弟邵洎(jì)手里,邵洎认为双方实力相差太大,不但守城无望,突围也不可能成功,除了拼死顽抗到底以外唯一的活路只有投降。邵洎选择的是投降。
前蕃司马睿派使者到厌次给邵续授职,使者的名字叫王英,此时也一起被困在城中。因为王英身份特殊,所以邵洎准备把王英绑了送给石虎,作为投降的见面礼。
段匹磾死活不肯投降,听说后痛斥邵洎:“卿不能遵从令兄(指邵续)之志,阻止我南归朝廷,这已经做得很过分了,现在竟然还要绑架天子使者。我虽是胡人,却也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人”。
骂完邵洎后段匹磾又找到王英,说:“我段匹磾世代受晋室皇恩,从未敢忘记忠孝之义。本想突围出去,南归朝廷,如今却为形势所逼,终不能如愿。这次劫难之后,如果我死了却也罢了,如果侥幸不死,我会永远心向晋室,至死不渝!”。
段匹磾心里很清楚,虽然自己能阻止邵洎绑架王英,却无法阻止邵洎投降石虎。
公元321年四月,邵洎带着侄子邵缉、邵竺(均为邵续之子)以及段匹磾等人,抬着棺材走出城外向石虎投降。整个富平城内,只有邵续的侄子邵存不知何故,趁乱侥幸找了个机会突围成功,孤身南下,可惜后来在去往建康的路上竟被一伙盗贼拦截后杀害。
段匹磾身穿晋朝官服,手持节杖,见到石虎后也不下拜,冷冷地说:“我们段氏世受晋室皇恩,立志要剿灭你们,可惜因内乱不断,未能如愿,如今到了这般地步。即使你们不杀我,我也不会侍奉你们的”。
石虎很敬佩段匹磾和段文鸯,加上又曾和段末柸结拜为兄弟,所以对段匹磾很是客气,见段匹磾走过来,立即下马,以拜见兄长的礼节拜了段匹磾,只是段匹磾却不为所动。
随后,段匹磾、段文鸯等人都被送到了襄国城,也同样受到了石勒礼遇。石勒拜段匹磾为冠军将军,段文鸯为左中郎将。厌次城内的三万户流民也被石勒下令各自送往原籍,并安排地方官员安抚慰藉。
至此,厌次之战以石虎大获全胜告终,幽州仅剩段末柸还占据一部分,其余尽归石勒所有。
早前邵续被送到襄国城后,石勒专门派心腹、记室参军徐光去劝降邵续,希望邵续不要介意自己是胡人,能为自己做事,结果被邵续委婉却又坚定地拒绝。徐光将邵续的话转述给石勒后,石勒不禁感慨:“这番言论令我也自愧不如,邵续赤胆忠心,忠贞不二,这种人正是我梦寐以求的啊”。
石勒并没有为难邵续,特意让下属给邵续专门安排了一处馆舍,还封邵续为从事中郎。不过邵续却一天班也没去上过,在馆舍内整日穿着晋朝官服,还在馆舍外面开垦了一块荒地,种上谷物和蔬菜,自食其力。石勒经常派下属暗中观察邵续,下属回来汇报后,石勒也是常常感叹邵续的为人,上朝时还经常跟大臣们提起邵续,勉励群臣能像邵续一样忠贞。
段匹磾也是如此,每次被石勒召见时,也像邵续一样身穿晋朝官服,手持晋朝节杖,见了石勒也不下跪。石勒很大度,也同样没有为难段匹磾。
再后来,不知何年何月,段匹磾暗中联络了一些鲜卑旧将,准备叛逃南方,结果消息泄露,这下终于惹恼了石勒。石勒一怒之下将段匹磾在内所有参与反叛的人全部杀掉,段文鸯也被赐毒酒而死。
后来,邵续也被石勒杀害,也有说是被石虎杀害,史书没有明确记载。邵续死后,富平城百姓为了纪念邵续,将富平城改名为邵城,遗址在今山东滨州市阳信县雷家乡邵城洼。
拿下厌次之后,因为石勒要集中精力对付青州的曹嶷,继而又要和前赵刘曜争夺关中,加上段末柸和石勒还是盟友关系,所以石勒并没有派兵北上攻占幽州其余郡县,段末柸也因此得以继续占据蓟城。
但是,虽然没了石勒这个强大的敌人,但段末柸的日子依旧过的很痛苦,因为他还有另外一个强敌,慕容鲜卑。
慕容廆一心要南下,段氏鲜卑就是横亘在慕容鲜卑南下途中的障碍,必须清除,所以慕容鲜卑和段氏鲜卑势不两立。因为段匹磾这一脉的覆灭,实力大降的段氏鲜卑根本不是慕容鲜卑的对手。
公元322年,十二月,辽东公慕容嵬派世子慕容皝攻陷段氏鲜卑的都城令支,将城内洗劫一空后,大摇大摆地带着一千多户令支百姓返回辽东。段末柸恨得咬牙切齿,却无力复仇。
段末柸很快就在公元325年郁郁而终,因诸子年幼,由弟弟段牙继位。段牙上台后段氏鲜卑再次发生严重内乱,段牙的堂兄段辽杀段牙后自立,成为段氏鲜卑新任首领。再后来,慕容鲜卑大举南下,灭了段氏鲜卑的辽西国。段辽先投降,后又谋反,最终被杀,段氏鲜卑作为一个独立的政权彻底消失。此为后话。
祸起萧墙,相比外敌入侵而言,内乱是一个家族乃至一个政权最方便最快捷的衰落方式,西晋如此,拓跋鲜卑如此,段氏鲜卑也是如此,汉国、后赵无不如此。拓跋和段氏这两个最先崭露头角的鲜卑势力因为内乱而最先没落,相反,慕容鲜卑却因为内部精诚团结、人才辈出而迅速崛起。只不过拓拔鲜卑后来还有机会东山再起,段氏鲜卑却再没机会了。
段氏鲜卑作为政权虽然消失了,但段氏鲜卑的人还在,段氏后代里,比如段匹磾一脉,其子孙为了避祸,一部分人改姓为厍狄(音shè dí),一部分改姓为磾,这些人里还有在北魏时期显赫一时的,但最终和其它早期少数民族一样,都被彻底融入到汉族这个大家庭当中。
关于石勒如何开疆拓土、慕容鲜卑如何一步步南下,后面都会一一详述,接下来要说一说汉国。因为就在邵续、段匹磾和石勒相争的时候,汉国竟然出乎意料的完成了改头换面,国号变成了“赵”。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刘聪这些年到底在干什么?其死后为何会突然爆发内乱?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前番曾说过,刘聪是刘渊第四子,早年也是个人才,自幼聪明好学, 十四岁时就通晓经史,《孙吴兵法》更是能篇篇背诵。刘聪还善骑射,臂力惊人,能拉三百斤强弓,可谓文武兼备。刘渊在世时,身为汉国猛将的刘聪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
可惜这一切在公元310年刘聪杀了大哥刘和,通过政变上台后全都变了。做了皇帝的刘聪从此未再踏出都城平阳半步,主要靠长子刘粲、族兄刘矅、大将石勒和王弥等人攻城拔寨。
当时刘曜主西,负责攻打关中,石勒和王弥主东,攻占河北和中原,后来王弥被石勒杀害,重返河北的石勒一家独大。刘曜和石勒,堪称刘聪的左膀右臂,结果刘聪一个也控制不住。
和父亲刘渊相比,刘聪的魄力和能力低了许多,但吃喝玩乐方面却要高出很多。
侍中刘殷的两个女儿和四个孙女,一共六位年轻美貌的小刘氏都被刘聪纳为妃子,可见刘聪这方面的爱好很是出类拔萃。其中一个小刘贵人还被刘聪赐给被俘的晋怀帝司马炽,司马炽被杀后,这位小刘贵人又回到刘聪身边继续做贵人。
公元314年,刘聪立长子刘粲为丞相、大将军、晋王,总揽百官。此后刘聪把军国大事全权交付给刘粲处理,自己做了个甩手掌柜,整日就在后宫吟风弄月、赏花饮酒。
中国古代施行一妻多妾,任你地位再高,身边女人再多,正妻只能有一个。哪怕贵为九五之尊的皇帝,后宫妃嫔成千上万,皇后也只能有一个。当初晋武帝司马炎为了安排被特赦的贾充前妻李婉,专门下诏允许贾充设置两位正妻,贾充还是推辞了。
可是,这些条条框框到了刘聪这里完全就不当回事。
刘聪正式的皇后就有四位,为了区分,刘聪独创了新名号:上皇后,左皇后,右皇后、中皇后。另外,虽然没有皇后名号,但佩戴皇后玺绶,享受皇后待遇的竟然还有七人。“四后之外,佩皇后玺绶者七人”(《晋书.载记第二.刘聪传》)。
刘聪此举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轻松摘取中国历史上“皇后最多的皇帝”,可以写入吉尼斯世界之最里了。
除了淫乱好色之外,刘聪还有个特点,就是“亲小人、远贤臣”,其治下的汉国朝廷用史书的话说就是“朝廷内外无复纲纪,阿谀日进,货贿公行,军旅在外,饥疫相仍,后宫赏赐动至千万”(《晋书.载记第二.刘聪传》)。刘聪身边聚集的都是一些阿谀奉承的小人,贪污贿赂几乎公然进行,朝廷毫无纲纪可言。军队在外打仗,粮草匮乏,疫病交加,可刘聪在后宫却恣意挥霍,动辄赏赐千万钱。
中护军靳准为人奸邪,出身匈奴贵族靳氏部落。靳准有两个绝色女儿,分别叫靳月光和靳月华,都被刘聪纳入后宫,还都被册封为皇后。靳月光被册封为上皇后,靳月华为右皇后。靳准也因此成为汉国最有权势的外戚。
除了靳准,刘聪还宠幸几位宦官,中常侍王沈、宣怀、俞容,以及中宫仆射郭猗等人。中常侍就是宫中侍奉皇帝的宦官,最出名的当属东汉末年汉灵帝在位期间以张让为首的十位常侍。
刘聪一头扎进后宫温柔乡,废寝忘食,日以继夜地奋战,哪里还有时间上朝处理政务。所以刘聪常常一连几个月都不上朝,文武百官想要奏事却根本见不到刘聪,只能通过王沈这些宦官代为传达。久而久之,王沈等人便恣意干预朝政,为所欲为,朝中一片乱象便由此而来。
有功之臣一直得不到赏赐,奸佞小人却能在几日内连升数级,成为两千石官员,在外打仗的将领没钱发给士兵奖赏,但王沈等人以及后宫被宠幸的妃嫔却能轻松得到数百万甚至上千万钱的奖励。王沈等人车马豪宅的奢侈程度堪比刘姓诸王,子弟原本都是一介平民,现在全都高官厚禄、飞黄腾达。
小人得势,倒霉的自然就是忠良。
刘聪朝有一位著名的谏臣,名叫陈元达,在刘渊时期就受到重用,从黄门郎一直做到御史大夫,深得刘渊信任。因为陈元达敢说敢做,刘聪继位后对陈元达是即恨又怕。
刘聪刚继位时立刘殷女儿刘娥为皇后,要在后宫为刘娥建一座豪华宫殿,陈元达力劝刘聪不要大兴土木,刘聪大怒,下令将陈元达连同家人全部斩于闹市。没想到陈元达深知刘聪为人,早就有备而来,入宫时就藏了一条铁链缠在腰上。见刘聪要杀自己,陈元达立即跑到庭院中间,用铁链把自己缠在一棵树上,任凭侍卫怎么拽就是不松手。“元达先锁腰而入,及至,即以锁绕树,左右曳之不能动”(《晋书.载记第二.刘聪传》)。
好在皇后刘娥比较贤德,在后堂听说后立即命人告诉卫兵不要动手,然后苦劝刘聪,陈元达这才捡回一条命。刘聪后来陆续设立多位皇后,陈元达也曾苦劝,但刘聪始终没听。
汉国后宫妃嫔众多,可刘聪的时间和精力毕竟有限,根本顾及不到其中的大多数女人,哪怕她身为皇后。上皇后靳月光就是这样,经常连续多日见不到刘聪一面,时间久了寂寞难耐,于是偷偷跟身边一位禁军将领勾搭上了。陈远达知道后上奏刘聪,刘聪便废了靳月光的上皇后之位,靳月光却因此羞愧自杀。
刘聪本来很喜欢靳月光,尽管被戴了绿帽,但并没打算严肃处理,只是因为陈元达上奏,将糗事公开,迫使刘聪不废不行,弄到最后连靳月光的命也没了,所以刘聪心里恨极了陈元达。刘聪曾经发自肺腑地问陈元达:“卿应该怕朕才对,怎么反倒成了朕怕卿呢?”
有一次秋斩,死刑犯中很多人都是王沈等人平常嫉恨的贤良忠臣,根本没有犯罪。侍中卜干知道这是王沈在借机铲除异己,于是哭谏刘聪放过这些人。站在刘聪身边的王沈不等刘聪回话就怒斥卜干:“你这是要抗旨不尊吗?”,然后建议刘聪将卜干贬为庶人。
事后,太宰刘易、大将军刘敷、光禄大夫王延,以及陈元达等人联合上表,要给卜干求情,结果刘聪当着众人的面赐封王沈为列侯,并亲手撕毁表文。刘易被气的当场昏厥过去,没几天就病死了。陈元达对刘聪和汉国彻底失去希望,不久也自杀而亡。
陈元达因为是先帝刘渊的重臣,又是谏官,自古有不杀谏官的规矩,刘聪有所顾忌。所以尽管陈元达多次触怒刘聪,但刘聪最终还是忍住没杀陈元达,可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王沈有个养女小王氏,年方十四,国色天香,原本只是王沈弟弟家的婢女。王沈将其收为养女的目的就是为了献给刘聪。经过王沈的忽悠,刘聪不但笑纳了小王氏,还要将小王氏册封为左皇后。消息传出后,尚书令王鉴、中书监崔懿之、中书令曹恂等人纷纷劝说刘聪,说小王氏地位太卑贱,不适合纳入后宫,更不能被立为一国之母。
刘聪非但不听,还直接派长子刘粲把劝谏的大臣全部拉到闹市斩首。临刑前,王沈手里拿着一根木棍,一边狠狠地敲打王鉴、崔懿之等人的脑袋,一边得意地说:“你们这帮奴才,还敢再告我吗?陛下要立谁为皇后,跟你们有何干系?”
王鉴眼珠一瞪,怒斥道:“你们就是一帮小人,灭汉国者必是你们和靳准。我要去地下告诉先帝,让先帝来取你们的狗命”。中书监崔懿之也骂道:“你们这帮吃人的家伙,早晚也要被人吃掉!”。王沈不再搭话,手一挥,一干人全都人头落地。
杀了这帮劝谏的大臣之后,刘聪就像赌气一样,不但立小王氏为左皇后,又把另一个宠臣、中常侍宣怀的养女立为中皇后。
负责供应皇宫水产品的左都水使者王摅(音shū)因为鱼虾螃蟹一时供应不及时,负责建造宫殿的将作大匠靳陵因为温明、徽光二殿未能按时完工,刘聪不问缘由,统统杀了。
沉迷后宫,荒淫无度,刘聪即使年轻时打下的身体底子再好,又能折腾几年?朝政废怠,倒行逆施,杀人如麻,即便汉国在刘渊时期打下的基础再好,又哪里经得住刘聪如此折腾?更何况刘聪即位之初还给自己埋了一颗炸弹呢。
刘聪是刘渊第四子,母亲张氏只是刘渊小妾,所以刘聪只是刘渊的庶子。当初刘渊病逝,刘聪反杀刘和后,因为名不正言不顺,曾想让刘渊另一个嫡子、北海王刘乂当皇帝,被刘乂拒绝。刘聪登基后便立刘乂为皇太弟,承诺自己死后将由刘乂继承皇位。
只不过当初是当初,时间久了刘聪的想法是会变的。况且即便刘聪不变,作为刘聪嫡长子的刘粲又岂会眼睁睁看着皇位被父亲传给叔叔呢?
刘乂的母亲是刘渊的皇后单氏,一位氐族酋长的女儿,“姿色绝丽”(《晋书.载记第二.刘聪传》)。刘渊死后,单皇后虽然变成了单太后,但姿色依旧绝丽。刘聪这个超级花花公子,怎么舍得让这么一位大美人在后宫虚度光阴呢?于是,单太后就被刘聪给“蒸”了。蒸,通假字,通烝,什么意思,各位可以自己去查查,反正肯定不是烹饪方式。
估计刘聪也没有刻意隐瞒此事,毕竟是匈奴人的种,不一定觉得这是丑事,所以刘聪和单太后这点事很快就人尽皆知,包括单太后的儿子、刘聪的异母弟弟、皇太弟刘乂。
可同为匈奴人的刘乂却觉得这是家丑,难以启齿,但又不能去找哥哥刘聪,只好去找母亲单太后,劝单太后收敛,停止和刘聪往来,弄的单太后羞愧难当。可这事哪里是单太后一个孤弱女子能躲的了呢?她哪里管得了刘聪?为了避免被刘聪反复纠缠,最后单太后只能惭愧自杀。
刘聪很懂得怜香惜玉,得知后悲恸不已,茶饭不思,后来无意中听说单太后自杀前刘乂曾去找过,从此便对刘乂心生怨恨。
有段时间刘聪喜欢外出游猎,每日早出晚归。为了方便晚上在汾水边看鱼,刘聪不惜耗费巨资,命人在汾水两岸点上大量蜡烛,将岸边照得如同白昼。大臣王彰上书刘聪,希望刘聪能俭省,刘聪一怒之下把王彰抓进监狱,还要问斩。
王彰的女儿是刘聪妃子,为救父亲一命,刘妃在刘聪面前磕破了脑袋,刘聪不但无动于衷,最后还将刘妃也一并投进监狱。刘聪生母张氏见儿子如此残暴,也赶来苦劝,刘聪还是不听,张氏无奈,只好绝食相抗。最后,刘乂和刘粲也来劝刘聪。
刘聪本就看不惯刘乂,见刘乂来劝,立即指着刘乂大骂:“我难道是夏桀、商纣、周幽王、周厉王不成?用得着你们这样轮番来劝我?”“吾岂桀、纣、幽、厉乎,而汝等生来哭人”(《晋书.载记第二.刘聪传》)。刘聪果然熟知儒家经史,对历代暴君能脱口而出。虽然后来在多位大臣的相继劝说下,刘聪最终并没有杀王彰,但却对刘乂越来越看不顺眼了。
公元314年正月,也就是石勒正在积极筹划,准备智取王浚的幽州时,刘聪下诏任命嫡长子刘粲为丞相,爵位升为晋王,军政大事由刘粲全权负责。
刘聪此举意味着正式将刘粲作为接班人培养,而名义上的接班人、皇太弟刘乂则被彻底边缘化。
和父亲刘聪一样,刘粲早年也是一位文武全才,“少而俊杰,才兼文武”(《晋书.载记第二.刘粲传》),曾多次带兵征战中原。可自从刘粲担任丞相后也几乎未再离开平阳,而且刘粲为人骄横跋扈,和刘聪一样亲小人而远贤臣。
刘粲喜好铺张奢靡,尤其喜欢大兴土木,把自己的丞相府修得和刘聪的皇宫一样奢华,对百姓却毫无怜悯之心,很多地方发生饥荒,刘粲却从不下令赈灾,朝野内外对刘粲失望至极。
太师卢志、太傅崔玮、太保许遐等人因为对刘聪父子大为失望,于是相约来到东宫,劝皇太弟刘乂发动政变,杀刘聪父子,然后称帝,结果被刘乂拒绝。
不料此事却被东宫舍人荀裕得知,后来密报给刘聪,卢志、崔玮和许遐等全部被杀。最后,刘聪派冠威将军卜抽率禁军将东宫包围,禁止刘乂上朝,将刘乂软禁起来。
刘乂意识到大祸临头,于是上表刘聪,请求将自己及几个儿子都贬为庶人,同时改立丞相刘粲为皇太子。
刘乂什么都可以不要,只想留一条活命,可惜这篇表书却被负责监视的卜抽扣在手里,压根没报给刘聪。
国丈靳准的从妹原是刘乂小妾,因和刘乂的侍从勾搭成奸而被刘乂所杀,刘乂还因此事曾当面责备靳准,弄的靳准非常难堪,所以,靳准也非常忌恨刘乂。另外,刘聪宠臣、中宫仆射郭猗也曾被刘乂怒斥,对刘乂也是恨之入骨。
被皇帝刘聪看不惯,还被刘粲和靳准、郭猗这些最有权势的人忌恨,如此情形下刘乂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了。
公元316年正月,郭猗、靳准等人找到刘粲,谎称刘乂要和大将军刘骥密谋造反,废刘聪为太上皇,立刘骥为太子,劝刘粲尽早动手除掉刘乂,为登上太子宝座扫除障碍。
各方一拍即合,一张无情的大网便罩向了刘乂,这位早已不想当皇太弟的皇太弟。
根据郭猗和靳准等人建议,刘粲下令撤走卜抽的军队,不再软禁刘乂,让东宫恢复正常通行。这当然不是在怜悯刘乂,而是恢复东宫进出自由,为将来在刘聪面前诬陷刘乂聚众谋反创造条件。
刘粲等人积极筹划,秘密准备,终于时机成熟。
一年后,公元317年,三月。
刘粲先派部下王平前往东宫,对刘乂说:“刚接到陛下诏书,说京城近日将有大变故,所有在京官员要做好防范,家丁、侍卫都要内穿铠甲”。刘乂信以为真。
接着,靳准、王沈等人奏报刘聪,说刘乂下令东宫卫士内穿铠甲,预谋造反。刘聪大惊:“会有这等事?”王沈说:“刘乂谋反之心早已有之,只是之前苦于没有证据,怕您不信,现在证据确凿”。
刘聪立即命刘粲带兵包围东宫,发现刘乂的卫兵果然全都内穿铠甲。
刘乂还有一个职务是大单于,负责管理汉国境内的胡人。为了坐实刘乂谋反的事实,刘粲命王沈、靳准两人带兵将住在平阳的氐族、羌族等各部酋长,一共十余人全部抓获,逼他们承认与刘乂串通谋反。
谋反是逆天大罪,这些酋长们当然不肯承认。于是王沈、靳准就把这些酋长全都吊起来,然后用烧红的铁块伸向酋长们的眼睛。酋长们实在吃不住,只得屈打成招,被迫承认和刘乂密谋造反。“粲遣沈、准收氐羌酋长十余人,穷问之,皆悬首高格,烧铁灼目,乃自诬与乂同造逆谋”(《晋书.载记第二.刘聪传》)。
刘聪终于相信刘乂谋反的事实,将刘乂缉捕下狱。事后,刘聪长舒一口气,对靳准和王沈等人说:“整个朝廷里,只有你们才是我最值得信任的人!”。
那些被迫承认谋反的各族酋长还是没能逃过一劫,连同平常亲近刘乂的文武官员、东宫所有属官全都被处斩。这些被杀的大臣里很多都是王沈和靳准平常忌恨的人,和刘乂亲近与否,任凭王沈和靳准自行决断。
最终,因刘乂谋反案牵连被杀者达一万五千余人,一时间平阳城的街巷都空了。刘乂先是被废为北部王,没多久就被刘粲指示靳准派人暗杀了。
各族酋长被杀后,十余万落氐人、羌人宣布反叛,刘聪任命靳准为行车骑大将军,率军平叛。
公元317年七月,刘聪下诏立刘粲为皇太子、大单于,其余官职保持不变。刘粲终于如愿以偿当上了皇太子。
尽管汉国实力大损,但刘乂这颗炸弹终究被顺利摘除,汉国在接班人问题上一时也看不出还有什么问题。那么,接下来汉国应该没有什么理由再出乱子,总该平静了吧?
不,不,刘乂的被杀其实仅仅只是汉国这场内乱的一个开场序幕而已……
3、 靳准之难 平阳城血雨腥风
集丞相、太子于一身的刘粲继续总揽汉国军政大权,刘聪则继续沉迷后宫,废寝忘食。可问题是,经过这些年对身体毫无节制地恣意挥霍,此时的刘聪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能力挽三百斤强弓的刘聪了,刘聪已经被耗干榨尽,油尽灯枯。
史书没有记载刘聪的生年,所以并不清楚刘聪的具体年龄,不过刘聪二十岁即到洛阳游历,那时正值八王之乱第二阶段开始前后,也就是大约公元300年左右。由此判断,刘聪大概生于公元280年前后,此时大概也就四十岁上下。
从公元318年正月开始,刘聪常常感觉自己精神恍惚,睡梦中经常听见鬼哭的声音,一会在光极殿,一会在建始殿。除此外,刘聪还经常在大白天看见早已死去的小儿子刘约站在宫殿的角落里向他招手,不久前,平城方圆十里内还下了一场血雨。
刘聪本就身体虚弱,见此情形明白是大限将至,于是召见太子刘粲交待后事:“朕最近感觉疲惫不堪,精神恍惚,看见很多异象。前天朕还见到了刘约,像是过来接朕的。也不知道人死后会是什么样子,如果能成为神灵就好了。如今世难未平,不宜大办国丧耽误政事。我如果早上死了,晚上就把我装殓入棺,停灵十日后即下葬,不得耽搁。”
不久,刘聪下诏征召刘曜入朝,担任丞相、录尚书事,以辅佐刘粲,结果却被刘曜婉言拒绝。刘曜心知肚明,自己并非宗室嫡系,回到平阳只会遭到排挤打压,弄不好命都没了,哪有在关中来的自在。
刘聪本意是想把刘曜叫回平阳,方便控制,防止刘曜日后割据关中。可刘曜不肯回来,刘聪也无可奈何,于是又改任宗室刘景为太宰,刘顗为太师,儿子、济南王刘骥为大司马,外戚贵族朱纪为太傅,呼延晏为太保,这些人同时兼任录尚书事。另外还让大臣范隆担任尚书令、开府仪同三司,靳准为大司空、领司隶校尉,两人同时兼任尚书奏事。“尚书奏事”较“录尚书事”低一级。
以上七人就是刘聪在临终前为儿子刘粲安排的辅政大臣。
几个月后,公元318年,七月,癸亥日,也就是刘粲被立为太子整一年后,刘聪驾崩于光极殿,在位一共九年,谥号“昭武皇帝”,庙号“烈宗”,葬于平阳城南的宣光陵。
刘聪死后第二天,甲子日,太子刘粲继位,大赦境内,改年号为“汉昌”。刘粲也由此成为继刘渊、刘和、刘聪之后汉国第四位皇帝。
需要说明的是,就在刘粲登基的时候,平阳城内又下了一场血雨,这显然不是一个好兆头。
刘粲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给老爸刘聪的四个皇后安排名号。
当初刘聪自主创新弄了四个皇后封号,现在逼得刘粲也得搞创新,要琢磨出四个太后封号。最后,刘粲下诏册封靳月华为皇太后,樊氏为弘道皇太后,武氏为弘德皇太后,王氏为弘孝皇太后。
接着刘粲又册封自己的妻子靳氏为皇后,儿子刘元公为太子。尴尬的是,刘粲的这位靳皇后也是靳准的女儿,和太后靳月华是亲姐妹。这关系没法理顺,不知道刘粲该怎么称呼靳准。
刘粲继承了刘聪的皇位,也继承了刘聪的秉性。
刘聪留下的这几位太后实际年龄都不足二十岁,各个国色天香,刘粲也是很懂怜香惜玉的人,不忍这些美女年纪轻轻就独守后宫。于是,刘聪的棺椁还未下葬,刘粲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在后宫跟这几位太后耳鬓厮磨了,昼夜不疲,没有半点悲哀的样子。“靳等年皆未满二十,并国色也,粲晨夜蒸淫于内,志不在哀”(《晋书.载记第二.刘粲传》),看,这个“蒸”字又出来了。
刘粲仗着父亲刘聪在病逝前安排的那七位大臣辅政,满以为这样就能让自己像父亲一样安心当个甩手掌柜,殊不知一个更大的内乱正在等着自己。
这次内乱的源头是汉国第一外戚,两朝国丈,靳准。
在刘聪安排的七人辅政团队里,刘景、刘顗、刘骥、朱纪、呼延晏五人为第一梯队,权力最大,范隆和靳准属于第二梯队,权力稍次。这个安排让靳准非常不爽,作为两朝国丈,靳准想要的是独揽大权,可现实与理想之间差距太大,靳准不但只是七人之一,还被归到了第二梯队。
靳准不甘如此,决定出手改变现状。
密谋一番之后,靳准先跑去忽悠刘粲:“为臣得知诸位王公预谋行伊尹、霍光之事,要擅自废立辅政大臣,准备杀了我和太保呼延晏,让大司马刘骥独揽朝纲。陛下必须采取措施,尽快将这些人全都抓起来,千万不能让他们抢先动手。”
靳准说的诸位王公就是刘景、刘顗、刘骥这些刘姓宗室。不过,尽管靳准说得很玄乎很紧张,但刘粲却听的一脸错愕。虽然刘粲算是昏君,但智商可不低,仅凭靳准几句话就杀了几位掌权的宗室那还不至于,所以刘粲只是听听,并未理会。
没关系,靳准还有第二步。
靳准又找到两个女儿,靳太后和靳皇后,对她们说:“据可靠线报,诸王准备废了刘粲,改立大司马刘骥为帝。如果被他们得逞,我们靳家就完蛋了,你们必须尽快设法说服刘粲杀了这几个刘姓藩王”。
事关家族兴亡,两位靳氏不敢怠慢,然后就不停地给刘粲吹枕头风,不吹出个所以然来誓不罢休。
沉迷于床笫之欢的刘粲在美女面前智商低了很多,或者说,这就是汉国的宿命。总之,在两位靳大美女的连番攻击下,最后刘粲不但相信了,也按照靳准的想法去做了,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
于是,平阳城还真就刮起了一场血雨腥风!
太宰刘景、太师刘顗、大司马刘骥、大司徒刘劢等多位刘姓宗室都死于刘粲刀下,就连刘骥的同胞弟弟、车骑大将军、吴王刘逞也受到牵连,一并被杀。太保呼延晏、太傅朱纪和太尉范隆等人则在事发当夜因担心受到株连,连夜逃出平阳城,准备前往关中去投奔刘曜。
靳准太满意这个战果了,不但七人辅政团队就只剩自己一人,刘粲还连买代送地额外杀了一批刘姓藩王。以前上朝的时候,众人七嘴八舌,叽叽喳喳,乱糟糟一片,现在多好,朝廷上下干干净净,利利索索,靳准说句话,再没人敢说个不字了。
除掉所有政敌,靳准只用了一个月时间,堪称神速。
杀了这么多重臣,可刘粲却觉得无所谓,反正只要能让自己做甩手掌柜,谁来辅政都一样,管他七个人还是一个人呢。所以刘粲把朝廷大事全都交付给靳准处理,自己继续全身心投入到后宫这项伟大的事业当中。
可惜刘粲并没有父亲刘聪的命,刘聪有长达九年的时间挥霍自己的身体,刘粲却只有短短的一个多月。因为靳准在独揽大权之后,竟然还不满足,又要生事,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汉国短暂的历史里,靳准绝对是个神秘人物,他的想法无人能知,也就无人能预料他下一步会做什么,完全不可思议。
靳准独揽大权后立即安排堂弟靳明做了车骑将军,靳康做了卫将军,控制了平阳城的军权。
公元218年九月,刘粲当上皇帝还不到两个月,靳准决定发动政变。这次政变对刘氏汉国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史称“靳准之难”。
金紫光禄大夫王延在朝中德高望重,靳准在政变前专门拜访王延,希望得到支持。王延表面上支支吾吾,在靳准走后却立即坐上马车飞驰入宫,要向刘粲报告,结果途中被卫将军靳康拦住。
靳准得知后立即下令发动政变。
靳明、靳康等人迅速出兵,控制了平阳城及皇宫各门,平定城内骚乱分子,靳准则带兵直接进入皇宫捉拿皇帝刘粲。
得益于刘粲此前的配合,朝廷上下被打扫得干净整洁,靳准的政变没有遇到任何障碍,进展如行云流水般顺利。刘粲的昏庸由此可见一斑,典型的自掘坟墓。
靳准亲自带着兵马冲进皇宫,把还沉迷在温柔乡里醉眼朦胧的刘粲连拉带拽的押到了光极殿内。靳准先是指着刘粲一通谩骂,骂够之后便一声令下,当众砍下了刘粲的脑袋。整个过程没有一点犹豫,没有任何心慈手软,干脆利落。
接下来就是上面提到的毁灭性打击。
靳准下令将平阳城内所有刘姓男女,不分宗室远近,也无论长幼,一个不留,全部押往东市处斩。杀完之后,平阳城里已经没有一个姓刘的人了,包括这些姓刘的家人。东市即刑场,最早汉朝处决犯人时是在长安城内的东市处决,后来就用东市泛指刑场。
刘粲明明已经不问政事,靳准独揽大权,妥妥的无冕之王,这种情况下靳准为何这么快就要发动政变?实在让人无法理解。同样的,政变成功后,靳准为何不分轻重,非要无差别杀死所有刘姓人员?这也难以解释。中国几千年历史里发生了无数次政变,仅在十六国时期就有很多,但是像靳准出手这么狠的却相当罕见。
罕见的场面还不仅如此,杀完活人,靳准还要杀死人。
靳准接着又下令将刘渊的永光陵和刘聪的宣光陵全都掘开,损毁,夷为平地,两座帝陵从此不复存在,堪称史上消失最快的帝陵。
刘聪刚下葬不久,尸体还算完好,于是靳准命人将刘聪尸体从棺材里拖出来,又拉到刑场当众处斩。最后,靳准还一把大火把平阳城内的汉国宗庙、社稷全都焚毁殆尽。“发永光、宣光二陵,斩聪尸,焚其宗庙”(《晋书.载记第二.刘粲传》)。
靳准这是要把平阳城内关于刘氏汉国的痕迹擦得干干净净,一点不留。
说到这里顺便插一句,早年在永嘉之乱中,奉凉州刺史张轨之命,曾两次赶赴洛阳千里勤王的西凉猛将北宫纯在投降汉国后一直在平阳为官。这次靳准之难中,北宫纯聚集了一些在平阳的晋室旧臣,据守东宫以求自保。后来,卫将军靳康率军攻破东宫,包括北宫纯在内的这些晋人全部被杀。
涂抹掉前朝痕迹之后,靳准自命为“汉天王”、大将军,重新设置文武百官。
靳准想让王延做自己的左光禄大夫,王延不但拒绝,还破口大骂:“你这个屠各逆种,快快把我杀了,然后把我左眼放到西阳门上,我要看相国(指刘曜)如何杀入城内。再把我右眼放到建春门上,我要看看大将军(指石勒)如何入城”。靳准也是匈奴人,所以王延称其为屠各逆种。
尽管很尊重王延,但靳准还是被激怒了,下令将王延斩首示众。
看到这里,诸位可能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原来是靳准野心太大,不满足于当权臣,想改朝换代自己当一把手。这不是很好理解吗?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呢?
可是,如果你真这样想,那就太看不起靳准了,靳准的心思怎么可能是你我一眼就能看穿的呢?
在做出以上一系列令人瞠目结舌的举动之后,已经相当于皇帝的靳准接下来又做了一件让人惊掉下巴的匪夷所思之举。
靳准决定归顺东晋。
现在是什么时候?晋朝在北方的势力正逐渐被压缩、被吃掉,晋元帝司马睿却只能封个号赐个爵,提供不了任何实质性帮助,北方与晋朝已经渐行渐远。在与江南远隔千山万水的平阳城,在被石勒和刘矅两大巨头包围的并州一隅,一个已经政变成功独掌汉国大权的匈奴人,在占个小城都恨不得要割据自立的十六国乱世里,靳准竟然要归顺晋朝?有谁听了之后不张大嘴巴?司马睿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
没有一条证据和逻辑能够推算出靳准最终会归顺晋朝,靳准这个举动不知困惑了后世多少历史学家和爱好者,搞的好像靳准是司马睿派到刘聪身边潜伏多年的卧底一样。
归顺晋朝,靳准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已,那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诚意。要不然为何靳准只是称王,却没有称帝呢?
靳准的诚心当然不仅如此。
安定郡人胡嵩原是南阳王司马保的部下,投降刘曜后被刘曜送回平阳,为官至今。靳准把刘粲的玉玺印绶全都拿到手后,然后把胡嵩叫来,说:“自古以来就没有胡人能做天子的,我今天把传国玉玺交给你,你带上前往江南,把玉玺还给晋家”。“自古无胡人为天子者,今以传国玺付汝,还如晋家”(《资治通鉴.卷九十》)。
可问题是,不但我们后人不理解为何靳准要归顺晋朝,就是当时的人也同样无法理解,胡嵩就是其中一个。刘粲继位一个多月里,平阳城里大开杀戒,死人无数,活人无不惊恐万分,生怕一不小心就身首异处。
对胡嵩来说,如果真能带着玉玺回到江南,不但能活命,还能被记上一大功,这当然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胡嵩一百个愿意。可胡嵩实在搞不懂靳准到底想干什么,这对自己究竟意味着什么,结果“嵩不敢受”(《资治通鉴.卷九十》),不是不愿意,是不敢接受这个任务,最后反倒被靳准一怒之下杀了。唉,还不如试一试,痛痛快快地答应呢。
然后,靳准又觉得只是献出玉玺还不足以展示自己的诚心,于是挖空心思派人找到了被刘聪杀死多年的晋怀帝司马炽的遗体,以及在年初(公元318年)刚被杀害的晋愍帝司马邺的遗体,将两位西晋皇帝的遗体重新装殓好,然后派人送回江南。
靳准派使者前往荥阳,找到了还在中原苦战的司州刺史李矩,对李矩说:“刘渊不过是个屠各小丑,只是趁着晋室内乱在并州起兵,却枉称受奉天命。刘聪大逆不道,竟将二帝虏至北方杀害。臣今日特命人奉二帝梓宫回归晋室,希望尽快转告给陛下,派人前来接应”。
李矩随即派快马飞驰建康,报于司马睿,司马睿立即派太常韩胤等人渡江北上,奉迎二帝棺椁。不久,韩胤等人顺利接收到二帝遗体,返回建康。至于司马睿将二帝重新葬于何处,史书未提。
可惜的是,就在韩胤等人还在返回建康的途中时,靳准就已经被刘曜和石勒联手搞定了。这虽然有些遗憾但却也在意料之中,因为有刘曜和石勒这两位巨头东西裹挟,靳准哪里还有机会去做晋臣呢。
靳准在平阳政变的消息被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长安城和襄国城,刘曜和石勒随后也以最快的速度集结兵马,然后各自亲征,一东一西向平阳进发。
刘曜所带兵马数量史书没有记载,石勒这边是五万五千精兵。
石勒任命大将张敬为前锋军,率精骑五千先行出发,石勒亲率五万大军随后而行,抵达襄陵北原(位于当时平阳城东南,襄陵即春秋时期晋襄公陵墓)后驻扎下来。
驻扎在襄陵北原期间,靳准数次派兵迎战,均被石勒击退。因石勒兵势强盛,平阳周边羌、羯等各部胡人有四万多落归顺石勒。
刘曜自长安出发后,行至赤壁(今山西运城河津市境内)时遇到了逃出平阳城,正准备前往长安投奔自己的太保呼延晏、太傅朱纪和太尉范隆等人。
因为刘姓宗室全都被靳准杀光了,刘曜是仅剩的地位最高的宗室成员,于是朱纪、呼延晏等人力劝刘矅称帝。
公元318年十月,还在行军途中的刘曜仓促称帝,改年号为光初,大赦天下,唯独靳氏子弟不在赦免之列。这绝对堪称是史上最随意的一次称帝了。
称帝后,刘曜特意下诏加封石勒为大司马、大将军,加九锡,爵位升为赵公,额外增加食邑七个郡。石勒此前已经有了十三郡的封地,至此共有二十个郡的封地。
刘矅又任命朱纪为司徒,呼延晏为司空,范隆仍为太尉,派征北将军刘雅、镇北将军刘策渡过汾水,在汾水北岸驻扎下来,和石勒大军对平阳城形成犄角之势。
同时面对石勒和刘曜两大巨头,平阳城根本无力对付,无奈之下靳准打算认怂。
就在靳准犹豫期间,石勒命人攻下了平阳小城,平阳尹周置带着六千户百姓投降,羌、羯等胡人又有十余万落归顺石勒,石勒命人把这些百姓全都迁徙到冀州、司州等自己的地盘上。
靳准不敢再犹豫,下定决心献城投降。
但问题又来了,两大巨头兵临平阳,表面上都是为了平叛,实际却各怀心思。靳准选择投降谁,就意味着平阳城会归谁,谁就拥有了平阳的地盘和人口,这是一块巨大的肥肉。
对靳准来说,因为杀光了刘姓族人,其中就包括刘曜的哥哥和母亲,刘曜称帝大赦天下时还特意剔除了靳氏子弟,所以刘曜肯定不会放过靳准,靳准只能选择投降石勒。
那么,平阳城就这么轻易被石勒拿到了?
不,不,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